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洒落在眼皮上，冷暖正好。
满月睁开眼，身上困顿一扫而空，就好像睡了一场好觉。
发现她醒来，织梦兽在她的手边打了个滚，开始舔舐自己的毛发，小肥啾则叼着灵谷落在她肩膀上。
“你醒了？”陈仓刚吃完干粮，拍拍手上的碎渣。
满月坐起身，她打量了一眼四周，他们身处在一片很普通的树林里，应该不是禁林，禁林的古树比这里更高更密集。
“我们还在十方城吗？”满月有点茫然，完全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堕仙呢？祭祀已经完成了吗？”
陈仓一副听不懂她说话的样子：“什么堕仙？什么十方城？什么祭祀？”
满月一怔，倏地看向陈仓。
她还以为是陈仓和自己开玩笑，可陈仓的表情明显不是这样。
“你莫不是做了噩梦，把梦当真了吧。”陈仓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心。
噩梦？
满月怔怔看着她的动作，反应不过来。
不应该啊，她明明记得自己昏过去前祭祀已经开始了，禁林一路过来的地方都在不断往地底塌陷，陈仓和程南楼他们迟迟不归，她还以为他们所有人都要死在那里了……怎么一觉醒来全都变了？
难道她现在是在做梦？
也只有在这样的美梦里，所有人才可能安然无恙。
想着，满月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胳膊。
嘶，好痛。
不是梦。
又或许……是类似于织梦兽编造那种的幻境？
满月左右看了看，不知道该如何证实自己这个想法。
陈仓神色古怪地瞧着她莫名其妙的举动。
眼见着满月神神叨叨地左瞧瞧右看看，似乎在谋划着又要做点什么，陈仓连忙拉住她：“你怎么了？”
“我们……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满月问道。
陈仓不明所以：“怎么来这里的？我们……走过来的啊？”
“不是，我问的不是这个。”说着，满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你还记得来这里之前发生的事吗？”
陈仓点点头，很是不解地看着她。
在陈仓的叙述中，事情变得简单而合理：他们不久前在云游途中遇到了一个厉害的妖怪，满月不慎与他们走散，幸而遇到了恰巧在此处的陆宴白。几人合力，费了一番功夫收服了那妖怪，之后便一同踏上了归途。
一切都显得那么顺理成章，毫无破绽。
不对……这完全不对！
可不止是陈仓，就连一旁的程南楼他们听到满月提起的事，也全然一副茫然的模样，玄妙甚至以为她是在讲故事。
满月心头泛起寒意，她看向正蹭着她裙角的织梦兽，懵然无措。织梦兽此刻化作寻常小狗般大小，模样也变得普通，看上去就是一只惹人怜爱的小土狗。在陈仓口中，这小家伙只是她在路上好心捡回来的流浪犬。
满月知道不是这样的。它是织梦兽，原著在堕仙篇出现过的织梦兽。它的存在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在其他人的记忆里，发生过的一切都被抹灭殆尽，就好像……那些只是她独自做的漫长而逼真的黄粱一梦。
满月的目光扫过众人，清虚子正笑嘻嘻地从玄妙手里抢过最后一块桂花馅饼，玄妙气急败坏却无可奈何，扯着程南楼要他给自己主持公道，陈仓确认她无事后，便着手去收拾行李准备继续上路，小肥啾捡着掉落在地上的饼渣吃得欢快……所有的一切都是如此祥和，好不真实。
满月有点呼吸不上来。她想起来一件事，忙看向程南楼：“我们不是曾经用五仪镜探查过密云城的情况吗？那面镜子……”
程南楼闻言，面露些许困惑，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姑娘怕是记错了，五仪镜乃观中至宝，一向由师尊保管，我们并未动用过此物。”
连五仪镜相关的记忆也消失了……满月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能做到这样毫无痕迹地抹除并篡改所有人记忆的，普天之下，恐怕只有那位已经借助祭祀重塑身躯的堕仙了。
难道是她清洗了他们的记忆，又将他们安然送了回来？
这是满月唯一能想到的合理解释。
可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忘了，唯独只有她没有忘？
不。
或许还有一个人。
满月这才后知后觉被她忽略了的最重要的一个人。她抬头看了眼四周，没有发现他的踪迹：“陆宴……陆公子呢？”
不等程南楼回答，头顶上方的树叶间就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一样东西落下来，不偏不倚砸到她头上，力道很轻，并不疼。
满月将那东西拿下来，发现是一段细小树枝。
她仰起头，透过斑驳的枝叶缝隙，看到陆宴白正懒洋洋地躺在树上，他闭着眼，像是在悠闲地晒太阳。
其实从她醒来开始他就在了。他只是冷眼旁观着她像个无头苍蝇般，急切地向每一个人求证，直到问了一圈，才终于想起还有他。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陆宴白睁开眼，笑着觑向她，那笑容慵懒，带着一丝戏谑。
满月冷不防与他视线相撞。
不知为何，无需任何言语她就笃定，陆宴白和她一样。
他也还记得。
满月忽然有点安心了。
只是这种感觉很奇怪，好像在他们两个人之间，又凭空多出一段不能对外人言说的秘密。
她张张嘴，千言万语到了嘴边，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们差不多也该动身了。”陈仓用手遮在额前，看了看渐高的日头，出声催促道。
满月只好将满腹的疑惑暂时压回心底。
出了林子不远，便是一座颇具规模的城镇。
他们一行人很顺利地找到了一家干净整洁的客栈入住。
满月尚未从密云城和十方城的阴影中完全走出来，对周遭的一切都满怀警惕。她将客房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仔细打量一番，确认无误才放下心。
这家客栈颇为宽敞，且空房充裕，终于不必再挤在一处，每个人都分得了单独的房间。
上楼的时候满月专门留心记下了陆宴白房间的位置，等她将小肥啾和织梦兽安顿好，趁着外面没人，便快步走到他房门外。
她抬手刚要敲门，门却自动开了。
陆宴白似乎早就知道满月要来找他，他坐在桌边，一手撑着脸，一手慢条斯理地替自己斟了一盏茶，百无聊赖的模样，像是等候多时。
满月迟疑了一瞬，还是走了进去。
身后的门又无声无息地自动合拢了。
这一招有点酷诶。
满月没忍住，在心里小小感叹了下。
“你倒是沉得住气，”陆宴白率先开口，声音懒散，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还以为你在路上就会忍不住问我了。”
