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轻安也不惯着他，边走边吐槽：“确实不知足。”
千初连忙跟上，不甘道：“你都不安慰我两句？”
夏轻安：“你那五块钱不到的贡品，还要我显几次灵？”
千初帮夏轻安拿着书，紧紧跟在他身后往教学楼走。他们从很多班级门口路过，即使大多数班老师还没到，井阳的午间也一样不闻喧嚣。
千初正盯着夏轻安的后脑勺出着神，突然有个声音撞破沉寂，少年的声音低但不哑，张扬被说话风格的沉稳掩去大半：“我昨天去见了小小，小妖怪，你们内部开始行动了。”
千初听完这番话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有一段时间没联系长老了，夏轻安口中的“内部行动”他半点不知。
夏轻安看他如此迷茫，猜到他是什么也不知道，于是叹了口气，娓娓道来：“我们先前连那个心电蓝牙记得吧？你也知道，我们俩是第一批试验品。选定我估计是保险，但选定你应该是因为你知道的少，再加上花千岭相对人员少。”夏轻安停在了楼梯口，抬手示意千初也停一会儿，“但这次，他们又选定了三妖怪，并且全部来自九窑，小小也是其中之一。”
千初长睫微颤，怎么可以选九窑，怎么可以……选傅小。
九窑是第二大妖怪群，常驻的未化形小妖是花千岭的几倍，一旦被人类察觉，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傅小是长老继承人，千初能接触到的信息不及她的千分之一。
“傅长老没有阻止吗？”千初拽紧了手中的书，焦急道，“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没用，”夏轻安摇头道，“傅长老元神大损，短时间没法恢复，妖族会议上落井下石的长老不在少数，再加上九窑依旧不接受其他部落的领导，偌大一个妖怪群群龙无首，迟早会出岔子，到时候很容易拖着妖怪一整个物种一起下水。”
夏轻安看着千初眼里的小鹿乱撞，一时竟有些不忍心，他咬咬牙，告诉千初：“九窑四千多只妖怪怪现在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弃子。所以，选傅小，他们是故意的。”他思量再三，还是顺口安慰一句：“你也别太担心，现在只有三个人，傅长老也还算聪明，她选了两个小学生，另一个是傅小自己指定的。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拖时间，等到傅长老养好身体，九窑就安全了。”
千初听完后松了口气，夏轻安已经开始往楼上走了，千初抬起头刚要跟上，就突然愣在原地。他长久地注视着夏轻安逆着光的背影，突然清晰地意识到，夏轻安是个人类。
夏轻安看小妖怪没反应，也不想再多废口舌，招呼他先去上课，但千初还是一动不动，夏轻安从楼梯上退回来，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走了。”
他话音未落，千初就蓦然抓住他的手，问道：“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马上两点半了，夏轻安不想再拖着时间，这些事什么时候说都可以，但他不想落下课程，于是他随口敷衍千初：“我新闻上看见的行不行，有什么事等有空再说，现在我要去上课。”他说着视线落到两个人交叠的手上，内心挣扎了一下，干脆反握住千初把他往楼上拉。
他俩踩着上课铃喊了报告，政治老师回头看过来的时候，夏轻安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莫名其妙，班上有不少人顺着老师的视线往门口看来，夏轻安也跟着转头，发现自己和千初拉着的手……
祖宗面无表情地转回脸，很自然地放开手，不过他很快发现，大家看的是千初另一只手，于是夏轻安又假装不经意扭过头，看见了千初另一只爪子拿的地理书。
这有什么好看的？
出神间，政治老师终于想起来叫他们进来。一坐下，夏轻安就听见有人压低声音问千初：“你那么大阵仗，就拿本书？”
小妖怪闻言一愣，随后莞尔道：“嗯。”
夏轻安听的莫名其妙，也懒得多想，他随手掏出要用的东西，集中精神开始听课。
而小妖怪也等他口中的“有空”等了一个早上。
