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012 她也配？

“哈哈哈哈哈哈……”

弗朗兹端着高脚酒杯，志得意满地笑起来。

空中的光屏上，分屏显示着今日上映的十部电影的实时票房曲线。

他那部《蜜恋玫瑰》鲜艳的粉紫色曲线稳定地悬停在第二的位置，上方代表《烈焰重燃》的金线高踞榜首，霸道无比。

至于中间属于谢瑶的《天使》的那条线，则已经被他忽视得彻底。

那可怜兮兮的票房数字，还不到《蜜恋玫瑰》的一个零头。

“呵。”弗朗兹嘴角的弧度扩大，带着毫不掩饰的快慰，“星辉真是下血本给谢瑶那丫头砸宣发，可惜啊，这市场终究是清醒的。真人和虚拟人，根本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

“既然如此，那属于《天使》的热度，我就不客气了。”

他心情大好地呷了一口金色的酒液，觉得空气里似乎都掺了蜜糖，胜利的味道如此香甜。

调出平日里常去的某个页面，那上面滚动着对所有影片的实时评论。

他特意切换到《天使》的专属页面，看着上面极尽刻薄的嘲弄。

“看这废品回收站，门可罗雀。”

“星辉的投资报表要哭出声了。”

“早就说虚拟人谈恋爱是天方夜谭，谢瑶这回玩砸了。”

弗朗兹看得惬意，嘴角的讥诮越来越深。

助理脚步匆匆而来，在他身侧站定，沉默了几秒。

好一会儿，他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压在喉咙深处，带着十足的谨慎：“弗朗兹先生……那个……《天使》的……评分，好像有点不对。”

“评分？”弗朗兹不甚在意，甚至没移开盯着高处排名的目光，“能有什么不对？垫底的片子，最多是观众骂声一片吧？星辉请的水军开始洗地了？”

他随意地将杯中酒液又晃了晃，如同摆弄一件无足轻重的摆件，“无非是些‘画面精美’、‘配乐感人’之类无关痛痒的废话，给惨败挽尊罢了。”

助理的声音更低：“不……不是。是……9.9分。”

弗朗兹晃杯的手猛然顿住。

“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9.9？开什么星际玩笑？首映票房惨淡至此的片子，评分接近满分？

滑天下之大稽！

助理不敢再说话，只是飞快地低头操作了几下腕上的个人终端，然后将光屏恭敬地呈向弗朗兹。

得意满的笑容瞬间冻僵在他脸上，他猛地扭过头，眼睛死死钉在助理递过来的光屏上。

屏幕上清晰显示着星际最权威影评网站“银幕之眼”的首映评分。《烈焰重燃》8.1，《蜜恋玫瑰》7.6。

而《天使》的后面，赫然跟着一个闪耀夺目的纯金色皇冠。

9.9分。

一股不祥的预感，像一条巨大的深渊毒蛇，倏地从弗朗兹的脊椎骨缠上他的脖颈，瞬间勒紧了他的呼吸。

虽说已是深夜，星网并未因夜深而沉寂。

《天使》那接近满分的评分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了远比票房数据更凶猛、更复杂的暗涌。

紧接着，第一批尝鲜者的评论纷至沓来，带给人们更多震撼：

“看完《天使》心里面难受，在路边坐到现在，风干了眼泪也走不出那个雨幕。”

“以为是噱头，结果哭得妆全花了。苏雯最后的摇头拒绝……痛，太痛了。”

“虽然是虚拟人但是在这个故事里面一点也不出戏！”

“年度最佳，没有之一。”

“别去看什么《玫瑰》《烈焰》了，看《天使》，信我不亏！”

好评如狂潮席卷。随之而来的是更激烈的对冲。

“呵呵，开局这个分？虚拟人这个分？水军刷得不要太明显！”

“星际第一水军片诞生？星辉为了挽尊脸都不要了吗？”

“不儿，这太假了吧？”

“都给我醒醒！全是假哭骗票房的，别上当！”

“皇冠标志？我眼花了吗？上次点亮还是十几年前《最后的挽歌》。”

但在一片“水军”和“骗局”的声浪里，亦开始星星点点地冒出不同的声音：

“被那些评论说得莫名揪心……有点想去看了怎么回事……”

“楼上的，我信了！已买票。等会回来汇报毒发还是真香。”

“管他呢，冲着苏雯和9.9去看看，大不了回来骂。”

“皇冠亮了？我去……我真得去看看了！这种神迹不能错过！”

