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再说一遍!为什么临阵倒戈?!”
雨夜,大军围城,素连望着无数迎上的锋利刀剑,眼眶欲裂。
慕容翰一身戎装,在亲兵们簇拥中,脸不红心不跳大声重复:“跟我相好的小柳,他爹前两天被你们杀了。我作为他男人,当然要替他报仇!”
“……”
好一个冲冠一怒为蓝颜。
素连原本跟慕容翰约好:趁东夷校尉死了,自己负责烧杀抢掠大捞一笔,他负责在外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发现不对及时通风报信。
计划得很周祥,谁知一转眼,此人竟为了个死了爹的受君翻脸不认人:带着慕容部兵马,冲进大营一阵砍瓜切菜。所到之处血流成河,破坏程度堪比阎王在世。
“没办法,”慕容翰勾唇一笑,笑出几分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荒唐味来:“为攻之道第一条:要对每个愿意被我压的人倾尽所有以命相许。下辈子你换张好看点的脸,说不定我们也能再续前缘……”
“慕容翰!”素连发出最后一声怒吼:“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话音未落,白刃破空,血光飞溅,但见其轰然倒地,一双死鱼眼瞪得溜圆。
“……”
慕容翰擦了擦随身的佩刀。
刀刃一面映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脖颈侧浅金的发辫被雨打湿,颜色渐深,像洇湿的绸缎。
素连已死,剩下一派乌合之众,战意全无。死得死降得降,很快被收拾干净。
损友徐琢走来,感叹:“今天这出戏,看来封太守该加钱才是。”
“怎么能叫戏?”慕容翰高举手指三根:“我对小柳是真心的。他服侍我那么久,他爹死了,我也很难过。”
徐琢啧啧称奇,忍不住讥讽:“原来三天也能叫久。你这么喜欢男人,怎么没让封太守送你几个男人玩?”
他一脸虔诚:“我自有我的操守,从不和多人同时纠缠,尽量保持一天一双人。”
“……”徐琢两个大白眼翻上天。
徐琢口中的封太守指辽东太守封释。先前东夷校尉被仇家杀害,辽东大乱,素连带麾下鲜卑二部在城县杀掠不绝,血流漂杵也无人敢管。
这位封大人是个文官,搞搞民生可以,带兵就差点意思,被叛军揍成猪头,战果实在没眼看。
于是慕容翰自告奋勇,表示自己可以帮忙。
当然,天下没有免费的餐食,作为回报,他需要太守大人承包自己部队一部分的盐铁开销。
正焦头烂额的封释急忙一口答应。
如今大获全胜,根据约定,慕容翰会将土地和流民百姓返还大晋,绝不染指丝毫。但从素连二部抢来的赃物和人口,就可以尽数笑纳了。
忠义彰于大晋,私利归于本部,一举两得,简直妙哉。
“行了,不说这个。”
雨势转小,战场硝烟与血气逐渐被洗涤清明,士兵们开始搭建临时营帐。慕容翰环视一圈,正色道:“今晚兄弟们辛苦,看看素连营里有什么值钱的,都可以拿,争取过年前给妻儿老小改善一下生活。老规矩,嘴严一点,别被人发现我们带回去的东西是差份的……哦,还有,最先杀进营里的是谁?把他叫过来,我亲自封赏。”
说话这功夫,周围已围上了不少人。大家叽叽歪歪一阵,而后,推出一个面色苍白,脸上血痕还未干的年轻人。
绝大多数刚从战场下来的人,不管战前再怎么恐惧,一旦见血,就会瞬间兴奋。具体表现为面色涨红,呼吸急促,双眼放光。更别提立下军功的,简直是大好前程近在眼前,实在神采飞扬得没边。
奇怪的是,这位兄台却一脸衰像、面色如纸,脸上唯一的血色就是左侧腮边的一小块红色胎记。
从被人群推出来那一刻就在抖,都快把身上的滚滚雨珠给抖干净了。
“是他。”副将介绍:“他叫水吉,高句丽人,之前被安排在斫营骑里。”
用大白话讲,斫营骑的任务就是在夜里第一个冲上去送死的。慕容翰觉得待在这种地方被安排这种任务,一时吓破胆了也情有可原,就没在意:“不错啊,我给你升个品,换个地方待,如何?”
抛开升迁不谈,无论调去哪,光是不用身先士卒吸引火力,就值得对方劫后余生感激涕零好一阵了。
水吉却摇头,眼里死水一潭。
“你也可以离开军营。”慕容翰了解。他毕竟常年带兵在外,对士兵在想什么心知肚明,这就换了个奖赏:“我给你一笔钱,回去后和家人一起做点生意,富甲一方不好说,起码一辈子吃穿不愁。”
水吉仍然摇头,这次连嘴唇也跟着抖。
“那你想要什么?”慕容翰奇了:“这是看上谁了?要不我给你指个婚?”
