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烧着橘红色的晚霞，路边小吃摊的油烟味混着食物的香气，勾得人肚子直叫。林萧寒走出校门，捏了捏口袋里那张五十块的票子，是早上母亲特意留给的。犹豫片刻，肚子里的馋虫还是占了上风，他拐向了卖烤冷面的小摊。
“老板，一份烤冷面，加里脊加蛋。”
等餐的工夫，他掏出手机，心跳快得像擂鼓。
点开□□，他吸了口气，切到“小雪”的账号，对方已然同意了好友申请。指尖悬在屏幕上，打什么？你好？还是说我是昨天那个菜狗？
烤冷面的香味飘来，他回过神，手忙脚乱地敲了句你好呀，顺手加了个猫咪卖萌的表情。点击发送的瞬间，手心已经黏腻一片。
他拿着烤冷面往公交站走，手机震了一下。“野芳”回了个单字：？
很符合他的风格，言简意赅，还透着股不耐烦。林萧寒咬了口烫嘴的烤冷面，舌尖发麻，手上打字飞快：我是昨天玩王者的那个呀，就是……被你骂菜狗的那个辅助。
这次对方回得很快：有事？
林萧寒嚼着面，盘算着怎么回。说我想搞你？秒被拉黑。说我崇拜你？太假。他盯着屏幕，烤冷面都快凉透了，才慢悠悠地打下一行字：我觉得你玩得好厉害呀，能不能带带我呀？我真的很菜，老是被队友骂……
发送成功，他把手机塞进口袋，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刚到站的公交车。上车刷卡时，手机又震了，他心里一紧，紧张又期待。
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他才敢看手机。“野芳”回了句：没空。
林萧寒的心沉了一下，但没到底。不出所料，这种人傲得很。他咬了口已经冷掉的烤冷面，手指在屏幕上敲得飞快：没关系呀，你有空的时候带我玩一把就好啦，我不坑的，真的！后面跟了个双手合十的表情。
这次，对方没回。公交车摇摇晃晃地穿过市中心，窗外的霓虹把林萧寒的脸映得一明一暗。他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那少年面无表情地嚼着冷面，眼神里有股自己都没察觉的偏执。
手机再震时，他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扔了。“野芳”回了个：呵。
这个字，像根羽毛在他心尖上轻轻一撩。
他懂了。这不是嘲讽，是松口了。嘴角压不住地往上翘，他赶紧低下头假装看手机，还是感觉到了邻座投来的古怪目光。
他回：那太好了！谢谢你呀！后面加了个旋转跳跃的小熊表情。发完又觉得有点过火，想撤回，已经过了两分钟。
“野芳”没再回。林萧寒把手机揣回兜里，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他把最后一口凉透的烤冷面塞进嘴里，面饼已经坨了，但那股甜辣酱的味道却好像顺着舌根一直暖到了胃里。
公交到站，天全黑了。巷口的路灯坏了，昏黄的光一闪一灭，随时都会断气。林萧寒摸黑往里走，一脚踢飞个空酒瓶，刺耳的碎响惊得墙角野猫“喵”地一声窜上了房顶。
推开家门，客厅漆黑，只有厨房亮着灯。母亲坐在桌边，面前一碗白饭没动，父亲又不在。
“回来了？”母亲声音平平的，“排骨在锅里，自己盛。”
林萧寒闷头走进厨房，掀开锅盖，一股肉腥气扑面而来。排骨炖烂了，肉碎浮在厚厚的油层上。他皱了皱眉，盛了半碗，就着米饭往下咽。
“今天军训累不累？”母亲问。
林萧寒筷子一顿：“还行。”
“跟同学处得怎么样？要多跟成绩好的走动走动，高一打基础最重要，不然以后……”
“知道了。”林萧寒打断她，扒完最后一口饭，“我回屋了。”
“哎，你这孩子……”母亲的唠叨被房门关在外面。
他没开灯，房间里像个密不透风的黑盒子。林萧寒背靠着门，听着客厅收拾碗筷的动静，还有远处街上酒鬼的叫骂。他摸出手机，屏幕光映亮他的脸，“小雪”和“野芳”的聊天记录停在那个小熊表情上。
他点进“野芳”的空间，对外开放。最新动态是昨天发的，一张照片——黑色的游戏手柄搁在书桌上，背景是半张试卷，名字被手指盖住了，只露了个“川”字。
川？林萧寒默念着，手指下划。下面全是游戏截图，偶尔几张风景照，角度都很怪，墙角的裂缝、积水的路面、路灯下缩成一团的流浪猫。
