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宅子竟不亮灯?
赵霁心生疑惑,但只是想了想,并没有说。
他并不认为自己同苏顷的关系可以让他问出这些话。
他的目光落在前方女子薄瘦的背,真的很难想象她是如何凭一己之力做大整个苏记商行的。
世人说她心狠手辣,为钱不择手段。
可如果想要在这种世道立住脚跟,有几个不如此的呢,更何况,自从发生了乌龙事后,赵霁就觉得,她并未像传言中那般丧尽天良。
赵霁目光上移,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光如白纱一般披落在苏顷身上。
她像是从月亮上来的。
“嘶……退后!”
一声轻斥,赵霁回过神,原来恍惚间,他踩到了她的裙裾。
“对不起!”
赵霁尴尬往后一退。
苏顷没有再说,只继续前行,赵霁不敢再开小差,注意力全放在保持跟苏顷之间的距离上。
回到正厅时,春桦不在,只剩春芸了。按春芸的话讲,春桦还有事。
但苏顷心里清楚,她那是觉得自己“纡尊降贵”找赵霁,不高兴赌气呢。
“接下来有一件事要同你商量。”
苏顷想了想,更正用词,“准确来讲,是一笔交易。”
“交易?”
赵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能做什么交易?
苏顷对着春芸使了个眼色,春芸心领神会,不一会儿,端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苏顷掀开,托盘之上赫然是灿灿银山。
赵霁没有欣喜,只有警觉。
他看着苏顷,她虽是笑吟吟的,但他能感觉到,这笑,大约是专门出现在生意场中的笑。
说实话,他宁愿看见的是她面无表情的冷酷模样。
苏顷开口,“如果没记错,先前你说你有娘要养。”
“……是。”
“你说我的工钱给的高,我算了算,我的工钱是一日三十文,一月便是九百文,也就是九两,一年不过一百零八两,这一百零八两在冀州城,刨除吃喝养娘亲,可以说是很难了。实际是,你挣得远没有这么多,我猜除去意外情况,加起来也不过就是五十两,这些,就是五十两。”
她一指托盘。
“五十两,在我库里不过万分之一。”
赵霁被她说得有些无奈,他苦笑着问:“苏老板算这么清楚,是想做什么呢。”
苏顷给了春芸一个眼神,等春芸退下,苏顷直接对赵霁说:“你是我想要的人。”
赵霁滞住。“想要的人?”
“对。”
苏顷目光如炬,一字一顿,“我要你给我冲喜。”
赵霁彻底愣住,好半晌才磕磕绊绊道:“我……给你……冲喜?”
“怎么,不愿意?”
虽然这么说,但苏顷胸有成竹。
赵霁只觉大脑一片空白。
“意思是……我……娶你?”
“对,你娶我,入赘进苏家,给我冲喜,我养你后半辈子,自然还有你娘。”
苏顷挑起唇角,笑得十分算计。
赵霁又沉默片刻,片刻后,他呼出一口气,“我需要想想。”
想?这还有什么好想的,苏顷心道。
大好生活就在眼前,不过反正最后都会答应,就给他点时间好了,当是被这么幸运的一件事砸中,还没缓过来罢。
“可以,我让人把客房整理一下,今晚你就住这。明日一早,给我结果。”
说完,也不给赵霁拒绝的机会,苏顷大踏步出了正厅,留赵霁一人原地凌乱。
翌日清早。
日光晴好,一如苏顷的心情。
昨晚是个好觉,睡得她神清气爽。
赵霁进苏宅后,她再也没磕着伤着,这让苏顷更加坚定内心的想法。
“苏老板,我昨晚想了很久,我……我不愿意。”
苏顷的笑僵在脸上。
她竭力维持着表情,问:“有理由么?”
赵霁摇摇头,“就是不想。”
苏顷从椅中起身,走到他身边。
“不想?”
赵霁“嗯”了一声。
这可难住苏顷了,她不理解有什么可不想的,虽然结果出乎她的意料,但还好她做了二手准备。
她没有再纠结赵霁的心思,转而将他带进她编织的思绪里。
“说来我有些过意不去,昨天私自让人去街上调查过你。你家境贫苦,娘亲把你一人拉扯大,很不容易,听说她身子还不好。你不用觉得我在戳你伤口,因为我以前也是这样过来的。”
苏顷拿起茶壶,赵霁受宠若惊,被苏顷按下,“我来。”
她将他面前的茶杯倒满。
“我家里三个姐妹,从小吃不饱穿不暖,最饿的时候,姐姐带着我去小摊旁去抢别人吃剩的,我娘不是不养我们,相反,她就算饿晕过去,也要把仅有的吃食留给我们。没有人更比我知道穷日子是何等不好受的滋味,也没有人更比我有决心想去讨个好生活。”
赵霁默默听着。
“你不是耍懒的,也很有孝心,为人正直诚实,我非常欣赏你这点。所以给我一个机会,保你香车宝马,锦衣玉食,保你娘亲的优渥晚年。”
她这么说,赵霁并没有因此显得感动。
他叹气:“苏老板,我确实穷,但我还是宁愿靠我自己。再说,我娘绝对不会接受我依附于别人。”
苏顷眯起眼,“我很欣赏,但不代表我认可,赵霁,只要你想做,就有很多办法能让你娘接受。你当然可以继续靠自己,只不过这次,你有了我这个保障,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她在他耳旁循循善诱。看着他逐渐纠结的表情。
对,就是这样。
苏顷暗笑。
每个人都有弱点,就是**。她不怕别人有**,又怕别人没有,可是谁能没有**呢?
