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如的反对毫无依据，虽然她觉得陆上霖其实也没当回事就是了，但如果没记错上一世确确实实走上母亲所期盼的道路，如对方所愿，只可惜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陆闻雅叹了口气，头一回对自己家人感到陌生。
陆如对她的一切了如指掌，而她到现在才发觉自己根本不了解对方的经历，长辈想要隐藏的秘密除了他们主动提起，几乎无从探听。
——
陆如没想到会在店里见到自己女儿。
陆闻雅正熟练地跟店员交代来份跟昨天一样的咖啡，转身就被人喊住。
“陆闻雅，你怎么会在这里？”
听到声音，陆闻雅欣喜地回头：“之前就听说妈妈在图书馆附近开了家书咖，一直没来过，正好放假就想过来看看。”
陆如眉头皱得更紧了，正好店员把拿铁送过来，这才知道陆闻雅不声不响已经来这里好几天，当即面色不好地询问：“之前不是说跟封琛去图书馆吗？为什么擅自跑来这种地方，马上要高三，这点主次难道分不清吗？”
“虽然之前是他邀请我，但他说最近没空，让我随意。”陆闻雅后退一步展示自己桌上的笔记，笑着向陆如示意，“而且我有好好复习，一刻都没有懈怠，只是觉得待在妈妈店里会更舒心。”
她把桌上拿铁推过去，双手撑着脸下高高兴兴说道。
面对女儿这样的表情，陆如再硬的态度都会软化，更何况她也没撒谎。
“抱歉，是妈妈太紧张了。”陆如揉着额角有些疲惫道，“上午休息一下，我带你在店里转转如何？”
“那真是太好了！”
很早之前陆闻雅就注意到，店里的装修风格跟家中类似，都是偏欧式复古格调，低调中又带有鲜明特点。
看得出设计师很有自己的想法。
陆闻雅边看边询问，陆如难得打开话匣子同她介绍，不出所料这里的装修设计完全经由她手，大学时期陆如学的就是室内设计，毕业后从事也是相关行业，只可惜中途结束。
提到熟悉的领域，陆如眉间带着特有的神采，语气难得带着点高兴：“我一直以为小雅对这些不感兴趣。之前只能跟外人讲，还会觉得有点遗憾。”
陆闻雅问：“所以妈妈你想让我学中文系，也是因为这个吗？”
走在前的陆如脚步停住。
穿着高跟鞋比陆闻雅还要高半个头，此时她少见地蹲下身子同自己女儿平视：“小雅，你不懂。”
“人的幸福总是单一的。”
陆如说着轻轻帮她抚开眉上的碎发，声音柔婉：“但是作为我的女儿，妈妈希望你能拥有全部，无论如何妈妈都会帮你，给你最好的。”
“小雅，你……有时会不会怪我，对你太严厉了。”
陆闻雅整个成长经历确实一板一眼，规矩、守纪、优秀贯穿了她的一生，如今这幅模样不能说是讨厌。
与之相反，在此之前，她对自己的人生非常满意，满意到不会产生丝毫怀疑的想法。
陆闻雅依然笑着：“怎么会呢？妈妈。我只是……”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剧烈的喧闹声，两个人同时停下，往楼下看去。
——
十天，陆闻雅整整十天没有出现过，邱继白去翻日历。
看着墙上被标记过的日期，有些恍惚， 陆闻雅会因为自己拒绝好意所以生气了吗？
邱继白努力思考着，马上又否定这个想法，印象里陆闻雅不是那种人，更何况陆闻雅那天才帮了他。
这么想实在有点过分。
福利院里那些男生被警告之后，这段时间看见他都绕着走，仿佛遇到瘟神那般，虽然背地里还有些闲言碎语，至少明面上不敢再做什么。
兼职结束后，邱继白坐在广场的椅子上，看着对面的喷水池发呆。
陆闻雅没有找他，最后母亲留给自己的衣物还没拿回来，难道要等到开学再见吗？
如果陆闻雅不想见到他，他恐怕也没有勇气去再找她。
正发着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
不知何时，陆闻雅悄无声息出现在自己身旁。
“怎么这幅表情，见我出现就这么惊讶吗？”陆闻雅笑盈盈地看着他，见人怔怔的连眼都不眨了，变魔法一样从身上摸出东西，“心情不好？要不要吃糖。”
逗小孩玩似的在人面前摆弄一下，邱继白哭笑不得，笑着从她手里接过。
两人坐在椅子上看人投喂鸽子。
“我这几天没来，忘记跟你说了，其实家里最近又出了点事情。”
陆闻雅观察对方神情，果然在听到出事时，脸上浮现出惊讶的神色。
“发生什么？严重吗？最后解决了吗？”
脸上担忧并不作伪。
陆闻雅轻描淡写回答：“已经没事了。”
她拍拍手站起身：“都这个点了，要不要跟我一起吃饭？”
昨天店里外墙广告灯牌松动，因为正好在入口处，顾客们被吓一跳，慌不择路想要离开，幸亏陆闻雅反应及时，把人拦住安抚好。
陆如想去外面查看情况，也被陆闻雅拦了，没一会灯牌二次脱落砸到地上，屏幕裂了一地。
所有人心有余悸，不敢想象真砸到人身上是什么情况，店内乱作一团，非要讨个说法。
陆闻雅当时脸色煞白，一半是惊，一半是后怕，这才是她时隔这么多天特意找邱继白的原因。
虽然不想承认，但陆闻雅终于确认那些记忆是真的，简直像预知梦一样。如果当时不是她恰巧在场，又恰巧拦住，被砸到的人就是陆如。
