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六月，星辉一反常态，对《天使》开始了卖力宣传，声势浩大得不合常理。
全息屏、星网头条、甚至星际航行港的巨幕广告位上，《天使》那细雨微朦、苏雯回眸的一帧被无限放大，配上那句“你是我的天使，我愿做你的天使”，温柔缱绻扑面而来。
星网上炸开了锅。
“星辉疯了？这部片子，还要给宣传资源？谁会看啊！”
“事出反常必有妖，忽然有点期待成片了。”
“没用，越宣传越反感，反正我是不会去看虚拟人和真人谈恋爱的。”
“怕不是输红了眼，用钱填面子？”
“星辉股票今天居然涨了？看不懂。”
喧嚣声中，怀疑的种子悄然种下。
丽娜站在电梯里，光屏上不断跳动的评论没有让她的表情有一点变化。到了谢瑶门前，她关闭屏幕，敲响了谢瑶的房门。
“没想到，温总居然给了你这么高级别的宣传。”
她走进门去，屋子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大部分东西都被打包好装在盒子里。
谢瑶闻言从面前的一堆存储卡中抬起头，莞尔一笑：“说明我的作品不错。温总看到了它该有的样子。”
丽娜也不由得笑起来。
谢瑶的行李不太多，几个纸箱子里多是原身留下的数据卡和几本谢瑶来了之后添置的书。
“你这人，真不像个二十出头的新锐导演。别的得奖新人，恨不得尾巴翘上天，工作室堆满鲜花礼物。你倒好，几本书，一点数据，一个家就算搬完了。”
“身外物累赘。”谢瑶抱起一箱书，分量不轻，语气却轻松，“帮我个忙？这箱重的，抬到门口的悬浮车上。”
新公寓是公司旗下的，宽敞明亮，视野极佳。窗外不再是逼仄的楼宇缝隙，而是流淌的星河。
入夜，项目组几个成员聚在这里算是暖房小聚。
苏雯带了一瓶年份极正的白葡萄酒。酒刚醒好，琥珀色的液体在水晶杯里折射出温润的光晕，她脸上的轻松却骤然褪尽。
光屏被她推到众人眼前。
星际光影的官方频道，正高调推送着弗朗兹的新片《蜜恋玫瑰》。
全真人星际绝恋，演绎真实纯粹的心动。
下方几段动态海报挨个在空中浮现。
俊男美女沐浴在梦幻的星云光晕中拥吻；在浮空餐厅相视而笑；或在巨大的旋转花瀑下追逐打闹，笑容甜美得晃眼。
背景音乐轻快得过分，所有的宣传词都在强调着“甜蜜”、“心跳”、“永不落幕的真实爱意”。
让众人最不顺眼的，是广告中的一句。
告别冰冷的虚拟投影，拥抱活生生的情感温度。《蜜恋玫瑰》，献给所有渴望真实爱情的灵魂。
这近乎是直接的宣战了。
聚会中的轻松气氛顿时荡然无存，苏雯皱起眉：“怎么办？他们明显就是想踩着我们上位。”
她看向谢瑶，眼底带着焦虑。
夏可可冷笑一声：“蹭到我们脸上了，弗朗兹这老狐狸。什么‘全真人’，什么‘真实纯粹’，句句都在戳我们的软肋。看星网，这通稿一出热度翻倍！卑鄙！”
她啪地一声把酒杯放到桌上，酒液都晃了几滴出来。
袁威小心翼翼地蹭过去，小心地擦了擦桌面上的酒液，又将酒杯推到她面前，然后迅速后退。
丽娜冷淡地看完了《蜜恋玫瑰》的宣传，开口的语调格外冷静：“不着急。这热度他蹭得，我们也蹭得。”
“然后呢？”祝佳妮抬头看她。
丽娜露出一个带着锋锐的笑：“观众不是傻子。他这种糖精片……到时候谁丑谁尴尬。”
“现在蹭得有多欢，等我们片子上了脸打得就有多响。让他宣传，铺得越开越好。免费的预热，不用白不用。”
谢瑶安静地听着，目光扫过光屏上那些精心制造的甜蜜瞬间，拿起自己那杯酒，向丽娜的方向极其轻微地一抬，什么都没有说。
夏可可呵呵地笑了起来。
《天使》与《蜜恋玫瑰》的舆论缠斗炒得如火如荼，成为星网近期最热的拉锯场。
一方主打虚幻世界的深刻羁绊，一方高举真实恋爱的甜蜜大旗，粉丝争执不休，话题度居高不下。
就在这情情爱爱的胶着中，一柄更威猛的重锤轰然砸落。
幻光实业的《烈焰重燃》宣告了上映。
长达两分三十秒的终极预告片，以雷霆万钧之势占领了所有媒体端口。
