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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明黄色的荷包蛋

九月的阳光依旧带着灼人的温度,晒得操场边的梧桐叶微微卷了边。新生们以班级为单位站成两排,迷彩服在烈日下显得格外闷热,每个人都委屈着身体,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嘴里纷纷抱怨着等候时候难挨的闷热。

负责组织的教官结果王主任手里捏着的名单,他们穿梭在不同的方针中,清点着集合的班级。

教官的眼睛扫视过每一张略显青涩的脸,停下来站在所有人面前,厉声喝道,“都安静!”

同学们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军训,就算等候排队进食堂,也是军训的其中一个环节。

旁边的三五教官都穿着统一的迷彩服,军靴碾过地面时带着沉稳的力道,他们身姿笔挺如松,双手背在身后,喉咙里时不时发出低沉的指令:

“第三排左数第四个,脚并拢!”

“站有站相,扣子扣好!”

教官们的一番扫视,为炎热的夏日午间注入了一股冰凉:“等会儿按班级顺序,排队进入食堂,不许说话,不许吵闹。吃饭的时间为 30 分钟。” 他顿了顿,皮鞋在地上碾出半圈尘烟,“吃饭期间,不准大声喧哗,不准剩饭!谁要是敢浪费一粒米,操场罚站!” 最后几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吓得排在队尾的几个小个子女生悄悄缩了缩脖子。“吃完饭之后的同学还回到原地排队集合,当然速度也要保证,我们看看谁拖集体后腿,最后出来,听到了吗?”

“听到了!”大家的声音绵软无力,像被晒化了的冰糕。

“大点声,听到了吗?”教官再一次厉声呵斥。

“听!到!了!”

这次的声音像被强力胶捏合在一起,从队列里齐刷刷地喷涌出来,击打在梧桐树叶上,惊得几只麻雀扑棱棱飞起。

这次进入的顺序是倒排序,于是13班先进入,也就是说,陈安逸所在的1班,成为了最后一个进入食堂的班级。同学们眼看着还得忍一阵热,心里有苦却不敢抱怨,纷纷咽进肚子里,化作愁眉苦脸挂在脸上。

前面班级的队伍已经开始移动,军绿色的帆布鞋踩过地面,踏出整齐的节奏。教官随着前面的班级队伍一起进了食堂,排在后面的马上开始闲聊了起来。

陈安逸站在本班队伍中间,刚把滑到鼻尖的头发抿到耳后,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那声音带着女生特有的娇俏气。她下意识回过头,看见身后的沈小悦被几个女生围在中间,两条辫子随着脑袋的晃动轻轻扫过肩头。

“小悦,你说很帅的那个背影是哪个啊,让你这么春心大动的。” 林蔓凑在沈小悦耳边,眼睛一闪一闪的,手指还偷偷戳了戳她的胳膊。

苏珊抱着胳膊歪着头笑:“就是,小悦,你就是刚才看见一眼而已,也许那正脸吓你一跳呢?”

沈小悦伸手拍了下苏珊的胳膊,脸颊果然红得更厉害,声音却带着点不服气:“就刚刚过去啊,一阵风一样就混进队伍里了,但是我看到背影了,就是高高帅帅的!明黄色 T 恤特别显眼,你们没看到吗?”

“你眼花了,还是见鬼了?这满眼的迷彩军训服,谁会穿件扎眼的明黄色T恤衫啊。” 苏珊撇撇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翘。

“不会啊,他一定是已经进去了。”沈小悦带着弄弄的期待,踮起脚尖望着食堂里面。

陈安逸转微微回头,大概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明黄色的T恤衫?心里大概有了数。想到是小悦关注的人,忽然生出点想融入的念头,便侧过身轻声问:“你们有看到,是哪个班的男生吗?”

