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湛的上一任是位红头发的小姑娘,名叫安妮,长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和可爱的雀斑,只不过额头上缠着的厚厚纱布破坏了这份美感。
据说那就是小少爷埃里克斯的杰作。
安妮只不过是在扫灰的时候不小心掀开了一点窗帘,明明窗外也没有日光,埃里克斯少爷却勃然大怒,顺手便将手中的银叉扔了过来。
眼前银光一闪,接着便感觉额角刺痛,安妮看着掌心的鲜红色晕倒过去,意识模糊的时候,听见少爷用略微嘶哑的嗓音骂她是废物。
好在爱德华医生在场,安妮没有因为失血过多死去,却再也不敢踏入那个房间一步。
女管家洛兰也十分理解安妮的心情,于是便把严湛打发去了,显然不把她的命当命。
此事对于严湛来说,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她端着托盘走在幽长的走廊上,周围的房门紧闭,散发着灰尘和腐朽的木质气味,墙面上的挂画隐匿于黑暗中,唯独最尽头的那扇门,从门缝里散发出昏暗烛光。
严湛先是敲门,报上名字后才推门进去,几周以来的仆人生活将她的傲骨磨平,低眉顺眼的姿态是前所未有的顺从。
可她的顺从没换来小少爷的满意,刚踩上铺着绒毯的地面,严湛便听见一声嘶哑的呵斥迎面劈来:
“滚!”
手中的托盘差点没端稳,严湛几乎毫不犹豫地要退出去,有听见床上传来一道更为难听的嗓音,似乎是太过急促,有些发音都破音了。
他说:“谁说你可以走的?!”
严湛:…
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严湛只好垂头站在原地不动。
“给我。”
严湛反应一瞬,重新踏入屋内,这一次没有被呵斥。
她停在床边,将托盘摆在小桌子上递了过去,全程不敢抬头去看埃里克斯的长相,生怕触霉头。
床的四周挂了红色幔帘,轻轻掀开,雪白色的绸被看起来格外柔软。
真是万恶的资本家,瘦死都比马大,这床看起来就很好睡,回想起这段时间自己的失眠和抑郁,严湛在心底叹了口气。
“你叫什么名字?”少年语气很不好的审问道,好像两人之前有旧仇似的。
“缇娜。”严湛回答道。
为了省去这些老外费力的念中文的麻烦,也是为了省去自己费力纠正他们发音的麻烦,严湛学习萧映冬,给自己取了个花名。
“呵。”
对面人不知道为什么嗤笑了一声。
严湛听见动静,下意识抬头看他一眼,猝然对上少年骤缩的蓝色瞳孔。
他那双苍白的手下意识抬了一下,似乎想要遮住自己,可接着又反应过来没这样做的必要:
毕竟他全身都缠满了绷带。
雪白的绷带一层层包裹着他的身体,连一根头发都没有露出来,唯独那双布满阴翳的蓝色眼睛和留来喘气的口鼻。
“你看什么?”埃里克斯冷声诘问道,哪怕严湛早已垂下头去。
“没…”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丑?!”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尖利起来,整个人都在发抖。
都被包成这样了,怎么看得出来美丑?
严湛在心底吐槽,说的却是:“没有…少爷的眼睛很漂亮,拆掉纱布之后肯定会很好看。”
“骗子…”
“啊!”严湛没有听清。
“骗子!”少年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
他将托盘里的东西全部扔向严湛的方向,食物撒了一床,肉汤在空中溅起一条弧度,好在严湛反应很快,躲开了少年的攻击。
看她身上干干净净,自己的床上却一片狼籍,埃里克斯崩溃了,嘶吼道:
“躲什么?!你不许躲!!”
“…”
严湛只好抱着莫大的决心站在原地,她垂着头,紧闭的双眼轻轻颤抖。
“咚”的一声,木质托盘砸到她的脚边。
严湛心里松了口气,抬眼看见埃里克斯胸口剧烈起伏着,眼角处的纱布被打湿。
这人也是奇怪,欺负别人自己先哭了。
“去给我找新的床单被子…”再次开口时,少年的嗓音带着莫名的落寞。
严湛赶忙应下,转身从离去,错过埃里克斯望着她背影时轻颤的双睫。
庄园的织物床品都存放在管家房旁边的储藏柜中,雪白的亚麻布用蓝色丝带捆扎,每一件都夹着月桂。
严湛出于拖延的打算,两手在柜子中翻来翻去,还真在柜底找到一块不同寻常的小方形布料。
看那样子,像是婴儿的襁褓布,布块的角落绣着荆棘花和这个家族的姓氏-布莱克森。
难道这是埃里克斯小时候用过的?虽然布料发出陈旧的气息,可看起来却很新,没有什么使用过的痕迹。
严湛思索了片刻,将这块小布料藏进腰带中,打算回去找萧映冬商量商量。
她将被翻得有些乱的床品整理好,合好柜门,又跑上楼把钥匙送还给女管家洛兰。
将带着香气的床品放在托盘中,严湛唉声叹气,一边往埃里克斯的房间走去。
脚步拖拖拉拉,好像比起那位性情暴戾的小少爷,黑漆漆阴森森的走廊都变得可爱起来了,几分钟的路程硬是让她走了几十分钟。
幸运的是敲开房门后,严湛发现房间里不止埃里克斯一人,还有医生爱德华。
他正在收拾自己的医药箱,脚边是一堆废弃的绷带,走前把一袋粉末交给严湛。
“…”
不会是想叫她给埃里克斯喂药吧?
