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进北回到家时，玄关的感应灯“啪”地一声亮起，驱散了楼道里的黑暗，也照亮了她脸上尚未完全褪去的一丝混杂着兴奋与荒诞的笑意。
其实她在电梯里的时候就因为兴奋而心情澎湃，感觉太神奇了，她觉得自己过于勇敢了，居然敢和一个男人结婚，以后甚至还会独处一室，既害怕又兴奋。
她换鞋的动作很轻，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客厅里，父亲杨涛拿着手机正一边听小说一边擦桌子，母亲胡敏敏则在厨房和餐厅之间来回踱步，焦虑得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听到开门声，胡敏敏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急切：“怎么样怎么样？小北，那孩子你看着还行吧？人家没嫌你工作忙，说话太直吧？”
杨进北将包挂在衣架上，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温水，喝了一口润了润有些干涩的喉咙，才慢悠悠地开口：“你看你，你要永远觉得你的女儿是最优秀，没人能配得上她才行，不过那个王知南还行。”
“什么叫还行啊？”胡敏敏有些恼她的习惯，“你这孩子，能不能给个准话，人家王家那边可都等着信儿呢！”
沙发上的杨涛虽然手里忙活着，耳朵却早已竖了起来，小说念到哪一段也不管了。
杨进北看着母亲焦灼的脸，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干咳了两声，用一种她妈常宣布成绩的口吻，平静地说道：“妈，爸，你们可以放心了。我和王知南谈妥了，我们准备结婚。”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胡敏敏脸上的焦虑变成了错愕，她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杨涛也猛地转过头，动作有点大，扯的不舒服也忍住了。
“你……你说什么？”胡敏敏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掏了掏耳朵，“结……结婚？”
“对，结婚啊。”杨进北又重复了一遍，语气肯定得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他这两天回部队打结婚报告，手续流程大概需要半个月。等他回来，我们就去领证。”
“半，半个月？”胡敏敏的声音拔高了八度，错愕变成了震惊，“哎哟我的天，这么快？”
杨涛总算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扶了扶眼镜，脸上努力维持着一家之主的威严，但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扬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狂喜。
他重重地“咳”了一声，沉声道：“嗯，效率很高，不愧是我杨涛的女儿。”
“不是，老杨，太快了啊这是。”胡敏敏还想说什么，虽然自己很希望孩子有个家，但是说结就结又有点担心。
杨涛知道自己媳妇怎么想的，安慰她：“王知南也算知根知底，孩子好着呢，对我们小北会好的。”
看着父母这副如释重负的模样，杨进北心里没有太多波澜。
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选择了一种最直接最快速的方式，解决了这个困扰她和家庭多年的历史遗留问题。
接下来，就是胡敏敏同志的时间了。
“那……那我们得赶紧准备起来啊！要不要先安排两家父母见个面？不对，得先看看日子，还有婚房，虽然你有房子，但总得重新布置一下吧？还有婚宴订在哪里？要请哪些亲戚……”
胡敏敏噼里啪啦一顿下来，嘴里各种设想，已经在脑海里规划出了一场盛大的婚礼。
“停。”杨进北及时打住。她走到沙发旁坐下，神情严肃地看着父母，“爸，妈，坐，有几件事我要提前跟你们说清楚。”
看她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胡敏敏的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有些不安地坐了下来。
“第一，王知南的工作性质你们是知道的，常年驻守边防，我们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办婚礼。一切从简，领个证，两家人一起吃顿饭，就算礼成了。”
“欸，这怎么行！”胡敏敏第一个反对，“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怎么能这么草率。”
“妈，”杨进北耐着性子解释，“这是我和他商量好的。他假期有限，不能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些繁文缛节上。而且，我工作室最近也很忙。我们是成年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杨涛在一旁听着，出人意料地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嗯，部队有部队的纪律。知南那孩子是个以事业为重的，这点我欣赏。让小被一个人筹备这些事情对她不公平，孩子说的有道理，形式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能把日子过好。”
有了父亲的支持，胡敏敏的气势弱了半截，只能小声嘀咕：“那也太委屈我们家小北了……”