话音刚落,那片叽叽喳喳突然像被掐断了电源,几个女生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都带着点慌乱,林蔓比划的手还停在半空中,苏珊赶紧把那手拉了下来,马上换上了假笑。

“没,我们没说什么。” 苏珊先开了口,声音有点发紧,眼睛瞟向别处。

林蔓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其实陈安逸也只是问问吧,应该没事的。”

“你傻啊?” 苏珊立刻压低声音反驳,手指在背后偷偷指了指陈安逸,“她是入学考试第一名,刚才李主任还跟教官夸她呢,将来肯定是班长什么的。让她知道了,不就等于让老师知道了吗?刚入学就被抓典型,你想害死小悦啊?”

陈安逸愣在原地,心里像被什么东西酸了一下。她其实早就习惯了这种隔阂 —— 每次考试后同学们躲闪的眼神,分组讨论时刻意绕开她的距离。她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优秀,专注于学习,总能成为同学们的榜样,却忘了在很多人眼里,“好学生” 这三个字就像道无形的墙。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弯了弯嘴角,她只觉得,自己那里的温度又冷却了一些。

“没事啦。” 沈小悦忽然往前站了一步,挡在苏珊和陈安逸中间,一抬眼,偏巧又看到那明黄色的身影正好闪现在食堂入口,她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带着点雀跃又有点紧张,“安逸,你快看,就是前面穿明黄色 T 恤的那个人,是不是很帅啊~”

陈安逸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时,明黄色的身影正往食堂门口走,背影挺拔,步伐轻快。不等她看清那背影,那抹黄色就消失在食堂的玻璃门后了。她转回头,看着沈小悦期待又羞涩的眼神,忽然觉得刚才心里那点酸涩淡了许多。

1班的队伍恰在此时开始移动,迷彩布鞋再次踩出整齐的节奏,把这点小小的插曲轻轻盖了过去。沈小悦的脸更红了,却偷偷朝陈安逸眨了眨眼,像是分享了什么秘密。陈安逸跟着队伍往前走,感觉那道横亘在中间的无形的墙,似乎悄悄裂开了一道小缝。

食堂里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桌椅的挪动声,餐盘磕在餐桌上的轻响,以及同学们管不住自己的聊天声,仿佛教官的话被关在了食堂门外。沈小悦拉着陈安逸跟自班另外6个女生围坐在一桌,刚刚落座,小悦的眼睛就像装了雷达似的往身后瞟。她忽然攥住陈安逸的手腕,指尖掐的陈安逸有些生疼:“安逸,安逸,别回头听我说,我又看见那明黄色了,他,他就在咱们后面那桌!”

陈安逸不敢张扬的回头,顺着她哆嗦的指尖用余光瞄过去,不用仔细看也能发现,整齐划一的迷彩服中,一道明黄色身影精准的与他们背靠背,长长的三人位板凳,只他一人独享。她想起沈小悦刚才红着脸的模样,又想起自己被苏珊误会时的委屈,心里忽然涌起股冲动,也许趁机做点什么有趣的事,能帮到小悦达成个小小心愿也好,让同学觉得她陈安逸也和大家一样,八卦且融入也罢。

她忽然端起小悦的餐盘稳稳的放着她手里,又端起自己的餐盘,好像下了个什么决心,攥着小悦的胳膊说,

“等下你跟着我,我帮你!”

“你要干嘛?”

不等沈小悦再说什么,陈安逸便拉着她偷偷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挪坐到紧靠着身后的长凳空位上。

沈小悦的惊呼声被咽在喉咙里,整个人像个木偶,跌跌撞撞的跟着陈安逸挪到邻桌。她们把餐盘火速的放在隔壁餐桌上,两人紧张的几乎闭着眼睛,陈安逸把沈小悦推在中间,隔着她顺势对目标男生作开场白介绍,

“同学你好,我同学想认识……”

就在陈安逸抬起头时—— 她惊呆了,一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带着戏谑和惊讶,正死死的盯着她。

