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霁不堪谣言扰,工友经常聚集的地儿都不敢再去。
他郁闷着行至一酒摊,精酿酒的香气引人垂涎,赵霁爱喝酒,可奈何没钱老是喝不到,他干脆屏住呼吸,不去闻,想着赶紧走开就好了。
一阵熟悉的嘻笑声猝不及防地进到他耳朵,他猛然扭头,看向声音来源,只见热闹的摊位里,正是好几日找不见的王二,他和一位中年大胡子喝得正欢。
赵霁握紧拳头,怕王二跑了,便悄声走近,借着掩饰接近他所在的桌位,老板娘见是个俏哥儿,刚想招呼几句,却被赵霁阴沉的脸色吓得噤了声。
赵霁听着王二酒气醺然道:“得钱就喝嘛,我请客,反正也是傻蛋那儿来的哈哈哈哈。”说着他扬起一摞铜钱。
同样喝高的胡子男说,“你拿人钱,你不厚道啊哈哈哈哈,亏人家跟你还是老乡。”
“老子还替他照顾几次他娘呢,这点啊,是他该给我的。”
大胡子啐他一口,“你那也配叫照顾?”
“那怎么不是。”
大胡子喝着酒,笑着指他,“你个丧良心的狗东西,人家娘都那样了,你还吞人钱。”
王二挥挥手,“老子跟你说,娘不麻烦,娘老也不麻烦,娘老还残疾才麻烦。”
赵霁气得胸腔剧烈起伏。
“王二!”
他再按耐不住,愤怒大吼,如同一记重石落水,直把四周人惊破了胆。他几步冲到王二面前,揪起他的衣领。“你换我药钱!”
王二喝的浑身酒气,一张脸红得像刚被开水烫过,被赵霁一吼,酒醒了大半,他想奋力挣脱,奈何赵霁力气奇大,根本挣脱不了。
他只好讨饶,“你别,兄弟,真巧啊碰见,换啥药钱,我没拿你钱。”
“呀!”胡子男还沉浸在酒中,哈哈大笑道:“傻了吧王二,被逮个正着!我跟你小子说啊,你太信他啦,他把你当狗耍呢哈哈哈哈。”
赵霁问王二道:“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喝多了,没啥意思,”王二边解释边拼命朝大胡子使眼色,奈何对方正飘飘欲仙,压根看不见。
“你不是把钱给他嘛,说带给你娘是吧,哎呀,他每次都私吞一大半用来喝酒啦,你太傻了!”
赵霁阴冷地看向王二。
“他说的是真的么,你一直都在拿我给我娘的买药钱去喝酒?”
“没有啊!”王二说得心虚,赵霁攥死他衣领,瞬间他便说不出话,只能不断干咳。
大胡子看热闹不嫌事大,戳穿王二,“人都找上门了,你就别瞒着了,小心不诚实下辈子变猪狗!”
王二见赵霁红了眼,忙大喊:“他瞎说的!赵霁,好兄弟,你信我,我都送回去了!”
他话没说完,鼻梁就一阵剧痛。
赵霁一拳打在王二鼻梁上,鲜血汩汩流出。
王二被打,恼羞成怒,“呸!老子就喝酒怎么了?!你那瞎娘全身都是病,治也治不好,就等哪天死了,给钱也是白给,倒不如死了算了,我啊这是帮你呢。再说,我也没全吞呢,好歹留了点,够情分了。你活该……啊!”
他话没说完,又被捶中肚子,胆汁都吐了出来。
王二破罐子破摔,“有本事你打死我,打死我你那瞎娘也没命过日子,他妈的私奔来的野种!”
赵霁青着脸,低吼道:“找死!”
酒摊立马作鸟兽散。
“打人了!”
“杀人了!”
春桦巡完半城铺子回来,正躺在马车内舒舒服服眯着觉,就听外面一阵嘈杂,她烦躁起身,掀起窗帘想看看究竟是什么狗屁情况扰她清梦,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一瘦了吧唧的人骑着另一个胖了吧唧的人,不断挥拳揍着。
冀州城城东治安不错,这种情况不多见。
春桦好奇,挨近窗口,多看了几眼,哪成想就因为多看了几眼。
“妈呀,怎么是他!”
她立马认出那是赵霁。
那小子不是在家里么,怎么出来了?这下手也太狠了,会出人命的吧!
她探出头对着车夫道:“快回家,找老板!”
苏顷来的时候,王二被揍得只有气出,没气进了。
她一打响指,带来的人便举着一人高的木板把酒摊围了一大圈,把看热闹的都围在了外面不让进不让看。
血顺着赵霁的握紧的拳头缝流下,不知是王二的,还是他的,血滴落晕开,染红赵霁站的地方。
苏顷表情凝重,站在她身侧的春芸也是同样。
请来的柳郎中探完王二,拿出怀里的瓷瓶,给他灌了几口里面的药剂。
“如何?”苏顷问。
“苏老板放心。”柳郎中起身解释道:“此人饮酒过甚,身体早就虚空,这拳头还有几处差点打了命门,险上加险,好在赶到即使,还能吊一口气。”
“那便好,谢谢柳郎中。”苏顷瞥了一眼赵霁,他就这么僵直站着,脸也被溅上了点点血珠。
春芸掏出一锭银子给了柳郎中。
柳郎中摆摆手,“苏老板给的好处很多了。”
苏顷微微一笑,“妙手回春,再多也是应该。”
她扫了眼躲在角落里突然清醒过来发抖的大胡子,不屑之色溢于言表。
她又望向赵霁,喊他道:“喂,怎么着,一会儿官府可要来拿你了。”
赵霁回过神,他没有去看苏顷,只道:“多谢苏老板,我打了人,当该如此。”
又来?苏顷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若是不来,你便是杀了人,要偿命的。”
赵霁抿紧嘴,道:“偿命便偿命!”