巨幕上，战舰在黑洞边缘对撞崩解，能量束撕裂星空，异星巨兽咆哮着踏碎山峰，机甲战士在如雨的光炮中浴血冲锋。
超炫的粒子流、炸裂的音效、大制作的场景与动作设计，每一帧都在燃烧着巨额预算。
几乎一夜之间，所有关于《天使》和《蜜恋玫瑰》“小情小爱”的讨论，都被《烈焰重燃》霸屏的宣传挤压到边角旮旯。
星网热搜彻底变天：
“卧槽！这特效！！我燃起来了！”
“爱情片看腻了，还是这种爆米花爽！”
“幻光牛X！这才是大片该有的样子！十五号锁死《烈焰重燃》！”
“那两部可以抬走了，有《玫瑰》在，谁还看那些慢吞吞的谈情说爱啊？”
热度排行图上，《烈焰重燃》像一个陡然拔起的巨大山峰，将《天使》与《蜜恋玫瑰》这两座本就不甚高的小山包彻底压成不起眼的土丘。
《天使》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话题度被冲得七零八落，前景蒙上浓重阴云。
某创作者论坛，有人发帖感叹：新人榜第二，这就算完了？
“真可惜啊。起点那么高，《遇见你》多惊艳。《天使》就算题材再冒险，看预告片质感也是在线的。偏偏撞上这阵势……啧啧。星辉的豪赌，怕是要血本无归。可惜了谢导，怕是要一颗新星就此黯淡。”
1楼：也不能怪撞车。题材太作死了，根本先天不足。现在谁还看真人和虚拟投影谈恋爱？想想都膈应。就算没《玫瑰》，我看也悬。
2楼：谢瑶才气是有的，就是太犟。非要碰这雷区。看吧，这下好了，直接被更大的风暴卷走了。基本可以断定二部扑街，创作生涯重创。翻身？难了。市场就是这么残酷。
5楼：唉，本来还期待第二部能再带来些惊喜……这下估计能保住新人榜不掉就烧高香了。
14楼：还是不死心，有人觉得还有奇迹吗？哪怕长尾效应呢？
27楼：兄弟，醒醒。特效大片的冲击下，谁还记得你那点虚无缥缈的爱情？等口碑发酵起来，早凉透了。洗洗睡吧，等谢导下部正常点的片子了。
星辉内部，气压也低得令人窒息。
内部的虚拟聊天室，有人匿名抱怨：“……资源都倾斜给她了，那么好的宣发位！同期的《第二十八天》和《烈火熊熊》连点汤都喝不到。现在好了，《烈焰》那边热成这样，星辉六月只怕要全军覆没。”
发言的人正看着光屏上其他人对谢瑶的抱怨激动，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头正对上自家经纪人不快的脸。
经纪人看了看他的发言，压低了声音道：“管好自己的嘴，有时间盯着别的组酸，不如回去把你的作品再好好磨磨！在这里抱怨能多几个人看？”
那人涨红了脸，关闭了光屏。
时间在焦灼的低气压中，终于到了六月十五日。
午夜零点的钟声在虚拟与现实的世界里同时敲响。
十部风格各异的影片，如同十艘航船，同时鸣笛起锚，驶入票房的茫茫深海。
星网上的虚拟影院实时数据更新页面，像一张冰冷的判决书。首当其冲的，是虚拟影厅的实时算力预定饱和度。
幻光的《烈焰重燃》带着璀璨的金色光芒几乎填满虚拟影厅的容量条，数据不断飙升，后面跟着令人眼热的百分比数字：98.7%。几乎已经到了一票难求的地步。
星际光影的《蜜恋玫瑰》也显示为热情的粉紫色光晕，容量条已经到了70%多。
排第三的，是另一家公司的一部动作片《深蓝》，饱和度堪堪过了50%。
而《天使》代表影厅饱和度的进度条，只有微弱的一小截淡蓝色，如风中残烛，预定人数堪堪达到30%。
这数据在《玫瑰》和《蜜恋玫瑰》的金粉巨浪前，苍白得近乎可怜，像是被遗忘在角落的尘埃。
星网嘲弄之声顿时又起，不少人纷纷嘲笑起星辉的大手笔宣传和谢瑶的头铁。
“‘废品回收站’果然开张了，真没人去。”
“哈哈哈30%，连人家的零头都不到。星辉脸疼吗？”
“谢瑶粉丝呢？吹起来的泡泡，终于破了吧？”
在星网某个以热衷“首映扫雷”著称的影视爱好者小组里，季秋芸，星网代号野生毒蘑菇，秉着看热闹的心发了个贴。
姐先去《天使》零点场趟雷了！等我归来！
