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有点想笑,转过头看她。
她低着头拨弄新拔下来的狗尾草,上面的毛被她薅得有些斑秃。但她本人头发很茂密,颜色棕褐,阳光下更淡了。
“她是我上司,来出差。”
……她没有立刻回复我,而是点点头。
“还以为便衣准备抓你,盯梢那么久。”
小孩怎么这么幽默,狠狠戳中我的笑点。想了想,邢风定那天穿得还算文气,要是平时的牛仔外套一搭,估计秋亦灿当场就要弃暗投明,果断和嫌疑人保持距离。
她听我笑得开心,也抿唇笑。
“你是对我的好人身份不太自信?”我伸直了腿。
她抬手摩挲下巴一脸神秘:“知人知面不知心……”
表演太生动,久违的愉快漫上心头,我笑着靠她肩膀。
秋亦灿很瘦,甚至肩膀也没什么肉,硌硌的。
坐直了又摸了摸,问她怎么这么瘦。
“食堂饭菜太难吃了。”
很朴实却现实的问题。我当时也是这样。
“那你和同学一起订点盒饭,好歹好吃一点,不会很不卫生。”
我迟疑片刻,又想到她的家庭,找补了一句:“也不会很贵……”
她看着我,眼神有点复杂。人们通常定义这种眼神为同情怜悯。
“我不缺钱的,只是挑食而已。”
哎,年轻气盛还不知胃病恐怖。我只能点到为止,回了声好吧。
人在尴尬时就想找事做。
“不继续打了吗?”
“不了,开始热啦。”她把球拍收好。
确实,快到中午,几乎能看见柏油路上蒸汽升腾。
“你中午打算吃什么?”
“嗯……去买点面包吧。”
“面包?你平时上学估计也就是吃面包吧。”
她耸耸肩。
终于理解家长看着孩子不吃饭上火的心情了。
我拉住她。
“放假吃点好的,我请你。”
“你请我?”她瞪圆了大眼睛,瞳仁很淡,显出些下三白,没有一丝惊讶的情绪。这孩子。
“是,你喜欢吃什么,我请你。或者我试试给你做也行。”
唉,还是被气昏头脑了,就我那撑死不烧厨房的手艺,邢风定吃了估计都难面不改色。
但她这回答应很快,干净利落,像咬钩收杆。
和她去小卖店挑了点菜,上楼。她站在门口,我在柜里寻觅半天找出一双拖鞋。
放好球拍,她凑到厨房看我做饭。
我一边现上吊现扎耳朵眼地找教程,一边手忙脚乱备菜,扭头看见她趴在厨房门,吓一跳。
“热,你去大屋,能凉快点。”
她点点头,很听话地消失了。
技术实在就这样了,艰难地一通烹饪,端出了打卤面(有亿点坨版),甚至削了点黄瓜。看起来还过得去。
而她老老实实坐在餐桌前,翻着我放在那垫过碗的报纸。
她看得专注,听到我放下碗,转过头,手指着一小块:上面有我的名字。
“你是报纸编辑?”
我把筷子放好,嗯了一声。
“算是吧。”
她轻轻笑了笑:“怪不得,看你好像总不出门。”
“来尝尝吧。”我转移话题。
她把报纸折好,看着我:“能送我吗?”
“我有一堆,一会拿麻袋给你装好带走。”我坐下倒了杯水。
她笑了,挑起几根吃起来,真是细嚼慢咽,可惜这面条根本经不住细细品味。
“挺好吃的。”她放下碗盯着面条,像是在头脑风暴,“黄瓜很清香,点睛之笔。”
我笑得忍不住扶额。
很给面子,她都吃完了,把碗筷拣起来去厨房刷。看她干活熟练,更是一阵感慨。
而她麻利弄完,擦干手上的水走出来。
“你平时一个人住?”