“你……”苏顷气结。
她冷笑道:“之前跟我说什么你死了你娘也活不下去,我还道你惜命,结果出了门自己找死来了。”
“我没……”
“我没什么我没?”苏顷狠狠瞪他一眼,“早知如此,不如把命卖给我,你娘也不至于听见你因杀人被砍头!”
赵霁心一紧,掌心抠出了血。
苏顷自然看见了,她叹气,对春芸道:“这件事我不想闹大,最好过了今天所有人都忘掉,至于府衙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不要让他去,多花点银子无所谓,摆平就行。”
春芸点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办。”
苏顷拍拍她肩膀,“辛苦你了,等你回来好好定犒劳。”
随后对赵霁斥道:“跟我走。”
赵霁死死钉在地上。
苏顷双臂环胸,“不走就告诉你娘你做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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兜兜转转又回来了。
春桦焦急等在院门口,老板不让她去,她心下担忧,不知究竟告诉的是对还是不对。
就在她心急如焚时,苏顷的马车映入眼帘。
苏顷先行下马,赵霁仿佛个无魂挂件一样跟在苏顷身后。
春桦放了心,她看到赵霁带着血,五官一皱。
她迎上苏顷,苏顷道:“给他血洗干净,进屋再说。”
正厅,气氛静谧得诡异。
苏顷看着蔫了的赵霁,心道你也有今天,她对他道:“这次多亏了春桦通知我,否则你必是死罪。”
“是我冲动了。”赵霁哑着嗓子开口,紧接着眼泪跟断线珠子一样落下。“是我没忍住。但那是我打工给我娘的买药钱,我没日没夜做工,就算是一文我也要挣的。”
他擦去泪,却越擦越多。
苏顷心头一揪,却不是为他,而是为在他身上看到的,那抹过去的她的影子。
曾几何时,她也为了争一文被别人抢去的钱,而对对方大打出手,不同的是,最后她是被揍的那个,当时如果二姐没有赶到,怕是到最后,她也会成为一具尸体。
“好了好了。”苏顷叹口气,走到他面前,拿出绢帕使劲儿摁到他脸上。“堵着点儿,别哭了!”
“算来,是我救了你一命,对不对。”
苏顷坐回太师椅中,翘着腿。
赵霁沉默少顷,点头。
“如此,你也只能用命来报答,对不对。”
赵霁又沉默少顷,点头。
苏顷心里乐开了花,面上依旧不露声色。
“那,你知道怎么做了?”
赵霁:“……知道。”
苏顷满意一笑。
“但是我还有个请求。”
“你说。”现在他提什么她都会答应。
赵霁为难道:“能不能先不让我娘知道我成亲的事,我怕她看出来什么。”
“可以。”苏顷不假思索。
赵霁闻言松了口气,“谢谢苏老板。”
苏顷摩梭着手心。
真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啊。
春芸和春桦从官府相携出来上了车,丝毫没有察觉到街角也停着一辆马车,马车的造型很是古朴,识货的都知这是上等的老榆木制作,外朴而内奢,细看车辕处还能发现刻着一个“薛”字。
车窗的窗帘被只竹骨雕花的精巧折扇挑起一角。
帘后传出一道男人的嗤笑声
“还真是被你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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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中旬,富可敌城的苏记商行的苏老板毫无预兆地出嫁了。如同一记惊雷,在冀州城引起巨大的轰动。
除了春芸春桦无人知晓,苏顷连家里人也不曾告诉,更是把赵霁的身份面貌捂得严严实实,所有知晓的人全部打理干净,确保无半丝消息传出。
一时间,几乎全城的人都在猜测这位新郎官是谁。
短短半日,赵霁的身份就从商铺老板到世家公子转了好几套,当然,人们是打死都猜不出,那人竟是一连饭都吃不起的穷苦小民。
因着有些仓促,成亲仪式一切从简,苏顷的花轿从自宅启程沿着城东绕了一圈,就当接亲了。
街边人头攒动,都想看看大名鼎鼎叱咤风云的苏老板新婚是什么样。
然而花轿里的并不是苏顷,而是赵霁。苏顷不愿意穿着厚重的婚服哼哧哼哧上轿,于是就让赵霁代替她,美其名曰夫妇一体,谁都一样。为了更贴切,还把红盖头给他盖上。
他郁闷地望着眼前的一片红,这盖头是绒布的缎,布满用纯金线绣着密密麻麻的花,很是沉重,坠得赵霁脖子疼,他扯了扯盖头一角,最终还是放下手乖乖坐好。
此刻苏顷正戴着凤披霞冠,着大红喜袍,心情愉悦地听着春桦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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