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说，咱俩在辽东待那么久，一点一点把那地方从无到有建立起来，单于倒好，转眼就把桃子给仁殿下。”徐琢连连哀叹：“这也太偏心了吧。”
“没办法，”慕容翰一语道破天机：“谁让你娘不是王后，我娘也不是王后。”
“慕容皝他娘是，也没见单于把桃子给他啊。”徐琢自顾自嘀咕，接着又想起什么，眉头一拧，狠狠拍了一巴掌慕容翰后腰：“还有！你那些个破相好怎么都找到我这来了？还来问我你最近为什么不去找他们了，你叫我怎么说？”
“那你怎么说的？”慕容翰猛回头。
“我？”徐琢眼中立马多了一丝狡黠，就等他问这句呢，赶紧迫不及待大声嚷嚷：“我说你不行了，自知无脸见人，这两天要多吃鹿鞭滋补滋补……看！那里真有鹿！”
在慕容翰准备拔箭瞄准徐琢的同时，后者已经一箭飞出，精准命中雄鹿脖颈：“别说兄弟对你不好，这鹿高抬贵手送你了！”
“……”
“哥，鹿鞭是什么？”
另一边，段兰听见徐、翰二人毫无营养的嬉笑，好奇问旁边的段辽。
“嘶，这个就是……那个那个……”段辽掰着手指头，不知道合不合适开启这少儿不宜的话题。
“是用来泡酒喝的。”慕容翰提溜着徐琢出现：“比如像这个哥哥，他就需要每天坚持喝，少一天都不行。”
“放屁！明明是你需要！”
“滚吧，精兵而已，本将军有的是，要这鸡肋东西做什么？”
“那你最近为什么不去找他们了？”
“……”
冷风一吹，慕容翰脖子上的伤口又开始痛，痛得他不想吵架。
段辽被他俩逗乐了，迎风露出白牙狂笑。小小的段兰却黑脸，径直转身离开。
“小兰？”段辽赶紧追上：“你要去哪？别一个人走，迷路了很危险的。”
“你能不能别老跟姓慕容的来往？他们全都不是好人！”因为讨厌慕容皝，所以连带着讨厌慕容翰，小孩的世界就是这样。
“大部分是，但你元邕哥哥不是……”
“他就是！跟慕容皝一路货色！”
徐琢看不下去了，出声指责：“段兰你小小年纪骂人怎么这么难听？”
“好了好了，”慕容翰把正欲教育小孩的两人扯开，自己出来当和事佬：“小兰你不要怨气那么大嘛，你看，元邕哥哥知道你要来，特意给你带了荔枝干哦。”
谁知，段兰只看了一眼，继续转头生气，完全置若罔闻。
徐琢笑晕，毫不客气往那荔枝干袋子里猛抓一把，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嘴里，边嚼边道：“谢谢元邕哥哥！我太感动啦！”
“呵呵。”慕容翰也不生气，很无辜地看向他，待他笑意渐收面色不豫，方再从腰间慢吞吞拿出一只袋子：
“原来我拿错了，刚才那袋是前年做的沙枣酪，这袋才是荔枝干。”
“……”
前年做的沙枣酪，其味**无比自不必多言。
白雪皑皑，慕容翰拿着匕首，大咧咧坐在营地附近处理那头鹿。雄鹿已经断气，却死不瞑目，放血途中一双眼睛哀怨瞧着慕容翰，瞧得他心有戚戚。
“不要再生气了，我把鹿鞭给你成不？”
“谁要你的破鹿鞭！”徐琢连灌十八杯茶水仍然觉得胃里恶心不止，又狠狠把他那袋荔枝干吃个精光。
这东西北方不常见，甚至可以说完全没有。徐琢长那么大才吃过一回：是大晋官员送来又被单于转手送给他老子，他在后面跟着沾光。
“话说，你哪来的荔枝干？”吃完之后，他拿慕容翰的衣服擦了擦手，又忍不住好奇。
“随便顺的。”
“啊？顺谁的？”
“天机不可泄露。”
“你脑子被驴踢了？”
慕容翰沉默一会，忽然问道：“你知道慕容皝为什么那么讨厌段兰吗？”
“这有什么，前两年又没少跟他们打仗。”徐琢不以为然：“等段辽再大点能带兵了，也会跟咱们反目的。”
这点慕容翰倒是能预见。毕竟东北就那么大，大家都想抢地盘，既然不是一个姓氏，那就只能战场上兵戈相见。
但他在纠结另一件事。
“欸，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徐琢一个激灵：“我好像知道慕容皝为什么老跟段辽那一系红眼了！”
“为什么？”
“叫我声爹我告诉你。”
“那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
话音未落，一女子打马路过两人身边，惊呼一声：“这鹿是将军所猎？真厉害！”
“哈哈，怎么可能是他……”徐琢正要反驳，瞥见女子身后的随从挂着单于腰牌，立马低头噤声。
她似乎是单于大人的某位夫人，还是少接触未妙。
夫人美眸一眯，眼光始终落在慕容翰身上：
“早听说慕容将军纵横北疆，英姿勃发，果然百闻不如一见。不知将军此刻可愿赏脸共猎？”
