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你终于来了！”
一进院门，慕容霸飞奔而来，像一匹鬓毛顺滑的金色小马，眼睛发亮，扑上来时热情似火。
真诚满满，毫无保留。
“道明！”兰阙兰淑仪紧随其后，把饴糖一样粘在慕容皝身上的儿子扯下来：“行礼，你又忘了？”
她知道今天慕容皝杀了一天的人，很累，生怕儿子太闹腾吵到他。
慕容霸一拍脑袋，笑容迅速收拢：“啊，我又忘了。”
“……”
兰阙正要发作，哪知下一刻，慕容霸如缺心眼般，又喜上眉梢地抱住慕容皝：“父王，我今天可以拉开一石的弓了！”
“真的？”慕容皝惊喜挑眉，自己在他这个年纪，都拉不开这么重的弓。
“嗯嗯嗯！”慕容霸点头如捣蒜，“我把弓箭带回来了，我拉给你看！”
兰阙彻底无语，打了一下儿子：“先吃饭！搞什么你？”
“哦……”兴致来得快，被打后焉得很快。
吃饭的时候，慕容霸嘴里叽叽喳喳不停，从天南讲到地北，思维发散无边，恨不得把心里想到的全部都倒豆子似的，一一倒进慕容皝怀里。
慕容皝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不觉得烦。待兰阙给他夹菜，他方回神，问：“今天王后送来的东西怎么样？”
“王后？”兰阙一愣，“什么东西？”
看来王后没有给过东西。慕容皝习惯性地勾唇，眼却未笑，只道没事：“是孤记错了。”
*
“燕王陛下把宇文部的战俘全杀光了？！”南罗城对面，徐琢又闻一噩耗，惊愤交加，继续把手中砖头狠狠一扔。
慕容翰现在就在宇文逸豆归手里，慕容皝突发恶疾，把宇文部战俘杀光，这不摆明了是挑衅吗？这不是生怕慕容翰命太长了吗！！！
砖头落地，灰尘四起飞扬，顿时呛得他泪流满面。
“徐将军，我说你就别惦记那位了。”搬砖同僚则继续投来嘲笑的目光：“他疯成那样，见人就下跪，见人就乞讨，哪还有半分从前的样子？估计就是你再见到他，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
从前的样子·……
徐琢在一片寒风中沉默，不语。
他虽然很长时间没见过他了，但光听人描述，都能明显感觉到，他变了很多。
可是，从流言中拼凑出来的那个人，不是他啊。
从前的慕容翰，张狂张扬，举世无双，略施小计就能让其他各部大打出手，再危急的局面，有他在，总能人心安定、总能化险为夷。
就算面对高高在上的大晋官要，照样不卑不亢，心思玲珑长袖善舞，源源不断给弟兄们和大棘城夺来牲畜、粮草、珠宝。人人提起他，都面有向往。
更别提身边，佳人美眷无数，风流韵事遍传辽东。何等的风流潇洒，意气风发。
现在……
沉默完毕，徐琢摇头，目光坚定：“不，他不会变的，我也一定能把他认出来。”
“我看你快跟着疯了。”同僚朝天翻眼：“慕容翰去了段部你被革职，慕容翰去了宇文部你被流放，他下次再搞出点什么事，你就该被杀头了。怎么一点不担心你自个？”
“我……”
因为当年多亏他老子，冒死收留老单于，免其死在篡位叔叔的屠刀下，才会有后面的稳步发展的慕容部。当时慕容翰就感动不已，说将来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他们徐家一辈子。
他被他使唤了那么久，还等着他给自己当牛做马呢。
“唉，算了，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同僚拍他肩膀，指着不远处大块大块的墙砖堆：“看见没？”
“什么？”
“这些，是你今天要搬的砖。再发呆就来不及了。”
“……”
*
“慕容皝那个狗娘养的！”
紫蒙川王城，接到探子回报的宇文逸豆归震怒不已，一脚踢翻面前几案：“居然敢把我部的人全部杀光？谁给他的胆子！”
“这口恶气不出，咱们都没法在辽西立足了！”身边的大臣也很气愤，恨不得下一秒就发兵过河，一路平推至大棘城。
另外一个大臣倒聪明点，至少理智尚存：“慕容皝这两年版图军队扩张迅速，现在燕国兵强马壮，我们未必是对手。”
“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看那些士兵枉死吗？！燕国就是一个纸老虎，一推就倒，这你也怕？”
“我不是怕，而是慕容皝此人素来阴险狡诈，万一他早有准备，故意诱我们出兵，好来个一网打尽呢？”
段部和赵国的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对手是慕容皝，他们必须十二分的小心。
“这……”终于把那个蠢一点的大臣说得语塞了，结巴片刻，涨红着脸，找补：“反正慕容皝不认路，进不来紫蒙川。”
“全给我闭嘴！”
宇文逸豆归正烦着，实在不想听他们俩吵架，大喝一声。
于是所有人住嘴。
皱眉凝思一会，他猛地抽出架上佩刀：“把那个该死的疯子抓过来！抓到王宫大门口，让百官百姓全都过来看！”
慕容皝敢大开杀戒？好，很好，那么相同的事情，他也要报复在慕容翰身上。
砍头太便宜他了，他要狠狠折磨他，折磨够七七四十九个时辰，让他肉割尽血流干，在极度的痛苦和恐惧中死去！
他要用慕容翰的血，祭奠死在慕容皝刀下的宇文部将士！
慕容翰正在指挥蚂蚁大军搬运它们过冬的储备粮，冷不丁被街角冲来的几名大汉抓走，手中充当指挥兵器的树枝也被折成两半。
“我不走！我不走！你干什么？你赔我东西！”
慕容翰才不受这委屈，使出吃奶的劲，死死抱住身边的一棵大树，
沿途百姓纷纷回头，见又有这疯子的热闹看了，“唰”的一下，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上来。还有热心人奔走相告，喊来亲朋好友街坊邻里，自带板凳强势围观。
“单于大人有事找你。松手！”
“我不！”慕容翰已经忘了单于是谁，抱树抱得很紧，涕泗横流仰天大叫：“救命！救命啊啊啊！”
“他不松手就把他手指砍了，”有人不耐烦呵斥：“快点，单于大人要得急，送晚了你负责？”
看见一点一点逼近自己手指的小刀，慕容翰很没用地、松手了。
丧家之犬被拖到王宫门口，百八十种形制不一的刑具已经等候多时，慕容翰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一脚踹翻在地。
【略】
看到这里，宇文逸豆归冷不丁福至心灵，有了一个绝佳的主意。
今天杀掉慕容翰，慕容翰死了便死了，从此一了百了。
但如果不杀他呢？
留他一命，让燕国的人看到，连宇文部中一个最下贱的奴隶，都可以随便往他们的宗室重臣身上踩几脚、吐几口唾沫。这样长长久久的钝刀割肉，心高气傲的慕容皝，怎么能受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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