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是真的，我相信你。”周灏答。
沈翊静默片刻，噗嗤一笑：“你这么好骗，怎么活到现在的？”
“你会骗我吗？”周灏无心反问。
沈翊却难得正经：“人生中也没有必要时时事事都说真话。”
他转头往楼上走，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说得周灏心里莫名空了一块。
又或许他那儿本来就是空的，只是刚刚沈翊明明有机会给他填上，却像风一样轻飘飘掠过了。
周灏跟上去，转过几个楼梯，看着沈翊敲响一扇门。
很快，门向里面打开，一个短头发很干练的女人探出头，一双锐利的眼透过老花镜看过来，先是看了眼沈翊，随后落在周灏脸上。
看到周灏，女人很意外，丝毫不掩饰脸上的不高兴，说：“我让你过来，没让你带他过来！”
女人转身进去，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周灏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那声“阿姨好”硬生生梗在喉头，没喊出来。
沈翊打着哈哈进屋：“既然订婚了，人肯定要带来给你看一眼啊！”
女人走到沙发旁，回头说：“你跟我进来……那个谁，你客厅坐会儿，茶几上有开水，你自便。”
这已经不能算是冷待了，简直是不待见。
周灏尴尬地将礼物放在沙发旁，沈翊握了握他的胳膊：“别介意，我姨就这脾气。”
然后跟着阿姨进了房间。
沈翊要关房门，遭到沈明珍一声冷斥：“关什么门？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开着！”
沈翊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门掩上了。
周灏以为沈明珍是没接到他们订婚的邀请函，心里有气，哪里敢坐，杵在沙发旁一动不敢动。
虚掩的房门里传出沈明珍的质问：“沈翊，你当结婚是什么？是过家家吗？这么大的事你都没跟我和你妈商量一下，你当我们是什么？”
周灏怔忪在原地，他们订婚的事，沈翊瞒着家里人？
一瞬间，他感觉心堵了一下。
“不是结婚，就是订婚，也没打算瞒着你们，就是……不想让你们为这事来来回回地跑，多麻烦？”
“麻烦？订婚这么大的事，你妈就你一个儿子，我就你一个外甥，我们就是在天涯海角也不能嫌麻烦你知道吗？你现在这样像什么话？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老沈家的人死光光了！”
“不是，话也不用说那么难听，我不告诉你们就是不想搞得太麻烦，等结婚了！结婚的事你们说了算，行不？”沈翊解释着，但怎么解释都显得牵强，就连周灏听了，也觉得不太像话。
沈翊随性，但应该不至于在婚姻大事上这么随意，周灏也觉得，沈明珍这么大动肝火，很合情理。
“结婚？好！你说结婚，那我问问你，那个男人你真的喜欢吗？小洲呢？你把人家给甩了？”
“……罗远洲劈腿了，你别跟我提他。”
“他劈腿你跟他分手就行了，随便拉个人就结婚，你是为了报复他，还是报复我和你妈？你对自己的终生大事就这么随便？”
“我没有随便……姨，你小点声，周灏还在外面呢！”
“在外面怎么了？他有权知道自己有没有被利用被骗婚！”
周灏穿过客厅朝阳台走去，隔绝了他们的对话。
他情愿相信，沈翊不会拿自己的终身大事来赌气，把后半辈子押在他这么一个“萍水相逢”且有案底的人身上。
假装看了会儿风景，沈明珍从房间出来，怒气冲冲地来到阳台，“你进来。”
周灏不明就里走进屋，沈明珍站在他面前，对沈翊说：“你现在对着我发誓，你会对他负责！”
沈翊哭笑不得：“姨，你也太夸张了吧。”
沈明珍：“赶紧的！”
周灏连忙解释：“姨，我相信沈医生不会骗我……”
“你相信？你了解他吗？”沈明珍回头瞪他，目光炯炯，“你们才认识几天？既然订婚了为什么还喊他沈医生？还是说你跟他一起合起伙来，骗我们老太婆玩儿呢！”
周灏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沈翊还在火上浇油：“那称呼就是一种情趣，姨你不懂！”
“我不懂？瞧不起你姨没结过婚是吧？”
“不是……”这帽子沈翊可不敢接，“我不是那个意思……”
沈明珍容不得他打任何马虎眼：“那就照做！说，你发誓你对人家有感情，订婚不是儿戏！”
沈翊无奈竖起手指，翻着白眼对天发誓：“我发誓，我对周灏有感情，跟他订婚发自真心，绝对不是扮家家酒玩游戏，行了吗？”
沈明珍仍然不信，愤愤走到沙发一坐，跟自己怄气。
周灏想说点什么，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沈翊走过来，牵住他的手，用眼神示意他宽心，然后牵着他来到沙发坐下。
“姨，别生气了，你骂得对，这事是我没考虑周全。”
沈明珍转头瞪他，又问：“罗远洲出轨的事，是真的？”
“嗯！”沈翊点头。
“那你呢？真不喜欢他了？”
沈翊笑：“姨，我未婚夫在这儿呢，就不要总提我前任了吧？”
沈明珍看了眼周灏，又看回沈翊脸上，严肃道：“不行！我得问清楚，你跟罗远洲十年的感情，真的放下了？”
“十年，什么感情都会淡的。”沈翊说。
沈明珍自己都不相信感情，自然没法反驳他的话，又气又恼：“随你便！”
然后起身：“我去拿个东西，你们先坐。”
