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惊鸿立刻敛起所有情绪,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朝着澄心居疾行而去。
她并未直接从正门进入,而是绕到院落侧后方,从一个半开的轩窗轻盈跃入内室。
室内只点着一盏昏黄的灯火,将一道沉默垂首的黑影映在墙上。
“是我。”
那黑影听到声响,立刻转身,低声确认。
顾惊鸿垂眸一看,只见他的手中,正紧握着那枚流转着幽蓝光泽的玄铁令牌。
是幻影。
顾惊鸿她伸出手,幻影却并未立刻递出,而是抬起眼,眉眼间萦绕着犹豫。
此番他从烬王府密室将此令牌盗出,绝对是不符合王爷的意愿的。
可顾惊鸿告诉他,想要真正救助王爷,可能这才是唯一的解。
他这段时间一直偷偷跟着顾惊鸿,做她的暗卫,对她的行为习惯可以说有些了然。他知道顾惊鸿的眼界和能力远在一般人之上,判断也是又快有准,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可王爷才是他真正要效忠的对象,而王爷的命令是“保护顾惊鸿”,并非“支持顾惊鸿”,现如今从王府密室为顾惊鸿盗取宝物,怎么着都有些说不过去。
他踌躇半晌,声音低沉,眸中仍有疑惑,“顾坞主,您当真确定,此举能救王爷性命?”
顾惊鸿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坚定。
“幻影,我无法向你保证万全,这本身就是一场豪赌。我只是直觉王爷这蛊毒同我的身世有些关系……但这是目前唯一的、可能解开一切死结的线索。所有纠缠在一起的谜团,答案很可能就在知机阁。若不试,他只能在昏沉中耗尽生命;若试了,至少有一线生机。”
她看着这个始终沉默守护在萧承砚身后的影子,轻轻叹了口气:“幻影,我知你忠于他,正因如此,我们才更不能坐以待毙,对么?”
良久,幻影深吸一口气,将那枚冰凉的玄铁令牌,郑重地放入顾惊鸿手中。
“对,幻影信您。王爷的安危,高于一切。”他沉声回答。
顾惊鸿紧紧握住令牌,那冰寒的触感此刻却让她心头滚烫,“多谢。”
“王爷那边……”幻影忍不住再次确认。
“玄汝守着,暂无性命之忧,但我们得抓紧时间。我必须立刻去知机阁。你回去,协助玄汝,务必护他周全。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幻影抱拳领命,身影一闪,便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向着烬王府方向疾驰而去。
幻影如一道轻烟掠过夜空,不过片刻便回到烬王府。
路过王府书房的时候,他正好看见萧承砚正脸色煞白地在躺椅上休息。
下面跪着的是阿沅。
她低着头,神情有些局促,似乎正在想着什么。
片刻后,她终于抬头看着萧承砚:“承砚哥哥……”
萧承砚微微抬起眼皮,语气冰冷却透着无处不在的威压:“你叫本王什么?”
阿沅愣了一下,然后垂下眼皮:“烬王殿下。”
他依旧垂着眼皮:“咳咳……本王问你,那日你为何那般打扮,还特意学她说话?”
她。
顾惊鸿。
阿沅知道。
这半年来,萧承砚发病她几乎次次参与,他有多少次在病时喊了阿鸿,又有几次喊的阿宁。
……她以为,当他连发病的时候都要喊“阿宁”,想来对她应当是有感情的吧。
两人自小便熟识,连宫里的人都觉得两人青梅竹马……若不是父王受贬,两人原本是可以成亲的。
可他在大婚那日的反应她都看在眼里,他、他怎么能喜欢别人?!
阿沅轻轻清了清嗓子,回道:“那日并无什么特别,我原本就准备了两套宫装,一套绿的,一套红的……女子本就喜打扮,我回来之后碰巧想换个颜色。”
“碰巧?”他淡淡地开口,“若是在本王面前还如此支支吾吾,不说实话,长风——”
“属下在。”
“带下去吧。”
阿沅眸光一凛,慌乱中竟擅自站起了身:“王爷,您不能将我带下,我还要替您治病,若是没有我,您这蛊毒也是无人能压制了。”
萧承砚却似勾了勾唇角,又不住地咳嗽:“咳咳、永宁,你终归……咳咳咳……不懂我。带下去!”
永宁不肯走,她咆哮着:“我如何不懂你了?!你不就是喜欢那个……”
话音未落,萧承砚手上一动,一道气流打过去,封住了永宁的穴道。
她再也不能说话了。
可是,她真的不懂他。
他哪里在乎什么生死。
永宁挑衅她、模仿她,让她不开心,乃至引得他毒发去寻她,致使她可能窥见秘密、陷入危局……凡此种种,涉她安危喜乐,方是他的逆鳞。
他轻轻叹了口气,以阿鸿的能力,这个秘密怕是就快要守不住了。
想到这里,他又剧烈咳嗽。
长风正好回来,见萧承砚这幅样子,忍不住问道:“王爷您还好吗?”
“无妨。”他声音低哑,“……北境如今形势如何?”
长风神色凝重:“回王爷,五皇子派系虽受重创,但公孙烈暗中联络了北翟一些不安分的边境部落,西线几个关隘近来屡有异动。五皇子更是放话,说王爷您……病体沉疴,不足为惧。军中一些观望者,心思又开始浮动。”
萧承砚闭目沉吟片刻,再睁眼时,眸中已是一片决然:“看来,这最后一击,需得本王亲自走一趟。”
长风猛地抬头:“王爷!您的身体……”
“去请玄汝过来。”萧承砚打断他。
片刻后,玄汝疾步而入,脸上带着忧虑。
萧承砚看着她,直接开口:“你曾答应,在本王需要时,会给本王一颗药。如今,可准备好了?”
