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第一个见到却不是陆如，反而是坐在餐桌上享用美食的秦柳何，她是完全没有身为客人的拘谨，反客为主把吃食递过去给陆闻雅。
“表姐你尝尝，阿姨今天新做的焦糖布丁特别好吃，我特意给你留了一份。”
秦柳何被散养惯了，父亲酗酒打牌不管事，母亲又常年出差在外，陆上霖只有一个亲妹，所以秦柳何经常来陆闻雅家蹭饭。
陆如待秦柳何视如己出，关切中带着点宠溺和纵容，倒没有对陆闻雅这么严格，自然也养成对方率真坦然、有话直言的性格。
陆如正好厨房里走出，陆闻雅正常打招呼，丝毫没有被犯下错事的心虚。
目光触及女儿手上青紫的时候，陆如脸色还是无可避免阴沉下来，皱着眉正想说什么，秦柳何却先开口了。
她端过盘子，拉着陆闻雅说：“舅妈，我有事情想跟表姐说，我们可以先回房间里吗？”
秦柳何俏皮眨了眨眼，陆如面对侄女，虽有怒意还是压下去，点点头，放她们进去。
真是可怕的察言观色能力。
陆闻雅感慨：“总觉得，我母亲有时候对你比我还好。”
秦柳何说：“那是因为我们妈妈本来就是大学挚友吧，而且我家里人又不管我，那只能拜托舅妈了。”
“是这样吗？”陆闻雅若有所思。
“反正她们都是这么说，大人很喜欢隐藏秘密，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事实上我又没兴趣打听她们的事情。”
陆闻雅看她一本正经的样子觉得好笑，也就开玩笑地说：“你以后说不定适合做媒体、广告这类工作，以你的敏锐度一定能成为业内巨头吧？”
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太阳穴刺痛一瞬，抬手用力按了下脑袋，沉重呼吸过后才缓过来。
秦柳何反而注意到她手上的青紫，有些惊讶：“所以表姐你今天是跟人打架了？”
“你每天都在想些什么？”陆闻雅无奈。
“对了。”秦柳何从兜里翻出一份名单递过去，“之前你让我去找瑞华今年的入学排名，我说想作为成绩参考，找教导主任拿了。”
陆闻雅查看着入学名单，眯了眼，总觉得有点奇怪，邱继白的前十的暂且不提，有几个她有一面之缘的眼熟名字，似乎都在青藤福利院的资助名单上见过。
好像有点太巧了。
她摸着纸张，问旁边的秦柳何：“秦柳何，你觉得大脑里莫名其妙出现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是正常现象吗？”
听到这话秦柳何瞬间来了兴趣。
“你是指‘曼德拉效应’吗？集体效应下记忆错乱也是有可能的吧，这并不算罕见。突然问这个是遇到什么怪事了吗？”
陆闻雅没答话，神情若有所思。
她总不能告诉秦柳何，自己能够预知未来吧，更何况那也不能算是未来，就好像梦到了另一个自己。记忆其实都已经模糊不清，但那段刻骨铭心的情绪却遗留下来，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最令陆闻雅觉得好笑的是，她无法想象自己存在另一个亲人，而那个毫无血缘的人还会替自己去死。
见她思考，秦柳何吃了一口东西接着道：“表姐该不会是最近压力太大做梦混淆了吧？虽说马上高三，但最近还在放假吧。还是说你之后想读心理学？”
“心理学？”陆闻雅挑眉轻笑，“当然不是，但我有别的想法。”
虽然对那些记忆半信半疑，但那种家破人亡的结局，就算是假的她也不可能放任成真。
马上高三，像陆家这种情况，都是早早规划好未来学校、专业，职业规划。
几天下来，手上的淤青终于散去，陆如那难以忽略的目光终于收回，两人默契地跳过这个话题，陆闻雅有意回避，陆如也当做不知道。
周六晚上，陆上霖请人聚餐，其中自然有陆闻雅和封琛，秦柳何也在内，除此就是商务往来的伙伴以及过往旧友，都各自带了亲属参加。
看着饭桌上几个面带拘谨的同龄人，陆闻雅大概能猜到这是做什么饭局。
陆闻雅和秦柳何自然坐在一起，封琛大老远看见，也不管已经入座的封父穿过人群自顾自坐到她们左手边。
面色有点憔悴，一言不发的模样跟以往看起来不大一样。陆闻雅不解，趁大人们客套交谈的功夫，上前询问：“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难不成期末考砸被批了？”
“没，不是。”
封琛嘴唇动了动，正想要说些什么，就见封父走过来这边，脸色瞬间变了，只是撇过头去，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陆闻雅直觉两人吵架了，却还是举杯礼貌喊了声：“封叔叔。”
封父寒暄两句，面色有些难看地盯着封琛，一副强忍怒意的模样，语气强硬道：“你就自己坐这边？”
封琛点头，封父面色更为难看，又不好在外人面前发作。
为了缓和气氛又跟秦柳何打起招呼：“柳何，许久不见都长这么大了。你比封琛小一届吧，后年是不是也要高考了。”
旁边人闻言看过来，搭腔道：“秦柳何是上榆的女儿吧，这么久没见，你妈妈也真是，每次邀请她聚餐都不在。”