满月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话中所指。她急切地扑到桌边，双手撑在桌沿上：“你果然也记得对不对？那不是一场梦，但是陈仓他们为什么……”
“如果他们还记得，你觉得他们能平安离开那个地方吗？”
陆宴白慢悠悠打断了她。
满月愣了愣。
她看着陆宴白，陆宴白也在看着她。
须臾，他轻笑起来，将斟好的茶推到她面前。
满月却没有接过，而是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是陆宴白。
她怎么之前没想到呢。
或许还有另外一种解释，那就是陆宴白与那位堕仙达成了某种交易，所以他们才能安然无恙离开十方城，代价就是，让其他人忘记发生过的一切。
这已然是最好的结果。见识过堕仙的可怖，满月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天真，她很清楚他们能够阻止祭祀完成的可能性近乎为零，如今能全员无恙地离开，已是万幸。
可一想到那些曾活生生存在过的妖和人，她还是不免怅然若失。
无论是青青小芝姐妹，还是十夜公子府中的梦竹小桃周娘子，她们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化为了尘埃，连存在过的痕迹都被抹去得一干二净。
这个世界，当真是人命如草芥。
满月再一次强烈地感受到这一点。
不管是她这样的小妖，还是普通的凡人，在真正的强大存有面前，都是如此微不足道。
只有她还记得她们了。
陆宴白察觉到满月陡然低落的情绪，不用猜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其实并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怯懦认命。在那副善于趋利避害的假面之下，她的骨子里藏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和一种……愚蠢的善良。
早在织梦兽的梦境时，他就知道了。
如果不是这样，她怎么可能算计得到阴长生。
哪怕那只是一个幻影。
她只是没有能力做到自己想做的事，才干脆用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假面来掩盖自己的真心。
所以即便那些人只是萍水之交，却依然能够牵动她的心弦。
陆宴白垂下长睫，面无表情地扫了眼桌案上她没有动过的那盏茶。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不喜欢这样。他不喜欢满月为其他那些不相干的人事物伤心难过，这让他有点烦躁。
他希望她的目光只落在他的身上，就像在梦境里时那样。他甚至有些讨厌起梦境里的那个他。
是……嫉妒吗？
一个从未出现在他人生中的词陡然浮现在他的脑海。
陆宴白挑了下眉。
满月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却并没有轻松多少，心头反而像是压了一块更重的石头。
她有些失魂落魄地转过身，连招呼都忘了打，默默朝着房门走去，背影显得单薄。
然而她正要推门离去的时候，身后传来陆宴白不冷不热的声音：“你来找我就只为了问这一句？”
……不然呢？
满月回头，就见陆宴白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盏，起身向她走了过来。
满月怔忪一瞬，心没由来地悬了起来。
心间的沉重当即被一种危险的预感所取代。
他要干什么？
满月眼睁睁看着陆宴白在离她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她瞧着他，强作镇定：“还，还有其他事吗？”
陆宴白眉梢微扬，笑道：“自然。现在总有空好好说一说我们之间的事情了吧？”
满月的心砰砰直跳，她隐约感觉到有什么她一直极力回避的事情即将发生。
满月很勉强地笑起来，故作不解：“我们？我们能有什么事？”
陆宴白盯着她瞧了片刻，才弯起眼睛，好整以暇地提醒她：“你之前不是说喜欢我吗？怎么，就没了？”
在十方城的时候，他们不是忙着受伤，就是忙着逃命，那件事过后确实没怎么再提起，满月还以为已经翻篇了。
……怎么最该忘记的人偏偏什么都记得。
满月心虚起来，眼神不禁飘忽了下。
她眨眨眼，试图蒙混过关：“是这件事啊……之前，之前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吗？我只想把这份感情埋藏在心底，默默守护就好……希望你能够成全我，就，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她话没说完，陆宴白却俯下身，倏然拉近了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
满月慌得差点忘了呼吸，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撞在了门板上。
退无可退。
他清冽的气息混着茶香笼罩下来，满月心如鼓擂，想躲闪，可被陆宴白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牢牢锁定着，让她一动不敢动。
陆宴白眉梢眼角皆是笑意，好不温柔：“你是想告诉我，你之前说的那些话，都只是在骗我？”
满月一窒，睁圆了眼睛，连忙摇摇头。
这个绝对不能认！要不然她会死得很惨。
满月可还记得他说过要把她做成人彘带在身边的事。
陆宴白笑意更盛了，他的声音带着某种危险的蛊惑，言笑晏晏引导着她说出真心话：“那还是说，你喜欢的其实另有其人……程南楼？”
然而这句话却像是触到了某个开关，满月的神情立时变得严肃起来。
她什么都可以忍，唯独这个，她是真的是忍不了了。
几次了！！！
“首先。”说到这个满月可不再心虚了，她脸上没了笑容，看着他，语气格外认真，就差抬手对天发誓，“我真的真的对程公子没有半点超出友谊的特别感情，其次……”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陆宴白毫无预兆地低下了头，吻在了她微张着的唇上。
第二个吻[狗头叼玫瑰]
失策了，还有一两章，再铺垫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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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0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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