“……”
何止是徐琢认出来了，慕容翰也认出来了。
虽然单于大人有很多很多很多个夫人，且每个夫人长得都属于同一卦，但这个夫人他早上刚见过。他跟单于说话时，她就跟在他们身边。
慕容翰颇不失风度地优雅一笑，麻溜回道：“说来惭愧，卑职先前射鹿时不小心扭到腰了，近几日怕是都不大能有剧烈动作。”
活腻了是不是？敢跟单于的女人单独出去。小心到时和鹿兄一样死不瞑目。
闻言，夫人莞尔，看向他的眼中竟别有深意。
慕容翰手一抖，顺势割下雄鹿鹿鞭，噗呲噗呲鲜血飞溅。
*
傍晚雪停，云压四野，围猎再度开始。
这回来的人多，慕容皝也回到了狩猎队伍当中，慕容翰与徐琢一脸苦相，猫在队伍后面摸鱼。
“都怪你！非要把封太守的盐铁自己吃进！”徐琢埋怨了他一路：“这下好了，又被皝殿下知道了，唉，我跟着你真是，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你随时可以走，找你老子去给你安排个好差事。”慕容翰做了个“请”的手势：“你走了我只有开心，还不用给你分赃。”
“滚！”
“呵呵。”
却说前不久，两人刚刚遇到带着一小队人马归队的慕容皝，慕容翰十分热情地上前打招呼，不出意外吃了对方一记冷眼。
“终于见到殿下了，我可是期待跟殿下一起射虎猎鹿呢！实不相瞒，在下刚刚扒了一头鹿兄台的皮……”
慕容皝不搭腔，直接打断：“将军在封太守那赚得盆满钵满，还在意区区几块鹿皮？”
语毕，见对方桃花眼中的笑容一如自己所料瞬间凝固，很是心满意足。
“这个……”
被踩到尾巴，慕容翰眨了老半天眼，方艰难再一笑：“看来殿下对我恋恋不忘、思慕已久，连我的把柄都如此关注。”
“想太多，”慕容皝摇头，嘴角上扬：“将军的把柄是用破袋子装的，一路走一路漏，想不注意到都难。”
慕容翰：“……”
他很郁闷，郁闷之余又觉得慕容皝笑起来还挺好看的，出于对自己把柄处置方式的担心，他关切地继续问：“殿下上午去哪了？怎么不见人影，在忙什么呢？”
慕容皝：“杀人。”
“……”
此时慕容皝身上仍有檀香，淡如雪后初梅，却在血腥气弥漫的猎场里执拗萦绕，在他身侧久久挥之不去。
他继续解释道：“我收到消息，乙那楼和乌铁准备趁单于外出打猎，发动叛乱。反正今天也要出城，不妨顺便去处理一下。”
叛乱如此大的事，到他口中，反而成了“顺便”，真不知道该形容其心大还是过于气定神闲，以至连生死都不在乎。
“原来如此，”慕容翰边想边做恍然大悟状：“乙那楼手中兵将不多，却也是单于信任的将领。难怪上午单于看见那封信后有点不开心。”
“是吗？”慕容皝哂笑：“应该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
自然是整起叛乱事件从收到消息到处理完毕，他没有征求过一声单于的意见，只是在乙那楼等人人头落地后，才慢条斯理写了封信去通知对方。
“……”
迎面的寒风像鬼头刀，刀刀凌迟人的皮肉。慕容皝眯起眼睛，心安理得享受着这疼痛中滋生出的快意。
……
一头成年野猪被赶出密林，獠牙森森、杀气腾腾，横冲直撞间惊得不少随行士兵马匹嘶鸣。
单于大人目光如电，忽然点名：“元真。”
想单人制伏发狂的野猪，非常困难。可单于没有任何再给他额外安排帮手的补充。语气不容置喙，甚至到了能让周围人感觉出他与慕容皝之间有些微妙的气流在涌动。
边上的慕容仁见状，立马幸灾乐祸笑出八颗大白门牙。
慕容皝面无表情，策马迎上。他身姿矫健、凌厉似风，很快将野猪逼入死角。唯独挺腰搭箭时动作有一瞬僵硬。
慕容翰见状，左手一抖，手中装酪浆的袋子“啪”的打翻，奶白色的浆液翻了徐琢一身。
“慕容翰！”徐琢掐死他的心都有了：“我今天到底哪得罪你了？你至于隔一会跑来恶心我一下吗？”
“哎呦，抱歉抱歉，这回我是真没注意。”慕容翰赶紧找手帕，两人在队伍最后乱成一团。
腰侧那道被慕容仁暗算的伤口传来刺痛，被慕容皝尽数忽略。冷汗浸透亵衣，他瞄准野猪要害便要一箭洞穿。
同一时刻，单于突然沉声喝道：“给我活捉它！取下獠牙！”
独自制伏野猪已经很难了，活捉的要求更是近乎刁难。这下，连队伍稍外圈的人也看出来单于和慕容皝的关系不大对劲了。
于是慕容翰手中的酪浆第二次打翻。
徐琢深情款款：“我日你祖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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