“第二，”杨进北继续说道，语气不容置喙，“关于房子和财务。我的房子暂时是我们的婚房，不需要做任何大的改动。我们的财务各自独立，互不干涉。彩礼嫁妆这些，就更不需要了，都是走个过场，没意义。”
“这……”胡敏敏还想说什么，被杨涛一个眼神制止了。
“行，你们年轻人的事，你们自己做主。”杨涛一锤定音，“只要你们俩商量好了，我们没意见。我只希望你记住，小北，婚姻不是儿戏，既然决定了，就要认真对待，要尊重对方，尽到责任，才能赢得更多尊重。”
“我知道，爸。”杨进北点头。
责任，这个词她今晚已经听王知南说过了。
“北，你放心，爸妈永远支持你。”胡敏敏补上一句。
打发完父母，杨进北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门，整个世界才终于安静下来。
她仰面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像过电影一样，回放着今晚发生的一切。
从在咖啡馆的初见到提出“合作结婚”的大胆提议，再到王知南那句干脆利落的“我接受”。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梦。
她掏出手机，点开和闺蜜周晶的聊天框。果然，下面已经是一连串的问号和感叹号轰炸。
“杨进北！你疯了？闪婚？你是不是电视看多了？”
“那个对方是谁啊？帅吗？做什么的？你了解他吗你就敢嫁！”
“快给我回电话！！！”
“不回电话我一会儿上你家了。”
杨进北失笑，拨通了周晶的电话。电话几乎是秒接，周晶的大嗓门差点刺破她的耳膜：“杨进北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要结婚了。”杨进北把手机拿远了点，语气轻松。
“你……”周晶气结，“你别告诉我，你跟那个相亲对象一见钟情，爱得死去活来了？”
“那倒没有。”杨进北翻了个身，趴在床上，用手撑着下巴，“不过，他确实是个非常合适合伙骗家长的对象。”
她言简意赅地把她和王知南的“合作计划”跟周晶说了一遍。
电话那头，周晶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许久，她才幽幽地开口：“北，我一直以为你只是嘴上说说，没想到你玩真的……把婚姻当项目来做，你不怕哪天自己真爱上他了，事情就复杂了？”
“乌鸦嘴啊，”杨进北不以为意，“他真合适，目标明确，权责清晰，没有情感内耗，还能一劳永逸地解决父母的催婚问题。你看，我今晚宣布完，我爸妈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一个决定，解决了所有人的痛点，多高效。”
“话是这么说……”周晶还是觉得不踏实，“可那是结婚啊！你们不可能不会共处一室，如果要睡在一张床上，朝夕相处。你们这连感情基础都没有，你怎么办？”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杨进北的声音里透着一股笃定，“至少现在先解决眼前的事情。而且……他这个人，还不错。”
甚至，还有点儿意思。
挂了电话，杨进北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她做事一向讲究章法和契约精神，既然是合作，那就必须有一份详尽的协议来约束双方，避免日后产生不必要的纠纷。
她快速的打下《结婚协议》
甲方：杨进北
乙方：王知南
本着平等自愿、互利互助的原则，甲乙双方经友好协商，达成以下合作协议：
一、合作期限：暂定五年，可视情况续约或提前终止。
二、财务约定：双方婚前财产归各自所有，婚后收入独立支配，不设共同账户……
三、生活约定：婚后双方可选择同居或分居，互不干涉对方私人空间及社交生活……
四、家庭责任：在应对双方父母及亲友等必要场合，需共同扮演恩爱夫妻形象，具体方案另行商议……
五、生育约定：合作期间，不考虑生育子女。
六、终止条款：任何一方若想终止合作，需提前半年以书面形式通知对方，双方和平办理离婚手续，对外口径统一为‘性格不合’……
她逐字逐句地斟酌，把所能想到的细节都写了进去，这份协议其实不具什么法律约束，但是有时候防君子不防小人。
写到最后一条时，她停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七、保密条款：本协议内容仅甲乙双方知晓，不得向任何第三方透露。”
做完这一切，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着条款还是觉得有点荒唐。
她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深夜。
她将文档保存好，命名为“最高机密”，然后点开王知南的微信头像。
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相亲前，由介绍人拉的那个尴尬的三人小群里。
她将文档发了过去，然后在微信上给他留了言：
“王知南，这是我草拟的协议，你先看一下。有任何需要修改或补充的地方，随时沟通。”
发完消息，她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漱。
刚走到浴室门口，手机“叮”地响了一声。
她以为是群消息或者什么通知，没在意。
可紧接着，又“叮”地响了一声。
她走回去拿起手机，发现是王知南的回复。
第一条是：“收到。文件我正在看。”
第二条，是在三分钟后发来的，内容很简单，却让杨进北不由自主的笑了。
他说：“协议很周全，基本同意。但我觉得，还应该加上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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