浅薄一点,是金钱,再深一点,便是道德,最深,便是价值。
她掀起眼皮,“诚然要你冲喜乍一听难以接受,但你竟一点都不想试试么。穷半辈子,晚年积贫积弱,还让抚养你半世的娘亲同你一起受罪,你真的忍心么。”
赵霁垂眸不看她,似是在抵抗苏顷的入侵。
“不忍心,也不愿意。”
苏顷勾唇。
“但是也不用苏老板操心。”
他这次抬起眼,像一只隐忍蛰伏的野犬。
“苏老板很会找人心弱点。但可惜,我还是不愿意。”
“为什么。”
苏顷盯着他。
赵霁苦笑,“是啊,为什么呢,可能还是因为我的自尊心吧。”
“如果你把自尊心看得很重,那我只能说你很蠢。”
“蠢有蠢得好。”赵霁与她对视,目光不卑不亢。
“我的自尊某种程度上就是我娘的命,她从不低头,我作为她的儿子,也不能低头。否则,用自尊换来的生活,她也是过不下去的。我没有办法隐瞒,我很了解自己,不是一个撒谎的人。所以对不起了,苏老板。”
苏顷手指轻轻描摹着茶杯边缘,收敛了笑意,重恢复成面无表情。
“那你的想法呢。”
“我的想法才说完。”
“我不是指那个,你有抱负么。”
赵霁飞速眨了眨眼,沉声道:“有。”
“空有年岁却受制于条件,有想法却无法追求实现,你真的甘心么,真的甘心因为各种意外导致此生一事无成么。”
她看着他,整个人压迫感极强。赵霁接住她强烈的注视。
“不甘心,但若命运如此,我接受。”
“……”
“话已至此,衣服我会换下来交给春芸姑娘。”
“苏老板,告辞。”他对着苏顷礼貌颔首,利落离去。
苏顷愕住,这人就这么直接走了?
莫非真是她小瞧他了。
……头痛。
“怎么会有这种人。”
她捏着额角,没过一会儿,春芸进来道:“老板,赵公子换下衣服走了。”
“嗯……知道。”苏顷有气无力道。
“老板,要再去磨他么?”
“怎么磨,拿刀磨么。”
春芸道:“若是条件开得丰厚些,或是直接让他见更多的真金白银?”
苏顷摇头,“没用的。我昨日招他进来,也是为了让他瞧瞧这宅子,若是有心,根本不用说两句,你没听见他方才说的话,人家里外透着不稀罕这些。”
春芸笑道:“怎会不稀罕,赵公子昨晚看五十两银子可是双眼都在冒光呢。”
“你说的不错,可人就是这么有意思,一旦心里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钱就不算什么了。”
“这倒是。”春芸赞同道:“赵公子是性情中人。”
苏顷皱眉,“最烦这种性情中人。”
春芸宽慰她道:“这世间人这么多,没有赵公子还有别人,我们举城张贴告示,临城也可以贴,就不信没有同样体质的人。”
“不用。”苏顷扶着椅把起身。“我势在必得。”
赵霁换了做工的陋衣出了苏宅的大门,走了没几步,脚就像有自我意识一样地停下。那五十两银锭已深深烙印在他的脑海,始终盘旋不去。只要闭上眼,就是一堆五十两的银山,他暗骂自己没出息。
别想了,他劝自己,娘还没有药钱呢,得赶紧挣才是。
“你有抱负么。”
苏顷的话冷不丁蹿进他的脑海,他泛起一阵烦躁。
他居然承认了,别人如果问,他压根就说没有,可在她面前,他居然承认了。
“不想了赵霁。”他劝着自己。“踏踏实实过日子就好了。”
赵霁是这么想,但苏顷却没放过他。
次日,他便被涨了工钱,得知这一消息时,他是懵的。
周遭的工友投来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让他无从适应。
紧接着,苏顷隔三岔五就来,每次都同他说几句话,还是笑着的。
他心觉奇怪,只当她想撬动他,不料几日后就传来,苏顷已找到人选的消息。
工友有大胆的,问赵霁是不是他,他连忙否认,可否认有用的话,就不会有谣言了。
谣言在做工人里迅速传开,说赵霁要飞枝头变凤凰了,他难以忍受,遂开始躲着苏顷。
苏顷倒是不慌不忙。
春芸看她志得意满,叹道:“老板,你现在像毁姑娘清誉的恶霸。”
苏顷乐道:“放心,之后我会补偿这位‘姑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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