严湛还想再问,爱德华医生却满脸困倦地离开了,伸出去的手只好又停在半空。
埃里克斯将严湛那副不情不愿的模样尽收眼底,他瞬间被点燃似地红了眼眶:
“还不过来换上,你想让我睡在这堆垃圾里吗?!”
还不是你自己搞的…
严湛将那袋粉末攥在手心,心中忿忿,却还是满脸恭顺地走上前道:“少爷,您先去那边的椅子上坐会儿吧,我马上就收好。”
床上人别过头一动不动。
严湛愣了一会儿,这才一拍脑袋想起来,这位少爷不仅对阳光过敏,好像还不能走路…
刚刚她居然叫人自己走,没被嘲讽几句简直就是奇迹。
为了补救似的,严湛一个着急便上前捉住少年的手腕,感觉到掌心的人微微瑟缩,好像很怕她一样。
“你…你干什么?”
“少爷,我抱您过去吧。”
严湛估计对方也就是个十七八岁的消瘦少年,可没想到还挺沉的。
尝试公主抱起不来,严湛只好像拔大葱似的把埃里克斯抱去椅子上,人家的腿还拖了一截在地上。
严湛都做好挨揍的心理准备了,对方却一言不发,斜斜地靠在椅背上轻轻喘气,睫羽掩映幽幽蓝眸,莫名让严湛感觉有些眼熟。
她熟练地换上新床单和被褥,正感觉大功告成时,忽然想起那包粉末…
对了,还得给这位祖宗喂药呢。
将药粉倒在银匙中融化,严湛小心翼翼地凑到小少爷身边蹲下:“少爷,我喂您吃药。”
埃里克斯瞥一眼那银匙中浓缩的药液,眼中露出一丝嫌恶,严湛见状赶忙解释:
“长痛不如短痛嘛,一口就吃掉总比一大杯好?”
略显苍白的唇微张,严湛会意,将银匙递到他唇边,却见少年伸出一截殷红舌尖,小猫汲水般舐着药液。
这么吃?那严湛把药都放在一个小勺里还有啥意义?
可严湛也没有制止对方的打算。
他舔得很慢,像凌迟一般细细感受苦涩,严湛见他头越埋越低,下意识抬手托住少年的下巴。
像是终于有了依托一样,埃里克斯将整个脑袋的重量都放在了严湛的手心,他这幅模样充满依赖和信任,令严湛在手酸的同时感到一抹恍惚。
小猫似乎也这样。
高兴的时候把脑袋蹭到人掌心里,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声响求安抚,不高兴的时候反嘴就是一口,自己却举着毛茸茸的尾巴悠闲地离开了。
“滚!你这个卑鄙下流的家伙!”
埃里克斯真如同严湛想象中那只猫一样,忽然翻脸发作。
银匙被他掀翻在地上,严湛被推得重心不稳,一屁股坐在地毯上。
埃里克斯也不知道在犟什么,自己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往床的方向走去。
他走得很不稳,最后一步几乎是栽倒在床上的。
严湛全当没看见,收拾好换下来的床单被罩就打算离开,手还没抚上门把手,一道嘶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想去哪?”
“我…”
“你今晚不许睡,给我念一整晚的书。”他颐指气使道。
严湛在心里亲切问候他,最终还是妥协地往房间一角的小书架走去。
也是巧了,念的书是《爱丽丝梦游奇迹》。
主人公和自己曾经认识的人有着一样的名字,严湛心中充满复杂情绪,再加上英语水平一般,念的时候常常念错词。
好在少年也不在意,半靠在枕头上垂眼静听。
四周太过安静,严湛读到红心皇后喊着“砍下她的头!”时,困得睡着过去。
她靠在书架边,烛光照亮她的侧脸,埃里克斯看得仔细,一遍遍用目光描摹她的轮廓,就连被烛光染成橘红色的发梢都没有放过。
握紧被子的手指紧了又送,松了又紧,他最终还是没能用尖锐的讽刺,或是扔什么东西去把她唤醒。
唤醒女人的是僵硬疼痛的脖颈。
严湛皱着脸站起身,蜷缩着睡了一晚上,只觉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难受。
她歪着脖子往床上看,仅剩的最后一点烛光昏暗,埃里克斯躺在床上闭着眼,双手交叠在胸前,像个木乃伊。
还好他也睡着了。
严湛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地离开,脚步匆匆地往宿舍方向走。
昨晚加班,也不知道洛兰会不会给她放一天假…对了…还得跟萧映冬说说她在柜子里找到的那块崭新的婴儿襁褓布…
想着想着,严湛已经站在了宿舍门前,抬头却和萧映冬对视上,两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诧异。
萧映冬头发乱了,一边脸颊微微肿起泛红,再看眼下的两团青黑,显然昨晚也是没怎么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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