记忆里陆如背上因为受伤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导致那件事后，再没穿过高领之外的衣服。
托那些记忆的福，陆闻雅清楚指出是对手店铺做的手脚，而非店员疏忽，陆如去查了监控，确实只有隔壁店铺员工接触过灯牌。
之前帮忙安装LED灯牌时，有几枚螺丝没有拧紧，平时看不出问题，但是风大的情况下很容易掉下来。
从一开始，陆闻雅就不信所谓的前世记忆，甚至觉得邱继白这人可疑，为什么偏偏每件事都能跟自己、跟身边人扯上关系，见陆上霖特意隐瞒的态度更觉得烦躁。
她接触邱继白更多是想确定自己的头疼和记忆是不是他造成的，虽然是普通的16岁男生，但不妨碍她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
只是昨天那件事让她意识到，不管邱继白有什么目的，至少那些记忆能帮到她，一想到陆如会受伤，陆闻雅就一阵心惊后怕。
她不得不重新正视这件事，但邱继白真像他表现的那么一无所知吗？
陆闻雅看着男生若有所思，注意到旁边的饮品店，走了过去。
“要喝这个吗？”
陆闻雅指着单品一个个询问。
“你们关系真好。”
店员小姐笑眯眯看着他们，指指底下的宣传牌：“最近七夕活动，情侣留言打卡，可以领取我店纪念品，请问二位有需要吗？”
陆闻雅含笑回问：“我们看起来像情侣吗？”
店员被问得有点迷茫。
“其实他是我的，”陆闻雅语气稍顿，缓了一口气才道，“弟弟。”
注意到旁边人皱了下眉，很是迷惑地看过来，这才打了个哈哈，掩盖过去：“开玩笑的，我们不是姐弟也不是情侣，是同校同学，我比他大两届。抱歉啦，这个活动我们参与不了。”
“没事没事，是我误会了。我只是觉得你们长得很像。”店员尴尬道歉。
陆闻雅没有在意，反而眨了眨眼睛：“也有可能，说不定我们上辈子是姐弟。”
她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会故意开玩笑的性格，好怪，邱继白偷偷看着旁边跟店员谈笑的陆闻雅，心里却有种说道不明的情绪，摸了下唇角。
离开店里，陆闻雅脸上笑容收敛，从见面起他就感觉对方格外不对劲。
沉默少言的人难得主动开口：“学姐刚刚说的话……所以是因为觉得我像你弟弟，才对我这么好的吗？”
“我可没有弟弟。”陆闻雅似笑非笑看着他，只留下似是而非的话。
“你自己觉得呢？”
邱继白愣在原地，反应了一会才快步跟上，欲言又止的模样跟在人身后。
“你今天……看起来心情好像不太好，是跟家里有关吗？”
陆闻雅静静看着他，又很快收回视线，其实她很想知道如果这时候回答是因为你，对方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但那样好像有点试探过头了。
人会被吓跑吧。
“或许吧。”
陆闻雅选择棱模两可得回答。
这样的表情落在邱继白眼里更显得别有深意了，他张了张嘴，表情难得认真，陆闻雅正漫无目的看着周围的店铺，就感觉衣角被人扯了一下。
少年低着脑袋，声音很轻道：“那我做什么，才能让你好受些。”
陆闻雅想了想：“你今天的时间能借给我吗？”
邱继白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点头。
然后就被人拉去旁边的娃娃机集市，哗啦啦一串游戏币下来，惹得周围人侧目。
年轻的两个学生，围着娃娃机认真夹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身后时不时还传来窃窃私语的讨论声，作为被讨论者得邱继白耳根发烫。
感觉非常不自在。
陆闻雅夹娃娃技术很一般，换了好几个机子都不行，邱继白靠在她身后看着，扯了扯衣袖。
邱继白小声提醒：“旁边那个，会中。”
娃娃机说到底其实是概率问题，他观察好一阵也算是摸清了规律。
独眼的绿色毛绒玩具从机子里掉落，看着陆闻雅扬起向他炫耀，不自觉也跟着笑起来。
下一秒毛绒绒的玩具却被塞进自己怀里。
陆闻雅：“送你了。”
怀里玩偶布料柔软，虽然只是抱了一会，却好像已经染上另一个人的体温。
带人玩了一圈，等到分别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邱继白送她上车。
陆闻雅双手贴在窗沿，咬着字音一字一句认真注视着他：“谢谢你，今天陪我。我几乎没在外面玩过，今天很开心。”
恰到好处的情绪显露，面对陆闻雅这样的神情邱继白当然不会怀疑，反而脑补了一些别的事情。
他轻轻嗯了一声，末了又补充一句：“下次，如果你需要，随时可以找我。”
陆闻雅挥挥手，车子启动，剩下邱继白站在原地。
说起来他好像忘了什么事情，等等，陆闻雅好像还是没把外套还给他。
但，这也说明下次还会再见对吧？
向来平静少显情绪的脸上，罕见地露出一点称得上是高兴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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