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焕在他冷声诘问下,心头一凝,却不敢多做挣扎,恐叫他看出端倪:“戚惜一闺阁女子独身入宫赴会,我觉得不妥。我在谢府三年如履薄冰,凡事小心些总没有错。戚惜是我唯一的妹妹,为了她,我顾不得那么多。”
“你就不怕我会禀告圣上?”
江焕沉默须臾:“是王爷将我带离宫中,圣上若是知道王爷能自由出入宫中,难免多想。”
屋内静默片刻,百里珩幽幽道:“你很聪明。”
江焕发出一声轻笑:“谢王爷称赞,今日能脱身多亏王爷,您的举手之劳救了我一命,我会铭记在心,不会将此事告诉他人的。”
“只是不告诉他人?”
江焕疑惑地望向黑暗中的人影,转而悟出来,也不管他是否能看清,倾身向他行了一个大礼:”王爷日后如有需要,我定然全力而为。”
屋外狂风呼啸,穿过木板缝隙,发出凄厉的呜咽声,将她身上的幽香零零散散地洒落一地。
百里珩问话,其实也没打算让她报恩,但这姑娘不知看了什么话本,口中倒是头头是道。她一个妇人,就算担上了戚夫人这个虚名,又有何用?
黑暗中隐隐约约传来百里珩的轻哼,似是不在纠缠她的回答。
江焕抱着双腿蜷缩在小木屋角落昏睡到天亮,醒来时已经听不见雨声。熹微的阳光从木屋的缝隙间投射进来,在她仍带着湿气的衣袖上拐了一道弧线,落在斑驳的泥地上。
江焕突然警醒自己是在何处,飞快扫了一眼木屋内巴掌大的地方,没有见到百里珩的身影。
她反倒松了一口气,站起身理了理衣裳。鞋子和裙摆昨夜沾染了泥泞,现在干涸成块,她有些狼狈地走出木屋,寻着盛京城的方向走去。
潮湿的气息混杂着草木的清香,随着日晖的照耀逐渐消散。须臾,林子里的光线越来越亮,几步过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条穿林而过的大道。
清晨路上人烟稀少,只有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停在路旁。
马车旁守着一名身着劲装的男子,竟然是成丰。
成丰见江焕自林中走出,低头对她拱手行礼道:“戚夫人请上车,车上有备好的衣物。王爷嘱咐我送您回戚府。”
江焕愣了一下,看来百里珩为了不让她觉得尴尬所以先行离开,再遣人送她回去,并且派了一辆不显眼的马车,不让外人说闲话。
江焕点点头,扶着车架攀上马车,里头点了淡淡的檀木香,座上放着叠好的衣物。
马车悠悠前行,江焕扫视一圈,抬了抬眉,心底对百里珩的印象似乎好了几分。
江焕悄悄潜入卧房,在桌前倒了杯水,一饮而尽。
门外突然响起几声清脆的叩门声,而后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双透着担忧的美眸望了她一眼,稍稍舒了一口气,跨进门槛时又转身向外四处一瞟,见四下无人,赶紧将门阖上。
“阿姊,你没事吧。”戚惜坐到江焕身旁,她眼下一圈青黑,脸色泛着疲态,一看就是昨夜没怎么休息。
“昨夜我从宫中出来后,蒙尉驾马车将我和灵芝送回府,爹娘问我与太后娘娘谈的如何?我记着你说的话,没有说漏嘴。后来晚些时候爹娘不见你,又问你去哪儿了,我事先交代灵芝跟爹娘说你有些困乏,早些回房休息了。爹娘没有怀疑。我想等你回来,一直在房中守着,等到天亮你都没回来,吓死我了。”
江焕解释道:“你走后我回那间偏殿待了一会儿,见没有人看顾,本想早点回来。但回来途中突降大雨,我只好找了一间客栈,一直待到天亮才回来。”
戚惜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忽而眉尖一蹙:“可是阿姊,宫里守卫森严,昨天你是怎么进去又是怎么出来的?”
江焕握着茶杯的手缓缓摩挲了几下,目光从戚惜的脸上悄悄挪开:“我先前在谢家与宫中的侍卫打过交道,昨日花了些银两让他们睁一只闭一只眼,所以才能偷偷在宫里行动。”
戚惜感叹道:“那得花多少银子啊?”