没一张自拍，没一张合影。整个空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阴郁。
刚退出空间，手机就震了。“野芳”发来消息：晚上十点，王者峡谷。
心脏猛地一抽，手机险些脱手。黑暗中，他的眼睛里迸出骇人的亮光，飞快地回：好呀好呀！我一定准时到！后面跟了个星星眼的表情。
放下手机，他才发觉手心全是汗。月光从窗帘缝里挤进来，在地板上割开一道细长的亮痕。
林萧寒走到书桌前，翻开那本空白的本子，拿起笔，却没写字，只是任由笔尖在空白的纸页上反复刻画，留下无数交错的划痕，像一张正在编织的网。
墙上时钟滴答作响，九点半，他换上睡衣躺好，手机放在枕边，屏幕黑着，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眼睛。
九点五十九分，屏幕亮了，“野芳”的组队邀请。林萧寒深吸一口气，点了接受。
房间里，“野芳”已经选好了百里守约。林萧寒选了孙膑，最符合“小雪”人设的英雄，软萌，还能给队友加速回血。
“跟着我。”“野芳”开了语音，嗓音有点哑，带着没睡醒的慵懒，跟他打字嚣张的风格截然不同。
林萧寒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点头，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不见，连忙打字：好呢~
游戏开始，他操控着孙膑寸步不离地跟着百里守约。“野芳”确实强，走位骚，枪法准，一波兵线没清完，就拿了对面射手的一血。
厉害呀！林萧寒立刻送上彩虹屁，附带一个鼓掌的表情。
耳机里传来一声极轻的笑，像羽毛扫过耳廓。林萧寒手一抖，孙膑一头撞在墙上，被对方赶来的打野逮个正着。
“笨死了。”“野芳”的声音里透着无奈，却还是调头回来，几枪点死了对面的打野。
对不起呀……林萧寒打字。
“躲我后面。”“野芳”没再骂，操控着英雄往野区走，脚步都放慢了些，显然是在等他。
接下来的时间，林萧寒把“笨拙”演得淋漓尽致。技能慢半拍，走位撞空气墙，被追杀就只会原地打转。“野芳”从一开始的不耐烦，到后来认命似的教他：“二技能别乱丢，等打起来再放。”“跟我走，别乱跑。”“血条见底就回家，不要硬扛。”
林萧寒一边“嗯嗯”地应着，一边听着耳机里那把懒洋洋的嗓音耐着性子教他，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现实里那个不可一世的张骁，到了网上，居然会对一个素不相识的“笨蛋妹妹”这么有耐心。
游戏赢了。结算界面，“野芳”发来一句：还行，比昨天强点。
林萧寒盯着那句话，指尖悬在屏幕上，敲下一行字：都是你带得好呀！想了想，又补上一个摇尾巴的小狗表情。
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猛地从床上坐起来。黑暗中，他攥着手机在屋里来回踱步，脚步轻得像猫，胸腔里的心跳却擂鼓似的，震得耳膜发嗡。
“成了……”他对着空气低笑，声音里是压不住的兴奋，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手机壳的边角。那句平淡的“还行”，此刻听来，比教官吹响解散哨还悦耳。
他想起自己故意撞墙的孙膑，想起那些夹着嗓子发的语气词，心底的得意几乎要溢出来。原来这种人，吃这一套。
手机还亮着，“野芳”没回，估计下线了。林萧寒却舍不得锁屏，反复看着那句“比昨天强点”，嘴角咧到发酸，才后知后觉地捂住嘴，生怕笑声漏出门缝。
他扑回床上，把脸埋进枕头里闷笑。骗人的感觉，就像偷吃了一块糖，从舌尖一直甜到脑门，还带着点心跳加速的刺激。
他摸出手机，“下一步……”他对着屏幕喃喃，指尖在“野芳”的昵称上轻点，眼底的光比月色更亮，“该让你，再靠近一点了。”
黑暗中，他的指尖在被子上敲出轻快的节奏，像在为这场刚刚开始的骗局，奏响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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