她又回了房间，沈翊回眸一笑：“被我姨吓到了吧？我没有不重视你的意思，只是我姨不相信感情，这辈子没结婚，我妈恋爱脑，男人见一个爱一个，对婚姻也不怎么看重，我以为他们不会在意我的婚事。”
周灏沉默。
怎么可能不在意呢？自己可以不相信感情不相信婚姻，可对于子女，谁能做到不在意？又不是每个人都像他那逆天的爹，会为了钱送自己儿子进监狱。
当然，是周灏宁可进监狱，也不要花钱买他的一纸谅解书。
少时，沈明珍从房间出来，递给沈翊一个锦盒，“这是你外婆的东西，我这辈子无儿无女，你妈又只有你一个儿子……后面生的不算，反正，这东西我给你了，原本是要给你未来媳妇的。”
沈翊打开锦盒，里面是一只碧绿的翡翠镯子，乐了：“姨，这东西他也没法戴啊！别了吧？”
沈明珍气他不识好歹：“能不能戴不关我的事！你外婆死也没想到，你有一天会跟男人结婚！”
沈翊赶紧闭了嘴，将盒子塞给周灏，周灏捧着锦盒像捧了个烫手的山芋，不知道该怎么放，一脸为难。
“收着吧。”沈明珍同他说，“小翊以后就交给你了。”
周灏只好收下：“谢谢姨。”
“我做了菜，还有个汤快炖好了，一起吃完饭再走吧。”沈明珍往厨房走，顺便交代：“小翊，你带周灏随便逛逛。”
沈翊朝他使眼色，意为“解决了”，然后拖着他手起身：“走吧！逛逛我以前的房间。”
一进门，沈翊当场石化：“姨，你把我房间当储物间了？”
厨房传来沈明珍的声音：“就是些照片和杂志，你搬到书房去。”
沈翊搬起桌上的杂志跟周灏说：“你随便看吧。”
周灏看着满墙的摄影照片，都是国家地理风光，拍得很壮观，再往桌上一看，刚才杂志压着的地方，玻璃板下面塞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两个男孩，十七八岁的模样，穿着校服，罗远洲从后面双手环住沈翊的脖子，动作亲密，两人都笑得很开心。
盯着照片上沈翊的笑容，周灏暗暗吃醋，只恨自己没早生几年，没能在最美好的时光遇到沈翊。
……
吃完饭，两人从沈明珍家里出来，朝车子走去。
天色早暗了，路灯亮起，楼下聊天的老头老太们都回家吃饭去了，远远看到车边站了个人，走近一看，是罗远洲，俨然是在等他们。
看来，他们的事那晚并没解决彻底，或者说，罗远洲仍旧没死心。
沈翊从容不迫走上去，从罗远洲面前路过，边说：“跟你爸和好了啊？恭喜。”
罗远洲跟上他，“没有和好，我知道你会回来，我特地过来等你的。”
沈翊走到车边，打开副驾驶座车门，“我订婚的事是你告诉我姨的吧？这件事就算了，赶紧跟你爸和好吧，公司的事情他多少还能帮你。”
罗远洲看他要上车，按住车门，“你了解过你的未婚夫吗？他坐过牢，不是什么好东西！”
周灏来到车边，越过车顶看过去，看到沈翊冷着脸回道：“关你屁事？他在我心里好的很！”
“小翊，你别跟我斗气了，我仔细想过，你心里有我。”
沈翊皱眉，周灏伸手去拉驾驶座的车门，徒然一恍惚，抓了个空。
“你要不是在意我，怎么会因为我出轨的事那么生气？所以你心里肯定有我！”罗远洲又说。
沈翊忍不住发笑：“你就那么自信？人要脸树要皮，我好歹是你明面上的男朋友，你跟楚臻开房的事弄得人尽皆知，我难道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息事宁人？”
“是你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不是我！”
“所以呢？是我小题大作？罗远洲，你脑子有问题吧？出轨的是你，我有权利提分手，让开！”
沈翊推开他，开门上了车。
罗远洲呆怔片刻，攀住车窗：“不对！以你的性格根本不会这样！你想摆脱我了对吧？讨厌我了？我哪里惹你讨厌了，我改行吗？”
周灏坐上车，听到罗远洲在那边苦苦哀求，心里很不是滋味。
可以看出罗远洲是真的爱沈翊，能为沈翊做到这个地步，他自愧不如。
“你毛病又犯了？知道我讨厌就别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已经订婚了，谢谢！”沈翊伸手过来握住周灏的手，柔声说：“走吧。”
周灏启动车子，倒车出库，罗远洲不依不饶，追着车窗喊：“订婚可以退婚！我为了你这么多年没回家，我只有你了！小翊！你离开我我就死给你看！”
“那你去死吧！你就这点能耐了！”沈翊把心一横，说出的话也决绝不少。
罗远洲仿佛没听见，失了智一样拍打着车身：“你订婚连阿姨她们都没通知，你就是为了跟我赌气！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对我？你下来！跟我把话说清楚！”
周灏车速还没提上来，罗远洲忽然往车子跟前一窜，吓得周灏一脚猛踩刹车，惊出一身冷汗。
再看沈翊，沈翊似乎也被吓着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三魂丢了七魄。
周灏咔哒甩了安全带，下车一把揪住罗远洲，将人扔到路边。
“你要真的爱他就应该证明给他看，而不是屡次三番地用自己的命来威胁他！”
“你懂什么？”罗远洲森然冷笑，“你一个外人，你懂什么。”
“我知道我是外人，但我没你这么差劲。”
周灏回到车上，重新启动车子，后视镜里，罗远洲缓缓坐起来，脑袋埋进两腿间，像只受了伤的鹌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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