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头转正,那双原本深邃冰冷的眼眸,此刻如同淬了寒冰的深渊,翻涌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暴怒和难以置信的戾气。
周身的气压瞬间降至冰点,连氤氲的水汽似乎都凝结了。那是属于上位者、属于掌控生杀大权者的绝对威压,带着杀气,铺天盖地地压向顾惊鸿。
他那只刚刚搜过身、还带着水汽的手,快如闪电般擒住了顾惊鸿刚刚打他的那只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同时另一只手瞬间扼住了她的咽喉。
“顾、惊、鸿……你好大的胆子!敢打本王?谁给你的狗胆?!你知不知道,在我大雍,掌掴亲王是诛九族的大罪!”
顾惊鸿美目含泪,却依旧愤怒又倔强地死死盯着萧承砚。
在他的愤怒到达顶点之时,顾惊鸿的眼中掉下一滴泪来,带着灼人的温度在萧承砚手上湚开。
萧承砚那只卡着顾惊鸿的手几不可查地松了松。
便是这一瞬间,顾惊鸿便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了——她见过太多想要杀人的人,没有一个人会在动手之前还跟对方废话。而且顾惊鸿也是习武之人,从萧承砚最初的发力状态来看,若是他真的想要了自己的命,现在自己已经是他手下的亡魂了。
顾惊鸿神思迅速回归:“王爷,您冤枉我之前,为何不再找找呢!”
这话讲的在理。
萧承砚似乎觉得她说得有理,便松手强压下心头翻涌的莫名情绪,转向置物架。
他拿起自己那件墨色常服,手指习惯性地、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探入衣襟内侧的口袋。
忽然,他神情一滞,指尖触碰到了熟悉的冰冷坚硬。
那枚钥匙,赫然还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钥匙……还在?!
可他明明将钥匙放在置物架上,怎么此刻却出现在了常服当中?
萧承砚的目光瞬间凝固在那枚钥匙上,又猛地转向抵上跪着、衣衫凌乱、泪痕交错、身体还在微微发抖的顾惊鸿。
她潜入他的浴房,冒着被他当场格杀的风险,被他如此……搜查羞辱,结果....钥匙根本没丢?她真的什么都没拿?
难道……她真的只是色胆包天?或者……愚蠢的痴心妄想?
不对不对,方才只是搜身,她便那么大反应,竟然还敢……
想到这里,萧承砚觉得自己一边的脸火辣辣地疼。
失去掌控感让他莫名烦躁。
“出去。”萧承砚的声音依旧冰冷,“再有下一次,本王一定……”
话音未落,顾惊鸿却早已离开了浴房,脊背挺得笔直,步伐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虚浮。
萧承砚看着她愤然离去的身影,心中五味杂陈,握着钥匙的手指也无意识地收紧了半分。
……
直到跑回春申苑厢房,关上房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顾惊鸿才敢大口喘息。
方才在浴房实在是太乱了!
现如今,她冷汗早已浸透了内衫,心脏还在疯狂跳动,被触碰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那滚烫的触感和力量,让她浑身发软,脸颊更是烫得吓人。
那么多年探卒做下来,竟没有一次如今日一般狼狈。
她颤抖着手,从胸口处掏出那个真正的钥匙,迎着昏暗的烛光细细打量。
是的,她偷龙转凤了。
只肖让她见过仿得极真的赝品,她便能复刻出一个赝品来……她顾惊鸿的手能轻易发现赝品和真品之间的细微差别,靠的是天赋,萧承砚绝对不行!
冰冷的夜风掠过春申苑的檐角,发出呜呜的轻响。
顾惊鸿回过神来,深吸一口气——萧承砚不是个傻乎乎会等着她慢慢行事的人,时间紧迫,有些事必须马上做。
丑时时将至,王府陷入沉睡,唯有巡夜侍卫的脚步声规律地回荡。
顾惊鸿一身紧束的蓝黑色夜行衣,黑纱遮面,马尾高束,用一根简单的木簪簪住,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避开所有明岗暗哨,再次潜行至密室门前。
她左右环顾一圈,确认没人之后便将“扳指钥匙”塞了进去。
又伸手将钥匙放到合适的位置,然后再伸手去转动那南风锁。细微的“咔哒”声连声传来,南风锁倏然打开,顾惊鸿轻轻推开暖阁的门。
暖阁里面陈设简单,空无一人,只有一股陈年的尘土气息。
她目光扫过地面,一下就抓住了几块磨损异常的地砖,然后蹲下身,伸出手沿着缝隙摸索,很快找到一处极其隐蔽的凸起,用力按下!