话毕,下意识摸摸自己的佩刀,怀疑这莫不是素连留下的刺客,这水平简直跟他主子一样差劲。
人群里立刻传来一阵轰笑。
水吉第三次摇头。在笑声响起时,他仿佛被瞬间戳中最痛处,眼里的光彻底熄灭,只剩下不顾一切的绝望和疯狂。
慕容翰差点要拔刀出鞘。
辛亏,正正好就在前一刻,此人麻溜跪到他面前,像终于下定决心般,哭道:“小人确有一事相求,望将军千万答应!”
慕容翰不懂怎么眨眼间就苦大仇深起来了,赶忙再眨眨眼:“倒也不用行此大礼……”
“将军!求您救救我妹妹阿枝!她……她十天前帮忙去仁殿下别院送绣品,之后就再也没回来。小人想去那里找,可人微言轻,实在进不去。小人也去报过官,可他们一听是仁殿下……就,就把小人打出来了,说小人诬告,再闹就按奸细论处!小人,小人实在走投无路了啊……”
“……”
军中瞬间一片哗然。
慕容仁是单于大人第二位嫡子,最近颇得其父欢心,近几个月拨给他的兵马人口都快超过嫡长子了。
事已至此,慕容翰方明了先前他始终哆嗦不停是为哪般——在众目睽睽下说出“仁殿下别院”几个字、跟直说“妹妹是遭了慕容仁毒手才失踪的”有什么区别?
敢揭发慕容仁的不是,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
当然,不仅说的人需要勇气,听的人更需要。
泼天浑水迎面扑来,慕容翰头晕眼花、悲从中来:“你确定你妹妹失踪前最后去的是仁殿下别院?”
“千真万确!小人可以肯定!”——对方显然没领会他重问一遍的深意。
“……”
水吉是此战首功,旁边又有那么多士兵看着,此事必须得处理妥当。慕容翰最后深深看了他一眼,决定先把他从人堆里隔离:“既然事关仁殿下,看来非同小可,你留下,跟我单独说说情况,我看看怎么帮你。”
“真的吗?!谢……谢谢将军!“
水吉惊喜的道谢与徐琢苦恼的长叹夹杂在一起,一道被雨水冲了个干净。
……
回到营帐,慕容翰翘着长腿靠在榻上。尽管衣袂间尚有淡淡血气留存,倒不影响其风流慵懒依旧。
帐中央,水吉站得笔直,一脸惴惴不安。慕容翰漫不经心把一枚箭簇抛起又接住,思考该怎么提点、暗示他这件事自己并不好办。
他又不是一天到晚只知道砍人干人的三流武夫,跟慕容仁走得近纯属是因为单于喜欢他。至于那位嫡长子慕容皝……明明礼法名分都占了,可还迟迟没被立为世子,傻子都能品出其中缘由。
同慕容仁厮混势必得罪慕容皝,好在慕容翰从不内耗,反正世上难得两全法,不如吊死在一棵树上,起码能搏个贞洁烈夫的美名传于后世。
脑中忽有疑点闪过:”对了,大棘城管典狱的不是慕與大人吗?“
水吉抬头,满脸希冀:“是。”
那就奇怪了,慕與河是单于当年钦点的讼训官,出了名的精敏正气,怎会因为慕容仁位高权重而让手下不去接案?还扬言说要把水吉兄妹当细作处置?
水吉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慕容翰急忙从榻上起身、坐正。
水吉舔/舔/嘴/唇,牛头不对马嘴送出一句:“将军不记得我了吗?”
慕容翰后背“唰”的冒出冷汗,第一反应是此人曾是自己相好之一,现在来痛斥自己是负心汉,居然把他安排在斫营骑送死。
但为攻之道第二条:非绝色不上,非高傲冷艳不干。这……哪能啊?
水吉把头低了下去:“小人……小人当年带妹妹逃亡,多亏您高抬贵手,放我们一条生路进入慕容部!此恩此德,永世难忘!”
“……”闻言,徐琢惊诧看向水吉。
慕容翰作镇定状点头,箭簇在案上转出一记飞扬弧线:“没错,本将军就是这么助人为乐,所以上至文人雅士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愿意与本将军为伍。”
“……”
话音刚落,士兵掀帘而入:“将军,大棘城有信送到!”
他顺手取过,慢条斯理拆开。待看见信函署名后,那在手中把/玩许久的箭簇终于“啪嗒”一声,猛地摔落在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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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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