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芳·马拉美。”
魏尔伦念着这个名字，脸色宛如锅底。
斯特芳·马拉美？
太宰治压着步子靠过去，从禁闭室的小窗里看见了魏尔伦口中的这个人。
远远看去，只能看见一个人侧躺在禁闭室的床铺上。
那个人背对着门，看不清样子，估摸着在二十岁上下，套着件宽松的白衣服，大约是囚服一类。不知道被关了多久，身形十分纤瘦，凌乱的金色发丝垂落在床面上，乍一眼看去与魏尔伦的发色有些相像。
太宰治转头探了一眼魏尔伦的表情变化，金发青年眼里是实打实的憎恶和恐惧。
鸢眸少年垂下眼帘，沉吟许久，兀地明白了什么。
——“这里是五月革命时期前后的法国？”
这句话仿佛落锤定音般的掀开阻塞思考的雾纱，犹如重新获得新鲜空气一样，所有人都蓦地清醒过来。
“这里？五月革命前后？法国？”中原中也脸上写满了惊讶和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我们回到了过去？”
太宰治：“看样子是的，除非牧神没死。”
“不可能，他死了。”
魏尔伦目光紧紧盯着门后的那个人，“我亲手杀了他，他不可能还活着。”
太宰治耸了耸肩，“那就只能是我们回到过去了。”
兰波凝神不语，他眉头紧蹙，像是想起了什么。
四周氛围静悄悄。
禁闭室不知道是不是处于地下，环境阴冷得很，几人压低声音在对话，但总是被一股不安的感觉锁住心头。
兰波的指尖按在走廊墙壁的金属铁板上，紧蹙的眉头愈发收紧。
太宰治心细，注意到了黑卷发青年的举措，不由得小声问询：“兰堂——兰波先生，你发现了什么？”
兰波收了手，捻开指尖冰冷的触感，答道：“特殊战力局的禁闭室一向由阻断异能的特别金属制造，我刚刚确认过，这里的墙壁，包括天花板和地板都是。”
太宰治怔住。
中原中也的脸色也变差了。
中原中也当即俯下身，将耳朵靠近地板，远处的震动声沿着地板传来，是细密的脚步声——“有人来了。”
兰波挤出声音：“五月革命在世界大战期间，我听老师说过，战争的关键调动期，很多异能者都聚集到了巴黎。”
太宰治扯出一个勉强的笑：“也就是说，我们出现在这里的空间扭曲会被感知到……落地点在一个强大异能组织的总部，四周都是超越者或者仅次于超越者的强者……哇，这个待遇可太让人受宠若惊了。”
这可是世界大战级别的异能组织内部。
人类群星最为闪耀的时代，天知道附近会有多少强者在。
还是中原中也最先稳定住，一手拉住一个：“先跑啊还愣着干什么？兰堂大叔你不是这里的人吗？地图总记得吧，先离开再说其他的！”
兰波闭着眼，沉默地回答：“不可能的，我们已经被锁定了。”
这个时期，雨果、巴尔扎克、大仲马、卢梭、司汤达……为了世界大战，许多异能者都聚集了起来，不仅法国，英、德、意、苏等各个国家也都各自聚集了自己的异能者。
这场特殊能力者的集结规模空前的大。
即使是搅乱空间、穿越时间这样不符合常理的力量，也能很快被注意到。
想逃走？
恐怕他们落地的一瞬间，就已经被锁定了。
中原中也极度不赞同这种悲观心态，他喊道：“那你确定我们束手就擒不会被当成间谍吗？大叔，振作一点啊！”
太宰治也和中原中也统一战线，“兰波先生，你别忘了，我们四个人里除了你，都经不起审讯。”
太宰治，人间失格。
先不提这个仅此一例的反异能，再说魏尔伦和中原中也——两个人造特异点，什么下场根本就不用明说。
兰波一怔，猛地意识到了太宰治的言下之意。
是啊，魏尔伦。
他可能有机会和过去的自己相见来保下一条命，但他的亲友魏尔伦就未必有这个幸运了。
战争时期是最缺武器的。
绝不能让他的亲友死在这个时代。
脚步声逼近，兰波心下一横，转身：“你们先走，我拦住他们——这个时期我应该已经进入特殊战力局了，就算是被抓住了也还有活路，你们——”
‘吱呀’。
忽然传来铁门被打开的动静。
四人瞬间进入防备状态，以为守卫会怎么快出现，但再定睛一看……
是个灰发蓬乱，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一副刚睡醒模样的少年，他正推开门走出来，茫然着脸，和几人撞了个正着。
“鹤见稚久？”
从隔壁禁闭室出来的少年猛一下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疑惑地睁大眼睛，再看向眼前几人，“居然不是……咦？你知道我的名字，你们认识我吗？”
中原中也愣住。
“你……”
“他应该是这个时代的鹤见稚久。”
太宰治说。
中原中也惊讶：“可是他和稚久完全一样啊？”