小妖怪进入人类社会那么久，做事总算开始懂些分寸。他提前告知了于燃自己今天有事不回家，然后一放学就跟上了夏轻安。
夏轻安走到班门口后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杵的理直气壮的千初，他俩大眼瞪小眼站了一会儿，夏轻安倒想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干脆一言不发转回了头。
一直走到校门口，夏轻安又突然停下，回过头发现小妖怪果然还在身后。
夏轻安：“？”
“祖宗干嘛呢？”杜斌在校门口的小卖部买了瓶水，看着夏轻安神经质地三步一回头。一旁的云浮羡闻言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愣了一会儿后她抬手接过文思源水里的水，昂头猛灌一口试图清洗自己的大脑
然后她再定睛一看：“完了完了，我疯了。”
A班潜规则,怀疑自己都不怀疑祖宗。
“你这又是唱哪出啊。”夏轻安干脆不走了，抱着手臂和千初对峙。他当然记得自己许诺的“有空”。
可现在并不是他所说的“有空”，井阳二中十点半下晚自习，他得争分夺秒赶回家。
自从上次小妖怪试图搬去夏轻安家后，夏轻安就默默决定再也不带他回去或者往他家跑了，
因为他发现——小妖怪会得寸进尺。
所以夏轻安打死也不跟他耗着拖时间了，万一又来不及回家岂不正中对方下环。
于是众目葵葵文下，夏轻安放下了偶像包袱，趁千初不注意撒腿就跑。
但对方可是和他心意相通过的千初啊，夏轻安眼珠一动千初就知道他要跑，小妖怪一伸手就拽住了夏轻安衣领，而后趁夏轻安重心不稳文际勾住他脖子让他站住。
千初刚刚跟夏轻安那一段路也没闲着，他翻遍大脑找到一个收卖祖宗的好办法，小妖怪凑到夏轻安颈窝，诚心道：“夏轻安，我想请你吃饭。”
夏轻安没有思毫犹豫：“不去，”他扪心自问，这绝面对是他这辈子对诱惑最坚决的一次，没有之一。
但小妖怪仗着自己翻看过祖宗大脑的核心机密，试图杀人诛心：“你不是很喜欢甜品吗，听陈佳她们说附近刚好有家新店。”
夏轻安听完一直没有说话，千初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夏轻安脸上一小块皮肤，不远处的便利店亮起招牌，冷白的广告灯打在夏轻安脸上，小妖怪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直觉告诉他这不对劲。
“小妖怪，”夏轻安轻笑一声，甚是讽刺，“你什么都不知道。”
这倒不错，夏轻安一直喜欢吃甜的，基本除了软玉米糖来者不拒。
但千初知道他爱吃甜的，却不知道他从很久前开始就不吃甜食了。
“我当然不知道。”千初站直了身体，只剩一只手还搭在夏轻安肩上。他直直地望着夏轻安的方向，蓝眸匿在长睫下扑朔迷离，“你也从没想过给我知情权。”
夏轻安闻言愣住很久，校门口人快走光的时候，他像自言自语一样突然出声：“我以前长过蛀牙。”
“八岁那年的事。”夏轻安用力掰下千初的手，转过身面对他，他在那双小鹿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像，想起那个小小的自己。
他当时长蛀牙，有一段时间疼的厉害，老师就联系了家长说趁孩子还没换牙把蛀牙拔了。何涟没来，是肖田丰来接的他。那是他除了节假日第一次被接出封闭式的学校。
那天肖田丰全程没说一句话，只是领着夏轻安去预约了医生，然后付完钱就走了。
后来到了预约时间都是都是小夏轻安自己去的。
那家牙医店位置挺偏，当时还有人质疑地自言自语：“这么小的孩子居然是自己来的？”
但确确实实是这样，不仅是自己来，夏轻安还清楚地记得路，即使他当时也只不过去过一次。
因为那个时候的夏轻安已经一个人有一段时间了，他不得不在那个弱势的年纪去学会依附自己。
当时给夏轻安拨牙的医生是个老医生一听说病人是小孩就提前准备好了一个玩偶熊，夏轻安随手捏着小熊的耳朵，安安静静拨完了牙，拨完后，医生跟他说了一些注意事项。
一旁给家属坐的椅子空空如也，小夏轻安把那只玩偶熊放到椅子上，漠然道：“我会少吃甜食，会好好刷牙。我不想再长蛀牙了。”
牙医听了他的口气有些发愣，最后还是扯出一个笑夸他懂事。
小夏轻安什么也没有说，原路返回了学校。