江焕稍显局促地回了一个浅笑:“这你别多想了。我从谢家回来后,爹娘给了我两间铺子的地契,让我学着做生意,不至于一直待在家里太烦闷。这几个月营收不错,赚了不少银子,我手头还算宽裕。”
戚惜点点头:“这次劳烦阿姊了。”她眸光闪烁,夹起双臂向江焕靠拢,煞有其事地说:“阿姊,我思来想去,先前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昨日我在宫里该不会是遇见鬼了吧?”
这反应倒是出乎江焕的预料。
神官对鬼怪多少有些不屑一顾,她拍了拍戚惜的手背,轻蔑道:“这世上哪有鬼。”
“可是她来无影去无踪,如果不是鬼,是什么人呢?我没有得罪过宫里的贵人。”戚惜凝眉道。
江焕手上一顿,忽然产生了一丝怪异的感觉。原文中圣上是为了离间百里珩和戚惜的感情,所以将戚惜困在宫中。但戚惜现在与百里珩的交集不多,两人也未表现出情投意合,圣上凭什么对她下手?
难道戚惜身上还有别的支线?
如若不是圣上设局,又会是谁呢?
......
酒酥巷是盛京最繁华的不夜街。长宁宵禁制度宽松,夜里虽有巡防,但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华灯初上,游人如织。繁忙白日随流云坠落地面,午夜笙箫伴着皎皎月光爬上枝头。酒楼食肆的杂役在门前揽客,偶尔一声吆喝、调侃让拥促的街巷显得更加喧闹。
若说酒酥巷有什么地方是那些文人墨客最喜欢的风雅之地,当属巷尾遗世独立、清新雅致的木阁——卷云楼。卷云楼为一三层阁楼,背靠盛京城内唯一一条河流松上川,每到月圆时分,那些自诩文采的人便会来卷云楼临水望月,对饮一杯。
但卷云楼也并非寻常人能来的,唯有盛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能受到款待。
卷云楼今日格外热闹,月色初上时,凭栏处便人影绰绰。
原是督察院给事中李澹的胞弟李絮生辰,加上前些日子升任户部司,今日宴请的宾客皆是非富即贵。
这帮在名利场打拼的贵客惯会附庸风雅,酒宴行至月挂中天,竟然请来了那位从不参与私家宴会的盛京名曲儿白釉姑娘在席间弹唱。
白釉姑娘为人神秘,每每出场必带一白色幕离,无人见过她的真容。传说有人在风起时,见幕离掀起一角,只见一截如皎月般的侧影便已如痴如醉。
越是如此,越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鱼龙混杂之地,免不了遇上纨绔子弟,但这位白釉姑娘不知身靠哪棵大树,竟然屡次摆平骚扰全身而退。
现如今,这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女子正坐在席间,她身着浅青色绫罗稠衫,白色幕离下的虚颜如真似幻。青葱玉手一收一纵,仿佛波动的不是琴弦,而是观者的心弦。
曲毕,她起身抱着那只名贵的凤瑶琴,向一众宾客行礼,向门外退去。
宾客望着她如湖水般的幽幽倩影消失在门外,无不感到留恋不舍。
“李大人,听闻白釉姑娘从不为私宴奏乐,你是使了什么法子才将她请出来的?”度支司刘林简算是李絮的同僚,在席间几杯下肚,眼尾、脸颊已涌上红晕,但眼神尚清明,清明中带着一丝狡黠。
“那凤瑶琴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也没听说白釉姑娘最近有什么相好,你跟我说说,究竟怎么回事?”
李絮身着靛蓝色常服,端坐在席间。他长相端正,眉眼之间映着山河湖水,气度与卷云楼相称得很,不像是与铜臭打交道的人。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些日子恭维他的人不少,偏偏这个刘林简同他说话总是那么不客气。
李絮执杯的手一顿,眸光微动,刚要开口,只听窗外传来一声惊叫。
惊叫的同时,亦有重物坠入水中的声音。
席间刑部同僚立刻穿过门帘向外走去,急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众人或急或缓来到惊叫发生的露台前,只见卷云楼一名杂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上。他神色恍惚地望着无边夜色,无力地抬起手虚指向凭栏处两个局促的身影:“他们......他们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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