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鹤见稚久仍旧是「少年」模样，和出现在中原中也面前那个没有任何年龄上的区别，甚至连性格上的许多细节都是一样的。
但五月革命和中原中也所在的时间至少隔了十多年，十多年都还保持同一个样貌……
太宰治不确定地猜测道：“长寿种吧？不过现在的问题不是这个——我们得逃跑了。”
脚步声已经大到能听见声音了。
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几人刚要动身，那少年突然开口：“你们打算躲雨果先生？他已经下来了，你们跑不掉的。”
闻言，四个穿越时间的陌生客人都僵住了。
“啊，果然，超越者。”
太宰治眉头一跳，感觉最近几天出现的超越者怎么和菜市场的大白菜一样，走到哪都能看见一个。
那少年拉开禁闭室的门，仿佛邀请别人来自己家做客一样邀请道：“要不，进来躲躲？”
少年身后是与其他禁闭室一样的空间，用特殊金属制造成的冰冷墙壁，硬板床铺，没有光亮，和监狱没什么区别。
不，区别还会是有的。
太宰治抽了抽嘴角：“刚才我就很想问了，你是被关在这里吧，为什么你被关在这里还能随意进出？”
一点都没有被关禁闭的样子啊！
“我？”
灰发少年指指自己，得到点头，就指指刚才魏尔伦看过的那间，说道：“我是来陪他的，想出去就能出去，不能算是被关着。”
太宰治唏嘘：这种不符合时宜的松弛感，是鹤见稚久没错了。
魏尔伦则是瞥了那少年一眼，心情不太愉快地又撇过头。
兰波拉了拉魏尔伦的手，向少年说道：“麻烦你了。”
几人躲进了那间不大的禁闭室里，少年留在外面。
脚步声接近，很快，外面就传来的对话声。
“嗯？你怎么在外面站着？不是说要陪马拉美到他想通为止吗，打算出来了？”
“饿了出来找点吃的。”
“你啊，行了，我让人给你拿下来。刚才的动静是怎么回事？”
“诶嘿，不小心拿错了道具把墙壁砸了，但是别担心，我已经修好了！”
“……我就知道是你。”
那个老成稳重的声音大概就是少年口中的雨果先生，雨果沉吟许久，问道：“马拉美怎么样？”
“和之前没什么差别，还在想和波德莱尔先生吵架那件事吧。”少年回答，“他说他在考虑一件事，我在等他想清楚要不要做。”
外间的雨果听到这里，似是无奈。
“之前那件事也不是波德莱尔的问题，那个异能体原本就是要用在战争上……马拉美还是太心软，真不知道波德莱尔是怎么教他的。”
异能体？
室内的魏尔伦一怔，眉头忽地就皱起来了。
这个时期的异能体指向性太强了，让魏尔伦想不注意都难。
但雨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雨果将话题转到了少年身上。
“你刚才说他在考虑一件事，什么事？闹太大动静就算是你也没办法独善其身，你也要想清楚有些事该不该做，稚久。”
少年答：“他还没告诉我答案，不方便透露哦！”
“这个表情……”雨果叹息：“看来是要出事了。”
可出乎意料的，雨果没有追问。
他仿佛理所当然一般接受了少年的反应，只再嘱咐两句不要闹腾便离开了。
这样的反应令躲在禁闭室内的人不禁心底升起疑惑。
维克多·雨果。
停止世界大战的七个背叛者之一。
在这个战争的背景下，他究竟是谁出于和这个国家一样对鹤见稚久的纵容才不追问，还是出于自身的某种叛逆的谋算呢？
不得而知。
少年回到了自己的禁闭室。
兰波太宰治几人商量过后决定赌一把，把他们突然出现在这个时代的经历告诉这个鹤见稚久。
他们赌这个少年对他们抱有善意。
灰发少年完整地听完了他们的对话，恍然大悟似的点了点头：“哦，原来如此，你们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
如其所料，这个鹤见稚久对他们抱有一定善意。
但善意是善意，这个接受程度就很让人……
“你都不问一句？”
“不用，之前也有在时间里四处穿梭的人，什么迦勒底之类的机构，见多了就不奇怪了。”
少年理所当然地说，他拿出主意：“之后我帮你们去找一趟宝石翁吧，他应该能送你们回去。”
“谁？”
“第二魔法使基修亚·泽尔里奇·修拜因奥古①，能力包括穿梭平行世界和在时间中行走，能把你们送回你们该存在的时间。”
少年摸摸下巴，看向隔壁的墙面，补充道：“不过得我把手上事做完才行，斯特芳先生说今天给我答复……哦对了，我的墙还没修好。”
他小跑两步，跑到光洁如新的墙旁边。
中原中也：“那墙不是……”
少年伸出手指戳了一下墙面。
整片墙霎时化为细碎的粒子，顷刻崩塌消散。