而多年之后，十六岁的夏轻安把这些事情一五一十全部告诉了千初，这是他的诚意。
夏轻安活了十六年，从来不知道坦白两个怎么写，因为他不觉得口头谈这些有什么意义，顶多得几句怜悯，可是怜悯不能当饭吃，那说不说都一样。
但小妖怪并不这样认为，他一直都满心期待的想要更了解一点夏轻安，即使夏轻安觉得这样的了解非常肤浅。
其实夏轻安觉得肤浅也不是没有道理，千初清楚地记得，就在第一次月考期间，班上有一个女孩子因为家里逼学习太紧情绪崩溃，早读课下后一个人哭了很久，有很多人去安慰她，安慰很久后女孩边哭边说着自己那么多年遭遇的不公，当时班里很安静，但基本都是第一次听她故事的该有反应。
其中还有一个跟女孩玩的特别好的朋友，非常真心实意地惊讶道：“还有这种事！”
妖怪本性善良，千初当时也听的心情沉闷，但夏轻安却没什么反应。
那个时候他们心意相通，所以千初紧接着就“看”见夏轻安想起一件事。
那应该是某次下午放学时间，夏轻安撞见两个人，正是女孩和她的那个朋友。
夏轻安当时没有出声惊扰，也没有想听她们聊天的意思，他原本只是默默跟着，想找个斑马线过到马路另一边，不过却无意间听到了两个人聊天，女孩在那个时候就跟她朋友说过这些事了。
不过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她们都忘的一干二净。
他到也不是觉得忘记就怎么样了，只是觉得既然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连记忆都没有的事，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做，多浪费时间。
连自己都没办法完整地共情曾经的自己，又指望谁能真正心疼你。
“我不会忘记。”
“你带我回去一次，我就记住了你家的路；我记得你说过丸子和鱼罐头好吃；我记得你想赢，记得你不敢笑的原因，记得你告诉我有事先报警。”千初看着夏轻安，他看见夏轻安脑子会卡壳，幸好这些事他不用思考，都记的清清楚楚。他突然笑了一声，鼻尖泛起红，“夏轻安，你给过我很多承诺，你总是随口一说，但我还是全部记得。”
你说过要带我去看那棵树。
还说过，不会让我等太久。
……
你总是爽约。
但即便那只是你随口撒的谎，我也愿意用很久，去等一个谎言被实现。
因为你是夏轻安。
夏轻安许久无言。他突然有些惆怅，不知道自己和千初现在这样到底算好算坏。
他已经一个人太久了，也从来没感觉多孤单多难过，甚至有时候，一个人的状态反而让他更舒服，感觉更安全。就像有人走夜路怕一个人，因为怕遇到什么，而有的人——比如夏轻安，他就会怕自己身边有人，因为总觉得那个人会做出“什么”。
可是有一天，这只小妖怪贴上来，又是想跟他回家又是想了解着他。他一时实在分不清，常年躲在笼子里以求自保的人如果走出那扇铁门，迎接他的到底是阳光和自由，还是危险和失落。
但是……
“那好，祖宗再显一次灵。”夏轻安看着他，一字一句，“我为什么能看见妖怪，为什么不姓肖，为什么认识傅小，为什么知道你们妖族内部的事……我全部告诉你。”
“挪个地方吧。”夏轻安说着走到路边去等红绿灯，他身旁有一盏路灯突兀地亮起，从下至下，小心翼翼地裹住他每一根发梢。那一瞬间，千初恍惚了一下，仿佛看见了半年前那个站在路灯下，满脸绷带还笑得出来的家伙。
夏轻安没有注意到千初的视线，他抱着手臂往对面望去，淡淡开口，“小妖怪，我不信有人能感同身受，也依旧不觉得告诉你有什么用。”
但是我会告诉你，因为你是千初。
从这一章过后更新会变慢很多，不出意外可能一个月也更不了一章。先跟各位说声抱歉了。
但不管这篇文要更多久，我都会把它写完，请不要质疑我的决心，因为我比任何人都要更爱他们。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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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坦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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