我犹豫了片刻,点点头。说实话,有点害怕暴露一个人的事实,但她都坦然真诚,我也没必要再遮遮掩掩。
“那我常下楼找你。”她拿起球拍,在门口回头看我,像是在安抚空巢老人。而我很入戏,竟然真有点舍不得。
目送她上了电梯,默然回屋,安静的空气簇拥我。
好寂寞啊。
转到窗台看看我的多肉,因为浇水过多已经长得过高,并不像人们预期的圆润模样,倒也是生机勃勃。
哎,下午了。天渐渐阴起来。
秋亦灿在干嘛呢?睡午觉还是写作业?还真是不够我操心。
叹了口气,望着远方建筑渐渐朦胧雾绕不得见。
妈妈昨天发给我单号,叫我去取鲜橙,说对我的病大有裨益。
这个“大有”或许略夸张,但确实很甜不假。
躺到床上,翻了本基础教材看。一个下午就这么打发过去了,眼睛酸痛,起来把灯打开。
很奇怪,微信没人找。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才相信。
事实证明,人在闲下来时就会胡思乱想。想来想去又绕不开那点存在啊价值啊的东西。一通语音电话响起来,吓得我一激灵。
“小柏,你现在有空吗?”声音有点焦躁。
“有啊,有空。”我坐直了身子,不敢私自揣测圣意。
“帮我看看这个软件……”她发过来截图。
我心里有点打怵,但还是点开看了看。
“这个啊。试试吧。”我做出了今天第二个大胆的决定。
“你先下个远程软件。我看看。”
很快下好了,我登上她的电脑。
说起远程操控,实在是件挺暧昧的事。当然,仅限于我这种人。对于邢风定来讲,坦坦荡荡,浏览记录比我脸还干净。
目不斜视地关了防火墙,剪贴,查找,复制,配置……一通操作后打开试试,成功了。
“好厉害。”几乎是同时,邢风定赞赏道。
我强装淡定地退出操控,暗自松了口气:没想到她一直看着。还好上学时候弯路都走了个遍,配置一般的软件基本不成问题。
“可以帮我把这个文档格式也调一下吗,我有点忙。”哎嘿,还得寸进尺。
但闲着也是闲着。
接收文件,顺便榨了个橙汁。一边改一边听她语音。她那边很静,只有一点时有时无的噼里啪啦声,估计没在单位加班。
刚开始我还打字回她两句,后来就无暇管她了。她就自己碎碎念,时而谈着食堂最近的伙食,时而念叨文案,时而说自己遇到的奇葩领导。
其实一直不太理解,邢风定跟我吐槽领导真的不怕我抖搂出去吗?但也只能止步于不理解了,可能人家压根没想过这么多。
“小柏,小柏,你还在吗?”她突然截住话头,声音很轻,像无意识的呢喃。却穿透电波失真,异常清晰真实。我瞬间耳朵烫起来,甚至没想起来打字,下意识回了句“我在”。
她笑起来,有点不严肃:“你都不讲话。”
刚想狡辩两句,她又追问:“是不是不想和我说话?”
“不是……”感觉自己像鼓起气来被人刷鞋底的可怜河豚。
“那你要和我讲话。”她很丝滑地衔接。
感觉被一套一套玩弄地明明白白,却找不出bug。
也没听过被上司大晚上拉来加班还要陪聊啊。
“其实老关还挺想你,总说你在社里虽然半死不活的,但是很有热乎气儿。”她的声音带着笑意,让人辨不清这话是取自现实还是信口胡诌。
“怎么,我走耽误老社长四世同堂了?”延迟两秒,她的笑声由近及远。
“我明天就把你这话告诉老关。”
等等,原来你知道告状啊。
经她这么一搅和,空落房间倒也热闹不少,起码没时间乱想了。实在敬佩,此女精力旺盛恐怖如斯,陪她奋斗到十一点半,只觉得阵阵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
“困了?”她还残存最后的良心,很敏锐地及时关怀,“那睡吧,晚安。”
“主编你也早点睡。晚安。”感觉意识已经快不清晰,听到她应了一声。
挂断通话,才发现我们通话时长竟然有四个多小时。
虽然基本都是她在输出,但好久没和一个人一对一这么高强度聊过天了。真的好累。罕见地没翻来覆去,简单洗漱后躺床就睡。
至于接到她语音前在想什么?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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