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传片只有三十秒。
开头是刺眼的白光，刺耳的刹车声后，屏幕变暗，轻柔的音乐响起，空灵而带着细微电子震颤的钢琴音符如冰水滴落，弦乐悄然加入，沉重压抑。
下一秒，阳光灿烂，苏雯从病床上睁眼，眼神空洞地凝视窗外阳光，一滴眼泪落下来。
阳光中男人出现，她的脸上才渐渐地开始有了笑容。
热闹的海滩，两人指尖在浪花边缘若即若离；温馨的餐厅，目光交织又仓惶躲闪；绚烂的烟花下，女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最后，细雨绵绵的街头，苏雯茫然立于雨中。
一把黑伞无声撑开在她头顶，她缓缓抬头。
镜头给到持伞的男人，英俊、温柔，眼神深邃如海，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滴落。
背景音乐在此刻推向**，弦乐与人声吟唱交织，充满宿命般的震撼与哀伤。
本该是皆大欢喜的时候，苏雯却摇了摇头，一滴泪混着雨水滑落。
画面暗下，白字简洁浮现：
《天使》：你是我的天使，我愿做你的天使。
六月十五日，与你相约。
三十秒，戛然而止。
星网上那些喧嚣的嘲讽、质疑、唱衰，在宣传片发布后的几秒钟内，诡异地停滞了。
紧接着，是比之前更热闹百倍的信息洪流。
“卧槽……这配乐……鸡皮疙瘩起来了！”
“就这？故弄玄虚，三十秒能看出个屁。”
“画面质感绝了。苏雯那个眼神变化，从空洞到一点点亮起来……嘶。”
“苏雯演技是还行，但那个虚拟人？僵硬得要死，一看就是假的。”
“最后那个雨中的镜头！那个虚拟人撑伞的样子……虽然知道是假的，但为什么我的心揪了一下？”
“所以还是爱情片？看起来质感不错啊……”
“质感不错有什么用？！核心问题没解决，那个男人是虚拟人，虚拟人！做得再像也是假的。感情戏能看？”
“楼上 1！虚拟人谈恋爱？膈应死了。谢瑶到底在想什么？”
“故弄玄虚。放这么点就想洗白？正片肯定崩。”
“坐等六月十五日扑街！赌五毛钱票房不过亿。”
“用祝佳妮这种乱码女王，能做出什么好东西？坐等正片崩盘！”
“谢瑶就是在浪费自己的天赋和星辉的资源！新人榜第二？昙花一现罢了。”
唱衰的声音依旧占据主流，如同顽固的礁石，试图阻挡新生的浪潮。
虚拟人物与真人谈情说爱的设定，对绝大多数观众而言，仍是一道难以逾越的心理鸿沟。
巨大的落地幕墙上循环播放着《天使》的宣传片，卡尔摇晃着手中的酒杯，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酣畅淋漓的快意。
看着星网上那些汹涌的负面评论，他舒服得每个毛孔都在舒张。
“看这些跳梁小丑，”他对着刚进门的艾丽莎笑道，“谢瑶这次是彻底把自己玩死了。祝佳妮？哈！真是自寻死路。”
“卡尔。”
卡尔的笑声还没止住，扭过头，脸上还残留着幸灾乐祸的痕迹：“嗯？亲爱的艾丽莎，你也觉得解气，对吧？”
“你觉得……这部宣传片，质量很差？”艾丽莎穿着一身高定套装，妆容精致，眼神却冷得像冰。
她的目光从屏幕收回，精准地锁定卡尔，带着审视和警告。
“当然，”卡尔回答得毫不犹豫，“这年头谁要看真人和虚拟人谈恋爱。”
艾丽莎冷笑了一声，扫了一眼卡尔屏幕上那些乌烟瘴气的评论，再看看艾尔的时候，目光就带上了嫌弃。
“卡尔，”她红唇轻启，吐出的字句像淬了毒的针，“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卡尔脸上的笑容僵住，有些茫然地抬头：“艾丽莎？什么最后一次？”
“在你的签约发布会上，在我的新项目宣传期，”艾丽莎走到他巨大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光洁的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带着迫人的压力，“反复提及谢瑶项目，反复强调对方的阵容……你是觉得这样能抬高你自己的身价？还是觉得我的项目，星际光影的S级项目，需要靠踩一个新人导演来博关注？”
卡尔脸色微变：“艾丽莎，你误会了，我只是陈述事实，让大家看清星辉现在……”
“事实？”艾丽莎打断他，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愠怒，“事实就是，你这种不入流的拉踩，只会让人觉得我和那个谢瑶，还她的作品，是同一个层次的东西。你在拉低我的层次，卡尔，也是在给她博取关注度。”
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卡尔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声音斩钉截铁：“管好你的嘴，做好你该做的事。我的时间、我的价值，无需和其他人捆绑才能得到体现。再让我看到你用这种低级手段……后果你清楚。”
说完，她看也不看卡尔铁青的脸和眼中骤然翻涌的屈辱与怒火，转身利落地离开，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最后的警告。
门关上，办公室里只剩下卡尔粗重的呼吸声。
艾丽莎的轻蔑，比网上任何嘲讽都更让他难堪百倍。
而这一切的源头……
都是谢瑶！
都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用一堆垃圾挑战行业禁忌、害他沦为艾丽莎口中“不入流”的谢瑶！
他盯着光屏上谢瑶的名字，眼中只剩下怨毒和冰冷。
“谢瑶……你给我等着！”
陈教授自从《遇见你》之后，就一直关注着谢瑶。
毕竟是自己的学生，他也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只有短暂的光芒。
现在看了预告片，他直接拨通了谢瑶的通讯。
等通讯一接通，谢瑶看到的就是老师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激动和欣赏：“宣传片我看了三遍。那个雨中的眼神，苏雯的，还有他的……那种无声的张力……非常棒。配乐也恰到好处，别管网上那些噪音，我敢断言，《天使》会是一部现象级的作品。我等着首映礼给你鼓掌。”