“上榆工作很忙的，就算我这个亲哥请她做公司顾问，一年到头也只能见上两三回吧。”陆上霖笑着接话。
陆上榆是秦柳何母亲，也是陆闻雅的姑姑，但陆如很少提起，所以她也没太大印象。
据说和陆如既是同窗又是挚友，虽然也只是听说，陆闻雅偷瞄旁边的母亲。陆如正服务员交代事情，听到这话看过来一眼，没有参与话题的意思。
酒店出餐慢，人到得又早。还没开餐几个大人已经自顾自聊起来，提起陆上榆，教授模样的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看向在旁边没怎么说话的陆如。
“那嫂子现在做什么？当年她和你妹妹是同个名校毕业的吧，听说上榆现在是业内知名设计师了，国内外到处飞，但好像没怎么听过嫂子传闻，上霖你也把她藏得太好了，根本不让我们打听，目前是自己在开工作室吗？”
陆如在家极少讨论工作，离职后除了时不时去店铺里视察基本在家，算半个家庭主妇。
陆如拿着酒杯的手一顿，表情冷淡，对问题是避而不答：“这不是要谈孩子们的事情吗？怎么提起陆上榆，我跟她也好几年没见了。”
旁边陆闻雅抢先答道：“妈妈也很忙的，现在不仅要管手下的店铺，还要照顾我。”
“毕竟我马上高三了。”
陆闻雅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人，说话是滴水不漏。
对面人愣了一下，马上开怀笑道：“也是也是，也都快忘了这事。陆上霖今晚请我们吃饭才跟我说了，让我帮你们这群高考生提点专业选择方面的建议。”
“听说你在瑞华读书成绩很好，如果打算读中文，来A大怎么样？A大中文系可是王牌专业。”
之前陆如跟陆闻雅讨论过升学问题，原本是敲定中文系，或许是因为情怀的缘故，陆如并不反对她的兴趣爱好，毕竟她本人也算是个半个艺术出身的。
陆如点头：“中文系确实只有A大最好，就是分数高了点。这次来就是想让您帮忙看看闻雅这孩子需要准备什么才能去卓越班。”
不出意外，这种长辈聚餐大多时候会变成这种有目的的谈话。
“先不麻烦叔叔了。”陆闻雅笑着开口，在陆如警告的目光下接着道，“其实比起中文系，我更想跟爸爸一样就读商学院，毕竟我是家中独女，不想让爸爸之后太辛苦。”
在座所有人神色莫测，就连那位教授都愣了一下。
“小孩子开玩笑，不必当真，她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还是麻烦郭教授你帮忙看看。”
陆如斜了陆闻雅一眼，跟人赔礼。
陆上霖却很是高兴，笑着询问：“小雅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真这么想，不是开玩笑？”
话没说完又被陆如斜了眼。
教授摸着下巴，思索片刻，拍掌打圆场：“你别说，闻雅同学很有想法，以她目前成绩，学校专业随便选。更何况陆氏家大业大，早晚要人接班，与其交到外人手里，不如让亲闺女来。小姑娘能有这种想法很好，上霖可是后继有人了。”
秦柳何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边喝茶边小声发出感慨，封琛这会好像有了点精神，暗地里表示支持：“我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就应该跟我家老头这么说。”
陆闻雅好笑：“怎么，你家还有人能跟你争家产不成？”
封琛扫了她一眼，神情有点郁闷，欲言又止，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陆闻雅虽觉得古怪，但她不是刨根问底的人，礼貌弯了弯眼，没有深究。
一顿饭吃得有人欢喜有人愁，封琛不想跟他爹单独坐一车，拉着秦柳何非说要送人回去，所以自然而然就只剩下陆如和陆闻雅坐在后排。
车内气氛沉闷，谁都没有先开口，还是陆上霖笑着打哈哈：“小雅，今天能有这种想法，爸爸很欣慰，真的长大很多。”
“我不是一直这样吗？”
“你要是真想清楚了，就不会在饭桌上反驳我了。”陆如替她整理头发，像是有些无奈，“以后不要再随便在大众面前说那种话了，你不是跟妈妈说好去中文系的吗？有熟人在学校里也好照顾你，之后的升学、深造都帮你安排好。”
“可我没打算读中文系。”陆闻雅认真道。
对陆闻雅而言，读什么其实都差不多，她一直没有强烈的目标，中文系对她来说也算是兴趣之一，不讨厌，却也没到非要以此作为职业目标。
不得不承认，那能够‘预见’的未来还是对她的产生了影响，比起让给别人，她更想把握一切。
“我想，”她目光诚恳地注视陆如的眼睛，认真开口，“进陆氏集团，成为下一任接班人，说不定作为女儿，我会比爸爸更厉害呢。”
陆上霖在前面笑了两声：“你看，老婆。我就说小雅果然不是玩笑。”
陆如透过后视镜瞪他一眼，面色凛然，语气是不容抗拒。
“陆闻雅，只有这个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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