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雾浓得像一层厚厚的纱,把整个操场都笼在里面。跑道湿漉漉的,鞋底踩上去会溅起细小的水珠。
训练师的口哨声刺破雾气,一群少年呼啦啦地冲上跑道。呼吸声、脚步声汇成一片,打破了冬日的冷寂。
“快点快点!下周就要体能测试了,你们这样跑得动吗!”教练的喊声在雾气里回荡。
有人喘着粗气喊:“教练,饶了我们吧——”
笑声和叫喊声混在一起,雾气里显得格外喧嚣。
江砚舟夹在队伍中间,帽子压得很低。他没有说话,只是闷头跑。呼吸均匀,脚步扎实,每一圈都稳稳当当。汗水沿着额角滑下,浸进衣领,丝毫不影响他的节奏。
跑到第七圈的时候,前面有人偷懒,放慢了速度。几个人嘻嘻哈哈地推搡着,差点撞到他。
“砚舟,你跑太快了吧!”有人笑着调侃。
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眼神里没有责怪,只是轻轻摇头,继续往前。步子依旧稳,像一条沉默的线,把混乱甩在身后。
雾气里,呼出的白气一团团涌出来,像小小的云。
江砚舟的视线模糊,汗水和雾气混在一起,他的表情却依旧平静。
心里不知怎的,忽然浮现出那天的灯光。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空气,可那一幕还是那么清晰地过分。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把它压下去,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脚下的跑道。
跑完,少年们大口喘气,有人干脆躺在地上,双手张开,笑骂着喊:“不行了不行了!”
教练板着脸,冷声说:“下周体测的时候,看你们还能不能笑。”
笑声顿时散了几分,但很快又有人打趣:“砚舟肯定没问题,跑得比我们都稳。”
目光落到他身上。
江砚舟抬眼,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动作简单而克制。
几个人哈哈大笑,把注意力又转到别处。
他用毛巾擦了擦脸,低头把呼吸压稳。手指无意识地在毛巾边缘摩挲,像是在藏着什么心思。
午后的练习依旧艰苦。肌肉酸胀,地板湿滑,少年们汗水打湿的背影一排又一排。
休息间隙,有人提起:“听说今年的运动会会让分公司的人也去澳门?”
这话一出,整个房间顿时热闹起来。
“真的假的?那岂不是能跟总公司的人一起?”
“哈哈,我要去见时安哥!”
“你得了吧,就你那体能,去了也是垫底。”
笑声和起哄声混成一片。
江砚舟正低头绑鞋带,动作微微一顿。指尖在鞋带上停了片刻,又迅速系紧。
他没抬头,唇角抿紧,却感觉到心口深处被某种声音敲了一下。
很轻,却足以在空气里荡开涟漪。
中午的食堂闹哄哄的。铁盘和瓷碗的碰撞声此起彼伏,空气里弥漫着油烟味和饭菜的香气。十几个练习生挤在一起,拉开椅子的刺耳声和交谈声混在一起,像一片翻腾的潮水。
江砚舟排在队伍的末尾,手里捧着托盘,安静地跟着往前挪。轮到他时,窗口的大妈打了勺红烧肉,笑着问:“要多点米饭不?”
他摇摇头,声音很轻:“不用,谢谢。”
大妈没听清,还探过头来:“啊?”
他只能再抬高了一点声音:“不用。”
托盘递过来时,他低下头轻声道谢,然后快步走开,把自己挤进角落的一张桌子。
“砚舟,这边!”室友冲着他招手。
江砚舟迟疑了一下,还是端着托盘走过去。桌子已经被占满,笑声和说话声不断。有人扒拉着米饭,有人用筷子敲碗,聊到兴起时差点把汤泼出来。
“哎,听说这次运动会可能跟总公司一起,你们想见谁?”
问题一抛出,桌上立刻炸开。
“当然是时安哥啊!”
“我靠,那必须的!他就是灯光下的王子!”
“要是能跟他一队比赛,我死也值了!”
笑声和起哄声此起彼伏。有人故意模仿舞台上的动作,把筷子举过头顶,比划得像模像样,惹得一阵哄笑。
江砚舟夹了口菜,放进嘴里,没说话。筷子停在碗边,指尖却紧紧扣着。
笑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他的呼吸一瞬间乱了节拍。
有人忽然转过头,冲他开玩笑:“砚舟,你不说话,是不是也想见啊?”
