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绪为这件事做足了准备。
检查房梁的师傅,拍着胸脯保证,说五百斤的胖子坐在上面都不可能塌。
16毫米麻绳裁成合适的长度,穿过横梁,打上牢固的结。
衬衫西裤熨烫平整,皮鞋锃亮,高度适宜的凳子一踢就倒。
门窗紧闭。
他在凳子上环顾四周后,又下来,将宠物的照片转向墙面,怜爱地摸了会儿那一小坛子,“小松,我们很快又要见面了。”
是的。
他决定去死。
在小松——他唯一的宠物——心脏停跳的同一时间,万无一失的死去。
秒针进入最后一圈。
沈绪站上凳子,抓住麻绳,脚往边缘伸去,他闭上眼,听着偌大别墅里那指针转动的轻微“咔哒”声,等待准点的“滴滴”声发出号令——
突然,门口响起一阵急切的敲门声,门铃叠着门铃,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不止。习惯了清静的沈绪下来开门,年轻男人说自己是来做家政的。
“你走错了。”沈绪用力关上了门。
他回到凳子上,抬起下巴,门铃又催命般响了起来:
“先生?先生!”门口的男人不依不挠地喊道,“我没有走错,这里是紫云山庄7栋对吧,您预约的家政,先生,我没有走错,你们家的狗——”
门外蒙蒙聒噪不断,沈绪拿过手机,对物业发了一通火,很快,男人被架走了。
耳根清净后,沈绪看向时钟,距定好的时间已经超了快四分钟,他套进麻绳,毫无眷恋地踢开凳子,随着凳子“砰”得倒地,喉间的窒息感很快使他双脚扑腾起来。
半晌。
7栋重归平静。
-
“你们上一次见到沈先生是什么时候?”
“那是过年的时候。你们不知道,我侄子沈绪,哎呀性格孤僻得很,嘴巴又毒,对谁都不亲,朋友少得可能,能现在发现已经是天大的幸事了。”胖女人抽泣,用手帕擦了擦眼泪,“警察先生,这麻绳,是不是说明我侄子他有轻生念头啊,你说现在会不会,会不会...不只是失踪?而是人已经......人已经......”
警察安慰胖女人,“在没有发现尸首之前,下任何结论都为时过早。我们警方会努力......”
女人揪住手帕,热络地仰头:
“我侄子是个特别会打算的人。你们查查,他最近是不是立了遗嘱之类的?看看他有没有把继承的那些财产都安顿好了.....”
好吵。
好吵。
忽然噪音在极近处响起,“哗啦”一声,白光漏了进来,紧接着爆发出一阵猖狂地笑声,“妈!妈!”发现这片秘密基地的沈智言激动大喊,“快来啊妈!快看看我发现了什么!”
不等徐春惠赶来,沈智言拿过一根棍子,用力向秘密基地打去,意识朦胧的沈绪很快惨痛叫出声来,沈智言被逗得咯咯笑,“叫你贪睡偷懒!”他说完,又要一棍子下来——
吵死了!
沈绪猛然睁眼,朝他扑去,咬住那胖得能榨两桶油的肥猪手臂,沈智言手打脚踹,零落的痛觉燃得沈绪更是火大,他死死啃咬猪蹄不松口。
这回换成沈智言“嗷嗷”惨叫了,他哭嚎着喊妈,赶来的徐春惠看到这场景,心一惊,“死狗!”
狗?
徐春惠再怎么厌恶他,看在老爷子的面上,也得让他三分,这还是第一次明面上骂得如此难听,沈绪瞪她,接着,发生了让沈绪更意想不到的事——
徐春惠庞大的巴掌从天上砸下来,破口大骂:“野狗给我松口!不然我打死你,打死你!”
沈智言骂:“你这只死土狗,你这只疯狗!”
后脚跟进的警察疑惑不解:“哪来的狗?”
嘴筒子噼噼啪啪地炸痛。
狗.......?
沈绪愕然,很快注意到了奇怪视角下的巨大体型差,他将牙咬进猪肉中,又在警察赶来前敏捷蹿离,确定甩开追赶的人后,他站在街边,看着车流。
死一次不够。
看来还得死第二次。
他四爪蓄势,却被一脚踢到了角落里。
“别挡路!”醉醺醺的酒鬼冲他一吼,虚浮离开。
死酒鬼。
沈绪横他一眼,起身,低头时突然瞥到了旁边立着的玻璃,浓绿色的镜面映出他的全貌——
乌黑短毛,身躯弱小,有着金色的眉毛、腮帮和四肢,沈绪怔愣看着低矮视角里的自己,这样子他再熟悉不过。
这是小松小时候的样子。
-
沈绪路过镜子、玻璃门等能反射东西的地方时,总要停下来看一会,见样子没有改变,又继续地漫无目的地走下去。
天色渐暗,沈绪循着遛狗的固定路线,回到紫云山庄。
那群恼人的苍蝇已经离开了。
自小松被他的孤僻同化,总呆呆地陪他虚度光阴后,那特意设计的狗门渐渐隐形了。沈绪顶门进去,找了些东西来吃,这样过了四日后,大门忽被一群不速之客打开了。
这群不速之客像进自己家那样神态怡然,丝毫不觉得羞耻,他们指挥工人将东西搬进来,顺便对沈绪的品味进行了肯定——
“这屋子真是不错啊。”
徐春惠满意地看着屋内保养如新的高档家具。
“我要住沈绪的房间!”沈智言振臂高呼,打开房门,看到卧床上的狗和地板上七七八八的狗罐头零食后怒火中烧,他关紧门,喊得嗓子眼都露了出来:
“妈!”