为兄弟姐们试毒，吾辈义不容辞！30%的填充率……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在线直播感觉（如果中途没被毒晕）。
下面立刻跟了一堆回复：
“勇士！”
“蘑菇威武！坐等反馈！”
“记得带避雷针！”
“前排出售瓜子花生矿泉水！”
“开盘了开盘了，赌蘑菇看完是骂娘还是痛哭！”
午夜场开启。
小组里开始有人刷屏：
“@野生毒蘑菇蘑菇，开场十分钟了，毒发了吗？”
“@野生毒蘑菇蘑菇？还活着吗？吱一声啊！”
“@野生毒蘑菇虚拟人出来了吗？是不是很尬？”
“@野生毒蘑菇蘑菇？？？不会被毒晕过去了吧？”
“@野生毒蘑菇回个话啊兄弟！急死人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野生毒蘑菇的头像始终是灰色的，没有任何回复。
小组里的气氛从开始的调侃、等待，渐渐变得有些疑惑和不安。
“什么情况？真晕了？”
“不至于吧……难道烂到让他失语了？”
“@野生毒蘑菇蘑菇你没事吧？回个安全词也行啊！”
“完了完了，看来是真毒发了，蘑菇壮烈牺牲了……”
“唉，我就知道，虚拟人没救了，姜瑜这次玩脱了。”
“散了散了，等明天看评分吧，估计惨不忍睹。”
就在众人猜测纷纷，几乎准备给蘑菇点蜡烛之际，小组光屏猛地一跳，【野生毒蘑菇】发来了一条语音信息。
几十个成员迅速点开。
一阵极其压抑、颤抖、带着浓重鼻息的喘息声首先冲入耳朵，背景里隐隐传来电影结尾悠长却宏大的音乐片段。
紧接着，是几声再也控制不住的抽噎，破碎不成句：
“呜……唔……对、对不起……我……我控制不住……没……没有毒……一点都不毒……我……我……”
语音戛然而止。显然是激动哽咽到再也说不出完整话。
小组里死寂了一瞬。随即炸锅！
“？？？蘑菇哭了？？？”
“啥意思？？？这是毒哭的还是……”
“等等！她说‘没毒’？‘一点都不毒’？！”
“哭了？真看哭了？这虚拟人爱情片能看哭？蘑菇你是不是中幻觉病毒了？”
就在一片混乱猜测中，野生毒蘑菇的文字信息终于艰难地爬了上来，每一个字都似乎耗尽了她仅存的力气：“@所有人……别猜了……听我的……去看！去看《天使》！立刻！马上！年度最佳爱情片！谁不去看谁傻逼！！！！”
消息发出，她的头像立刻灰暗下去，显然情绪过于激动，直接下线平复了。
小组死寂了几十秒。随后，无数个问号、感叹号、加粗的“真的假的？”瞬间刷爆屏幕。
质疑、好奇、震撼的情绪如野火般蔓延开。
谢瑶的新公寓，窗外城市的灯火与天幕的星河浑然一体。
巨大的光屏悬浮在客厅中央，是同步的星际影评平台实时评分刷新页。
十部新上映影片的分数和评价正缓慢而郑重地随着首映场散场观众的涌入而更新变动。
零点场次已结束半个小时。第一批不算海量，但最为关键的核心影迷评分正陆续抵达。
谢瑶独自坐在中央的沙发上，背影很直。
窗外城市的流光印在她侧脸上，一半明亮，一半浸在窗框的阴影里。
然后，她轻轻点下“刷新”。
页面瞬间跳转，密密麻麻的新评分如同初春第一场猝不及防的急雨，噼啪落下。
谢瑶的视线精准地、第一时间地，锁定在最顶端那个跳出的数字上。
然后，微微地笑了笑。
评论，饿饿[饭饭][饭饭][饭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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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011 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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