属于《天使》的算力资源，那些原本空荡得凄凉的淡蓝色光点，正在以一种缓慢但持续的速度，一点一点被点亮。

第二个午夜，日票房榜单悄然更新。

《烈焰重燃》依然在峰顶，数字依旧庞大辉煌。

《蜜恋玫瑰》却依旧落到第三，第二让给了《深蓝》。

然而，属于《天使》的那条线，像突然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猛地向上窜了一截，将好几个原本排在它上方的片子甩在了身后，稳稳钉在了第四的位置。

增长率高得惊人，代表“上升”的绿色箭头异常醒目。

几乎是与之相对的，《烈焰重燃》如日中天的火热势头之下，裂痕无声地出现了。

“爽是爽了，爽完脑子里一片空白……剧情是啥？”这条飘在讨论区顶部的评论下，附议者众。

“特效值回票价？值个鬼！三小时噼里啪啦乱炸，炸得我头痛想吐！还不如在家看烟火直播！”

“故事稀碎，人物比纸还薄，就靠轰炸机追着观众炸？幻光今年就这水平？退钱！”

而伴随着对《烈焰》不满的喧嚣，一些对某些人来说非常刺耳的声音被频繁提起。

“看看人家《天使》是怎么讲故事的，能把虚拟人都拍得有血有肉。”

“霍导，真的，虚心点，去看看《天使》吧！学学什么叫‘无声胜有声’。”

“求求霍信看看《天使》吧！学学什么叫用剧情和感情讲故事，有谢瑶三分之一叙事功底你这部就能封神了。”

霍信面色铁青地翻着这些评论，年轻的脸上写满了不服。

他出身优渥，自小被冠以“天才”之名，此刻，“谢瑶”、“三分之一”、“学学”这些字眼如同最恶毒的针，一根根刺进他的骄傲里。

“让我向她学？！”

“她也配？！”

生活助理面无表情地敲了敲门，不搭理他突如其来的发疯：“该睡了。”

霍信识趣地起身洗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

那些对谢瑶的夸赞和对自己的贬低在他都脑海中来回打转，闭上眼也漂浮在眼前。

半小时后，他坐起来，低低地骂了一声，溜进了影音室，打开了虚拟放映厅。

他要亲眼看看，那个被吹上天的片子，到底是神作，还是盛名之下的废物。

巨大的穹顶暗下，绝对的黑暗包裹下来。最初刺眼的白光，刺耳的刹车声，随后如冰水滴落的钢琴，沉重压抑的弦乐交织。

霍信不安地扭动了一下。

不就是一个普通的车祸开头，也值得那群人这么吹？

下一刻，他就差点跳起来。

不是吧，不是说是爱情片？怎么上来男主就没了？？？

霍信看着苏雯在病房里因为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落下泪；看着和男主一模一样的虚拟人进入她的生活；看着苏雯眼中冻结的空洞一点点融解成笑意；看着他们逐渐靠近，生活中渐渐多出甜蜜……

在他没有发现的时候，嘴角已经挂上笑容。

虚拟人？

那都不是事，本来就是个创造出来的克隆人嘛，和常人不太一样是正常的，他还在学呢！

你看他学得多好！苏雯脸上的笑多灿烂！

直到细雨毫无征兆地从虚拟的苍穹落下。镜头无声地在苏雯茫然立于雨中的脸庞上停留。

巨大的画面将她眼中的迷惘、失魂、濒临破碎般的脆弱，纤毫毕现地推到每一位观众眼前。

那把黑伞如同命运的垂怜，无声地撑开在她头顶。镜头切换，给到撑伞的男人。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凝固了一帧。

背景音乐弦乐与人声的宏大惊雷猛然轰鸣，带着悲怆却无比震撼的宿命感。

本该是拥抱，是温暖，是尘埃落定的团圆。然而画面中央，苏雯缓缓地、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音乐停下来，苏雯的拒绝清晰地落入霍信耳中。

“谢谢你，但是，我知道你不是他。”

一滴眼泪，混着冰冷雨水，沿着她的脸颊，与虚拟男人下颌落下的那滴雨，交错，滑落。

霍信下意识伸出手想去接住那滴混合了雨水的泪，可他触碰到的只有身前冰冷的空气和生物舱的舱门。

巨大的幕布最终暗了下去，轻柔得如同叹息的片尾钢琴声再次流淌出来。

灯光并未立刻亮起，给观众留足了平复的时间。黑暗中，霍信傻了一般躺在生物舱里久久未动。

直到外面有人敲响舱门，他才像从一场悠长的梦境中被唤回，极其缓慢地、几乎带着些僵直地睁开了眼。

光线落在脸上的一瞬，他抬手极快地、几乎是本能地拂过自己的脸颊。

指腹触及一片清晰而湿润的冰凉。

助理原本有些无奈的表情化为担忧：“你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