在几人沉默的注视下，少年振振有词地狡辩：“真的是不小心的，刚刚在打标记呢，我也没想到特殊的金属墙壁能这么脆，定位标记还没打上去就裂开了。”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get到了一件事，他抽了抽嘴角，问道：“你刚才不会是因为做贼心虚怕被人发现了所以先出去把人拦在外面吧？”
然后正巧碰上了他们。
少年扭头，大惊：“你怎么知道的？”
中原中也：当然是因为你小子在羊住的那几天也做过同样的事。
这家伙果然是鹤见稚久没跑了，连做贼心虚的反应都是一模一样的。
“反正我很快就能修好——”
没得到回应，灰发少年理直气壮地朝中原中也做了个鬼脸，一下就跨到隔壁房间。
如他自己所说，少年很快修好了墙，只留下可以经过一个人的通道没补上。看他狗狗祟祟的样子，大约是要到隔壁去和马拉美说话。
跑出去一半，他又探回一个脑袋来，向自己暂时收留的几人说道：“等会人来了你们躲躲，他们不会靠近的，小心点就不会被发现。我这边事办完就带你们去找宝石翁。”
中原中也点头表示知道了。
再一转头，发现自己的兄长魏尔伦正坐在距离隔壁最远的角落，阖上眼睛，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表情。
中原中也和太宰治对视一眼。
两人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大风大浪，默契地明白了彼此要说的事情。
太宰治靠近兰波和魏尔伦，压低声音，道：“鹤见稚久很可靠，但以防万一，兰波先生，魏尔伦先生。”
“关于这个时代的情报能不能分享出来？如果出了什么事也好及时应对啊。”
太宰治说着，眼里少见地冒出些好奇来，语气也真诚许多。
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简直超乎了他以前能接触到的所有事物，不止是新奇，简直就像是某种奇幻冒险。
太宰治将往日的阴翳抛之一旁，沉浸在这种新奇感中。
至于森鸥外交给他，让他套鹤见稚久情报的事情？
暂时丢一边好了。
*
巴黎，埃菲尔铁塔顶层。
今天的太阳很不错，高空的风撩动衣袍带来草木芳香，从这里看去，还能看见塞纳河波光粼粼的水面折射出的阳光。
费奥多尔静立在瞭望台边缘，风吹动他的黑发，他也只是随手拂开，继续望着远方风景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一旁传来声音。
【嘶，这什么情况，给我干哪来了……？】
费奥多尔身边，一只光球迷迷糊糊地苏醒。
系统一睁眼，入目那张贫弱苍白却也俊秀的脸让它愣了三秒，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直到——
费奥多尔弯眸，朝他笑笑：“好久不见。”
“在他身边这段时间感觉怎么样？有按你的任务目标，把他的性格修正成所谓‘好人’吗？”
系统：【？】
系统：【？？？？？？】
系统瞳孔地震，霎时发出尖锐爆鸣：【我靠你怎么在这鹤见稚久救我啊啊啊——】
“不用叫了。”
“他的时间不能回溯，不会出现在「过去」，救不了你。”
费奥多尔苍白的指尖按在系统头顶，明明是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秀气青年，却给人一股无边的威压感。
系统战战兢兢，抖得像筛子。
费奥多尔却对系统的反应分外惊讶：“你不知道？你蓄意接近他的时候没调查这一点？”
系统没敢吭声，但脑子里在疯狂找方法想着怎么把鹤见稚久摇过来救救自己。
费奥多尔看穿了它的小心思。
他轻笑一声，秉持着某种即使是二选一也会被选择的有恃无恐，他没有点破系统。
费奥多尔将系统提到瞭望台内。
“也好，也没有关系。正好这次难得的有机会，我们来聊聊你、或者说你背后的时空管理局对鹤见稚久这个人知道多少吧。”
1.私设这个陀思的目标不是消灭异能，理由是这事鹤见已经帮他干过了，还不止一次（？）
——
①基修亚·泽尔里奇·修拜因奥古，出自型月系列。
五人的“魔法使”之一，第二魔法魔法使，所罗门的弟子之一。第二魔法为平行世界的证明与运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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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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