筷子一顿,他怔了怔,垂下眼,轻声说:“……没有。”
回答轻得几乎要被饭堂的喧哗淹没。
桌子另一边的笑声却已经转移到别的玩笑,没人再追问。
他低头扒饭,动作很快,像是要把所有的心思都埋进碗里。
回到宿舍,空气里还残留着热气。有人大喊着要开空调,有人趴在床上打游戏,声音吵得震天响。
“哎,砚舟,你真不来玩一把?”
他把毛巾叠整齐,摇摇头:“不玩。”
笑声在宿舍里炸开:“你这人啊,冷得要死!”
他没辩解,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把鞋放整齐。阳光从窗户缝隙里斜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低下头,影子刚好遮住了脸。
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摩挲,动作极轻,却像是心里压着什么,不说出来。
夜幕降临,宿舍逐渐安静下来。走廊外偶尔传来笑闹声,随后又被门板隔绝。
江砚舟躺在床上,背对着外面。他翻开手机,屏幕的光从被子缝隙里透出来,映得眼睛发亮。
他打开相册,滑过一张又一张截图,手指停在其中一张上。光线模糊、背景凌乱,但那抹笑容依旧清晰。
他盯着看了很久,直到屏幕熄灭,胸口还残留着热意。
他缓缓合上眼,心口的悸动被夜色一点点覆盖。
傍晚的训练结束得很晚。少年们筋疲力尽地靠在地板上,有人仰面躺着,呼吸急促地起伏,有人瘫在墙边,汗水顺着下巴滴下来。
训练师收起手里的板子,难得没有训斥,只是淡淡地说:“好好准备,下个月公司会组织一场运动会。北京那边的人也会去。”
一句话丢下来,整个房间顿时炸开。
“真的假的?!”
“哈哈哈,我要见时安哥了!”
“这次可得拼了,说不定还能跟他们同场竞技!”
喧嚣声一浪高过一浪,少年们全都兴奋得脸红脖子粗,仿佛一场战斗已经提前打响。
江砚舟坐在角落,背靠着墙。他抬眼看了看前方,眉眼平静,没插一句话。只是双手交扣在膝盖上,指尖在不自觉地绞动。
嘈杂声把空气塞得满满当当,他的呼吸忽然被挤得很浅。
有人转过头来,打趣地喊:“砚舟,你不期待吗?难得的机会啊!”
他愣了愣,摇摇头,声音极轻:“……还好。”
笑声立刻又炸开:“冷死了!砚舟,你要不要这么淡定?”
喧闹像海浪般把他吞没,他只是低下头,没再说话。指尖却在膝盖上摩挲得更紧。
回到宿舍,空气里弥漫着洗澡水和沐浴露的味道。有人兴奋得还在跳跃,有人摊在床上跟朋友聊天。
“运动会要是能跟总公司的师兄们合照,我立刻发朋友圈!”
“呸,你以为你能挨到前排?”
“哈哈哈,到时候看谁能先跑到终点!”
笑声、调侃声不断,宿舍热闹得像集市。
江砚舟把换下的衣服整齐叠好,放进柜子。他动作安静,像是早已习惯。可手指在折叠的缝隙处微微发紧,布料被他压出一道深深的褶痕。
他抬眼望向窗外。夜雾弥漫,街灯被拉扯得朦胧,像是被谁蒙上了一层纱。心口忽然有种说不清的颤动,在黑暗里慢慢翻涌。
熄灯之后,宿舍渐渐安静。呼吸声、偶尔的翻身声,在夜里交织。
江砚舟翻过身,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屏幕一亮,光从被子里漏出来,映得眼睛有些湿润。
他打开备忘录,指尖停在屏幕上。光标一闪一闪,他缓缓敲下几行字:
“今天听到运动会的消息。
大家都很兴奋,我说还好。
可心跳,却很快。”
他盯着这几行字,唇角紧抿,手指一阵停顿。最终,他补了一句:
“这是秘密。”
写完,他把屏幕轻轻合上。胸口却仍旧滚烫,像是被一团雾气裹住,无法散开。
他抱着手机,眼睛睁着很久,直到困意慢慢吞没思绪。
这一夜,重庆的雾更浓。
整栋宿舍楼在湿漉漉的空气里安静矗立,仿佛一艘静默的船。
而他心底的那团火,悄悄燃烧,却无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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