比起高级的隔音材质,沈绪的听力更胜一筹。他听到沈智言在门外窃窃私语地召集搬运工人,许诺谁把他抓到了,就奖励五百块钱。
五百块钱。
比一天的工钱都多了。
工人听得眼睛直亮。
于是,五个壮汉撸起袖子,对房间里的幼犬进行了捕猎,幼犬尖细的叫声不绝于耳,沈智言喜上眉梢,抱过西瓜,盘腿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动画片。
脑子里满是等会教训这死狗的畅快场景。
而事实却没遂他意——
幼犬逃过了十只手和十条腿的围猎,如小火箭般窜到沙发上,踢翻西瓜皮,跃起,猛跺沈智言肚子,沈智言剧烈“yue”一声,沈绪跳朝他那坠下的胸狠来一口。
徐春惠和几个壮汉乱成一团,沈绪得意“汪”一声,逃离别墅。
沈智言又要骂狗,又要骂人,又要哭叫,一张嘴真是忙极了。
-
工人们没下死手,却也把沈绪折腾得不轻,他找了处僻静的地方,舔起腿边的伤口。饥困交迫下,他想念起紫云山庄的温暖和食物。
说不定他们不在。
抱着这样的念头,沈绪回去,在外围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寻狗启示,联系人正是徐春惠。
这哪是寻狗启示。
这分明是他的死亡告示。
沈绪灰扑扑地垂着尾巴在街上游荡,寂寥的街道飘来的“丧家之犬”压塌了他的脊背,脚上的伤痛也拖住了他的脚步。他驻足,挣扎地看着对街满溢出来的绿色垃圾桶,一番心理斗争后,他穿过马路,低头嗅了嗅那堆“食物”:
塑料袋里流出红油,猪蹄、鸡架浸泡在咀嚼又吐出来的糊状豆腐里,流泻一地的浑汤,米饭腐化腥臭的水状......
简直狗都不吃。
沈绪头往后退,四肢却被勾引上前,他用力摁住鼻子,心里再一次警告自己,立刻、马上离开这里!
恶心死了。
他沈绪就是饿死,也不会吃这些东西一口!
-
两小时后,绕街三周的沈绪回到垃圾桶前,看着飞满了苍蝇的食物堆,正左右脑搏击,肚子里又传来了饥肠辘辘的嚎叫。
天杀的。
他偏是一只没有捕食能力的幼犬,那没被他收养前的小松,过得也是这样的日子吗。
沈绪耷拉下头,眼睛闪亮,耳朵也因即将进食而兴奋地高高竖起,他伸出舌头——
吃!
必须吃!
他不能让小松在他身上又死一次。
大脑疯狂接收“屎”狠美味的信号,沈绪忽然觉得背上轰来两股牛鼻子热气,一种黏答答的液体落到了他头上,接着一声怒吼:
“滚!”
沈绪震颤后退,两条粗壮的擎天柱出现在眼前,他抬头,恶犬垂下的两袋下巴盖下来,天瞬间暗了。
holy **.....?
恶犬凶恶的正脸转下来,沈绪刚撩开眼前的下巴重见光明,那口水跟倾盆大雨一样哗啦哗啦从缺了的犬牙的地方流了下来。
沈绪浑身僵住。
口水?
恶犬狂吠输出,沈绪百汪莫辩,他甚至张开嘴让恶犬闻他嘴里清新的口气,完全没被玷污,却差点被恶犬一口咬掉嘴巴。
“这是我的地盘!”
恶犬重重跺脚,尖牙一口咬掉了他耳朵边的毛。
还好躲了一下。
左耳一阵清凉感,沈绪撒腿狂跑,恶犬穷追不舍,路跑着跑着越来荒僻,含冤的沈绪在撞翻了一根支架后,脸朝地摔了个狗吃屎。
头晕腿酸肚子饿浑身疼痛。
摔出一段的沈绪明白自己跑不动了。
而恶犬的怒火在后头寸寸逼近。
“哇去!”随着一声惊呼,沈绪的后颈被提了起来,“好漂亮的四眼金包铁!”
识货!
沈绪松口气。
他踩着对方手掌睁眼,一张黑黢皱巴的脸骤然贴近,蜷曲的大胡子刺挠过来,沈绪几乎能想到他那一蓬茂密打结的长发中藏了多少虱子,在密密麻麻吸头皮。
沈绪浑身恶心。
流浪汉兴奋地提起小狗在镜头前展示,嘿嘿傻笑:“芜湖~老铁们,流浪狗的花语是手慢无!”
直播热度蹭得上来,流浪汉两眼放光,将沈绪抓得更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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