玄汝瞳孔微缩,脸色瞬间白了白,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
她沉默一瞬,终究垂首:“是,准备好了。但那药虽能暂时激发元气,事后反噬却……”
“本王知道。”萧承砚淡淡截住她的话,“你随本王同去北境。”
玄汝倏然抬头,眼中惊惧未散,却立刻应道:“好!我去。”
他的身体状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
眼下阿沅已经被关,便是萧承砚不带上她,她自己也要跟着去!
萧承砚:“……好。去准备吧。”
“是。”玄汝深深看他一眼,转身快步离去安排药箱与随行所需。
长风见状,知道劝阻无用,只得抱拳领命:“属下这就去安排北境行程与护卫。”
萧承砚微微颔首,待长风退下后,他独自望向窗外,目光仿佛已越过千山万水,落在那风雪弥漫的北境防线。
胸口的窒闷与掌心的冰凉,都在提醒他时间无几。
他下意识地摩挲着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昨夜触及她脸颊的细微触感。
“阿鸿……”他于无人处低声一叹,气息在寒夜中凝成白雾,“但愿我此番快些,能赶在你……知晓一切之前。”
此行凶险,但事已至此,他必须再加快一些了。
……
三日后
谢琰是第一次看到三块令牌齐聚。
他抬眸愣愣地看着顾惊鸿:“你要开知机阁了?你……”
顾惊鸿挑眉:“是啊,不可?”
明明是嚣张至极的样子,她的眸中却闪过一丝淡淡的忧伤。
谢琰的心口窒了一下,眸光中有说不清楚的担心,但想了想,还是道:“不是,你定。”
顾惊鸿浅浅笑了一下,不置可否。
谢琰看着顾惊鸿欲言又止的样子,又试探性地问道:“可是要我陪你?”
顾惊鸿粲然一笑:“最好不过。”
谢琰心道……果然,她还是没能过了过答这一关。
他撇撇嘴,又开始把玩他那根玉笛,问:“师妹不会是贪图师兄美色,故意要我陪着去知机阁吧?孤男寡女,共处密室……啧啧啧”
顾惊鸿被谢琰一句话逗笑,“如今我可不敢同师兄开玩笑了,阿汝的手段,我是见识过的。”
谢琰“哼哼”两声,淡淡叹了一句:“哼嗯,我也……见识过。”
顾惊鸿抬眸看了一眼谢琰,然后又笑了。
其实谈到玄汝,两人都会想到那个人,可两人都颇有默契地不开口,想来这便是多年情谊达成的默契吧。
他们一边说着,一边朝酌月楼顶楼走去,很快便到了知机阁。
顾惊鸿站在布满玄奥纹路的石门前,手中三块令牌异常沉重。
她仔细观察了一下三块令牌的纹路,又看了看知机阁的锁,凭借她的理解,依循锁具的纹路,按照特定顺序与方位,将令牌逐一嵌入凹槽。
“咔——哒——哒——”
沉重的机括声自门内响起,木门在沉闷摩擦声中缓缓开启,尘埃在月华下飞舞,仿佛惊扰了沉睡的时光。
谢琰先顾惊鸿一步迈入知机阁,单手挡住了顾惊鸿的去路,在确认没有危险机关之后,才垂下手。
密室四周的墙上都是陈年的卷册,中央整整齐齐排列着柜子,柜子里也都放着卷册。
顾惊鸿心跳如擂鼓,在谢琰的陪同下认认真真找了起来。
知机阁已经多年未有人进来过,里面的书卷都落满了灰。
顾惊鸿和谢琰两人待在知机阁当中寻找,太阳升起又落下,落下又升起……不知不觉间已经三日过去。
终于,两人都累瘫坐靠在了知机阁壁上。
谢琰蹙着眉,一脸疑惑:“阿鸿,你说过答那家伙是不是骗我们,说不定这里没有你的身世呢?”
顾惊鸿想了想道:“应该不会,而且也不是他一人这般说。”
谢琰叹了口气:“可我们已经彻彻底底翻了三遍了,根本没有翻到‘顾惊鸿’啊。总不至于你的本命不叫顾惊鸿吧……”
顾惊鸿忽然坐直了身子看着谢琰:“顾宁?快照顾宁的卷宗。”
很快,两人便在“顾”系列当中找到了一个标着顾宁的盒子。
顾惊鸿定了定神,将那卷“顾宁”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
里面只有有两件旧物。
一件折叠整齐、颜色陈旧的藕荷色宫装;一张,压在衣物上的泛黄绢帛。
她拿起绢帛,目光落下。
上面,是她熟悉又陌生的笔迹,透着稚嫩与挣扎,仿佛承载着书写时巨大的痛苦与决绝。那行字,清晰刺入眼帘:
“顾宁,年十岁,崇华十九年——”
顾惊鸿看着那绢帛,喃喃道:“崇华十九年……便是南风被灭之年,也是大雍的承乾二十年。”算起来那一年顾惊鸿十岁。
一股毫无来由的心悸猛地攥住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按住心口,眼前竟闪过萧承砚苍白而决绝的面容。
……他怎么了?
便是在此时,谢琰也凑了过来。
他一件那件藕荷色宫装便蹙了眉:“这件衣服……”
他似很认真地回想了一下,脱口而出:“这衣服不是你的么?”
顾惊鸿手持绢帛,怔在原地,脑海中身份谜团与对萧承砚突如其来的担忧猛烈交织:“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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