是周崇未。

沈小悦手里的勺子 “哐当” 掉在地上,她这才看清那明黄色 T 恤之上,顶着的竟然是周崇未的脸。原来自己心心念念的 “帅哥”,竟是这头号风云人物。沈小悦虽如众多女生一样,对这号人物好奇又倾心,但这种量级的人,她们这些普通的小女生是万万不敢招惹的。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带着餐盘爬回原座,这下可好,那条长凳上只留下陈安逸和周崇未了。

陈安逸尴尬的笑笑,手偷偷伸向餐盘做好随时逃离准备。

”不好意思,走错了。打扰了。”陈安逸陪着假笑,正要起身,胳膊却被周崇未的大手一把拉住,直接拉回座位上。

“你想接近我?这么主动啊?” 周未转着筷子,傲娇得意的笑挂在脸上,微微扬起的头,显得下颌线十分的好看。同桌的男生纷纷被这突如其来的勇猛举动惊呆了,这是他们几个从小到大也没见过的桥段。

陈安逸僵在原地,指尖掐进掌心。

“我,没以为是你,不是,我以为不是你……我是说”陈安逸不知该如何解释,此时的沈小悦已经安静的躲回身后,她很希望她能站出来解释一下,但是小悦要解释什么呢?这完全是她自己自作主张咎由自取。

周崇未不由分说,闪身逼近陈安逸,

“不是我?你还想接近谁?”

“哟,这不是小代表吗?” 斜对面的闫龙吹了声口哨,眼神掠过一旁安静吃饭的方宇恒,在陈安逸身上溜来溜去。

周崇未没说话,只是用筷子敲了敲餐盘。周围的哄笑立刻低了八度,几个男生交换着眼神,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调侃:

“这可是大新闻啊,学霸明目张胆的对我们未哥投怀送抱?一定是觊觎未哥的美色吧?”

陈安逸攥紧拳头,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她想转身就走。

“烦不烦。” 一道冷冽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坐在周崇未身边的方宇恒压低声音,起哄的众人收敛了许多,“吃饭都堵不上你们的嘴?”

男生们立刻噤声,连周崇未都挑了挑眉。陈安逸依稀记得他,在班级门口主动向老师道歉的那个男生,看样子他正常许多,同样一张帅气的面庞,白白净净的,只是不知道是怎样的情谊,让他会跟周崇未混在一起。

“陈安逸,你是没听到教官的话吗?规定时间吃不完饭,小心教官罚你。别愣着了,来都来了,坐哪不一样。”方宇恒的话把众人一起拉回了现实,大家意识到嬉闹间,时间已经过半。

接下来的十分钟像在油锅里煎熬。陈安逸扒拉着碗里的米饭,味同嚼蜡,耳朵里全是身后沈小悦她们压抑的呼吸声。食堂里的人渐渐少了,教官的脚步声在过道里来回回荡,时不时传来 “快点吃” 的催促。

眼看着同学们纷纷收餐盘离场,本就吃饭细嚼慢咽的她,脑子里想着不能浪费、不能落后的指令,心情就越来越沉重。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她已经顾不上周围这些男生到底怎么看她想她了,就在她终于吃光盘里的饭菜准备起身离开时,身旁的周崇未突然按住她的餐盘,“啪” 地一声把什么东西扣进她碗里。

—— 是一只圆滚滚的双面金黄的荷包蛋,蛋黄还颤巍巍地流着油。

陈安逸惊讶的长大嘴巴,绝望的眼神在荷包蛋和周崇未那得意的脸上来回扫视。

“你干嘛?”

“看你这么瘦,得补补。” 周崇未早就吃完,看着陈安逸着急忙慌措手不及的样子,几乎笑了半程。他特意留下这荷包蛋,就等着给她这最后一击。

陈安逸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她想把荷包蛋扔回去,可周崇未此刻端起空空的餐盘已经起身,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只荷包蛋躺在碗里,像个嘲讽的符号。陈安逸望着空荡荡的食堂,忽然觉得自己刚才那 “融入大家” 的决心,弄巧成拙,简直可笑得要命。

而此刻,教官已经到了身后。冰冷的声音砸在头顶,“5!4!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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