“嗡——”一声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旁边一整块巨大的地砖连同下方的石板,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漆黑洞口。
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草药和尘封气息的冷风扑面而来,顾惊鸿毫不犹豫,闪身而入,反手合上入口。
洞内并非全黑,两侧墙壁上有微弱的荧光石发出幽绿的光芒,勉强照亮狭窄向下的石阶。
她脚步无声,心跳如鼓。
石阶尽头,是一扇厚重的石门,门上有锁孔,想必这里边需要萧承砚的那把钥匙了。
顾惊鸿掏出不久前复刻的钥匙,插入,旋转!
“轧轧轧……”沉重的石门缓缓向内开启。
一股难以形容的、浓郁到化不开的药香混合着陈旧的书卷气息,汹涌而出。
密室不大,四壁皆是嵌入墙体的檀木架子。架子上分门别类,摆放着无数锦盒、玉瓶、卷轴、书册,最顶端还放着一直小小的木制机关雀,显得跟周围的物件格格不入。
密室的西南角一个单独摆放的寒玉盒,盒盖半透明,隐约可见里面躺着一株形似龙须、通体碧绿、顶端却结着一颗赤红如血果实的奇异草药,与她在酌月楼册子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九转还魂草!
顾惊鸿几步上前,小心翼翼打开寒玉盒。冰寒刺骨的气息与浓郁的生命力交织,让她精神一振。她迅速将草药取出,用早已准备好的特制油纸层层包裹,塞入怀中特制的隔温夹层。
就在她准备转身离开的刹那,目光无意间扫过密室正中最高的一个架子顶端。
那里没有锦盒玉瓶,只孤零零地悬挂着一块泛着幽兰般光泽的令牌,约莫巴掌大小,非金非玉,看不出质地。令牌表面没有任何繁复的纹饰,只有中央刻着一个极其古朴、苍劲、带着洪荒气息的象形文字。
顾惊鸿心头莫名一跳。
这块令牌……上面古朴的文字似活物蠕动般,让顾惊鸿有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排斥感。她下意识地移开目光。此物非她所求,也与任务无关。眼下最重要的是带着还魂草离开!
……
寅时二刻
顾惊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烬王府门口。
她已换上最不起眼的粗布衣裙,将包裹严实的九转还魂草牢牢缚在腰腹间,臃肿的伪装下是紧绷的神经。
刚推开房门,一股带着些许胭脂味的夜风拂面,同时拂来的,还有一道冰冷粘稠、如同毒蛇般锁定她的视线。
顾惊鸿心脏猛地一沉,她缓缓抬眸,只见回廊的阴影里,一道颀长身影抱臂斜倚着廊柱。深红色长袍几乎融于夜色,唯有腰间那管碧玉笛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他长发未束,几缕拂过他苍白却俊美得近乎妖异的侧脸——正是谢琰。
这个变态?!难不成真算好了时间等着炸掉王府?!
谢琰缓缓直起身,从阴影中踱步而出,月光照亮他脸上那抹毫不掩饰讥诮的疯狂笑容。
“呵……瞧瞧这是谁?我们尊贵的顾掌记……啧啧,这身打扮,真是……别致。”
他狭长的凤眼如同淬毒的钩子,精准地扫过顾惊鸿臃肿的腰腹,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刀锋,声音压得极低“深更半夜,做贼似的……怎么,烬王府的山珍海味养刁了胃口,还是萧承砚的床榻不够暖和,让你急着去外面打野食儿?”
顾惊鸿面上寒冰骤结,语气冷硬如铁,半步不退:“谢琰,让开。我桩目阁的事,轮不到你置喙!”
“轮不到我置喙?”
谢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个弧度,玉笛在指间灵巧一转,笛尖带着凌厉的破空声,猝不及防地点向顾惊鸿藏着药草的腰腹。
顾惊鸿早有防备,身形急退,险险避开要害,但笛尖携带的劲风依旧刮得她腰腹生疼。她眼中寒光大盛,短刃已滑入掌心。
谢琰一击不中,并未追击,只是用玉笛虚指着她藏药的位置,眼神如同在看一个自寻死路的疯子:“顾惊鸿,你还真的把‘肉’带出来了?你想用它做什么,去救那个老东西,邀功?”
他猛地逼近一步,抓住顾惊鸿的胳膊:“我知道,你吃了秦进很多亏,早看他不爽了。此番拿了九转还魂草定是要将他拉下的。要不,让我帮帮你……如何?”
顾惊鸿握紧短刃,毫不退缩地迎上他疯狂的目光,唇角勾起冰冷的讽刺:“帮忙?谢阁辅体谅,但我的死活还劳谢阁辅费心!”
谢琰怒极反笑,眼中戾气暴涨,忽而又急转直下,笑得渗人:“顾惊鸿,死活你都逃不开我的,还不如顺了我的人情。若不顺,我现在便将你交给萧承砚,你也该知道,那萧承砚是个什么人……”
话未说完——
“本王是什么人,不劳他人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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