谢瑶一愣，莞尔一笑：“谢谢老师。”
切断通讯之后，谢瑶不觉心底微暖。
不过短短一个月时间，她几乎看遍人情冷暖。但此时此刻，来自外界的鼓励让她心底生出更强烈的自信。
自己的作品，在这个时代也能受欢迎！
外界舆论持续发酵，山雨欲来风满楼。“废品回收小分队”俨然成了星网最热门的笑柄梗，谢瑶和她的团队却更认真地投入到了作品的后期制作当中去。
五月中，星辉传媒顶层。
温寒霜的助理小心翼翼地将一封虚拟邀请函发送到她的终端上。
“温总，谢瑶导演那边送来的，说……请您务必抽空看一下完整试映版。”
温寒霜的目光落在那个邀请函上。
外面沸反盈天的嘲讽和公司内部几乎一边倒的唱衰，她不是不知道。
她批了这个项目，更像是一场赌上自己眼光的豪赌，或者说，是对丽娜那番“行业需要鲶鱼”言论的一丝动摇。但内心深处，她对这个由“边角料”拼凑的项目，实在没有抱太大期望。
她没有回复，只是将那份邀请函置顶。
夜深人静。
温寒霜独自一人进入虚拟放映室，巨大的穹顶缓缓暗下，四周陷入绝对的黑暗与寂静。
九十分钟后。
放映厅的灯光无声亮起，她依旧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一动不动，维持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的姿势，仿佛一尊凝固的雕塑。
时间仿佛在她身上凝固了。
只有她自己知道，就在刚刚，她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声的灵魂海啸，此刻风暴平息，留下的只有一片震撼过后的、近乎真空的寂静。
胸腔里那颗久经商场、早已习惯权衡利弊的心脏，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力度，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肋骨。
缓缓地抬起手，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影片中雨水的凉意和苏雯泪水滚烫的触感。她没有去碰控制台，没有立刻见任何人。
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在柔和的光线下，像一座沉默的雕塑。
过了许久，久到窗外的天光都似乎变换了角度，温寒霜才极其缓慢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仿佛要将整个放映舱里残留的、属于《天使》的情感风暴都吸入肺腑。
然后，她慢慢地、稳定地吐出。
她重新站起来，动作没有丝毫迟滞，目光变得锐利。
出门的脚步很稳，却比之前要慢许多。
走廊拐角，恰好传来两个市场部员工的议论声，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真不知道温总怎么想的，批这种项目，钱打水漂了吧？”
“就是，祝佳妮那水平，苏雯那过气的，还有个打嗝的作曲……谢瑶也是飘了，新人榜第二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搞这种噱头……”
“听说预算还超了？这不是浪费公司资金……”
话音未落，一个冰冷得如同极地寒风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浪费资金？”
两人吓得一哆嗦，猛地回头，看到温寒霜就站在他们身后，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正冷冷地盯着他们，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下来。
“你们，”温寒霜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得两人头皮发麻，“知道剧本？看过成片？”
两人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没看过，就在这里妄议项目，诋毁同事？”温寒霜向前一步，目光扫过两人胸前的工牌，“市场部的？很好。星辉养着你们，不是让你们在背后嚼舌根，用你们那点可怜的、被市场报告框死的眼光去评判一个敢于挑战边界的天才！你们懂什么？！”
她冷冷地哼了一声，那声音让两人腿肚子都开始发软：
“管好你们的嘴，做好你们分内的事。再让我听到任何关于《天使》项目组的闲言碎语，质疑他们的能力或价值……”温寒霜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刃，“你们就可以去后勤部，亲自体验一下‘浪费公司资源’是什么感觉了。现在，滚去工作！”
两个员工面如土色，连滚爬爬地消失在走廊尽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温寒霜站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那股因电影带来的澎湃情绪和因愚蠢言论而生的怒火一同压下。
回到办公室，她拿出终端，拨通了总裁的专线，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
“秦董，谢瑶的新作品《天使》，我建议，立刻启动最高级别宣发预案，追加所有必要预算。”
“我不是在赌博，我是在投资未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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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010 投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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