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道扬镳吗……”
费奥多尔垂下眼眸,风掠过俄罗斯人的发梢,墨沉的黑发拂过苍冷的脸颊,好像这句话在原本应该一片死寂的河塘中激起了一连串的涟漪,眼底葡色越发深邃。
他眼眸轻轻一抬,眼尾含着笑意,猝不及防地突然却说了一句让鹤见稚久都没反应过来的话。
“那如果我说,我后悔了呢。”
鹤见眨眼,好一会儿才理解这句话什么意思。
他从平静到惊讶地睁大眼睛:“你要回来吗?可是我和你不在一条时间线上,你和我相处得不到你想要的诶。”
鹤见疑惑。
明明当初是费奥多尔主动提出分开的来着?怎么突然回转了。
费奥多尔未免失笑:“我就一定是有所求?”
鹤见歪头,收敛了情绪,平静地回答道:“以前不一直是这样的吗?”
费奥多尔停住了到嘴边的话。
他望着这个经历千万年仍然如旧的少年许久,看着少年的眼眸依旧是灿烂明快的银灰色,宛如星河永不熄灭,忽地,他笑了起来,直截了当地说道:“那你就当我有所图好了。这样我能回到你身边了吗?”
而如费奥多尔所料,所有他的诉求都会被直接同意。
“当然可以!”
鹤见一口答应了。
于是给波德莱尔通风报信的疑似背刺事件就这么结束了。
虽然槽点很多但是放在鹤见稚久身上就是很正常呢。
回程的路上,雨果的目光数次落到那个俄罗斯人身上。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次给波德莱尔通风报信就是这个俄罗斯人故意的,他也是故意泄露行踪让鹤见稚久找到他。
费奥多尔的目标是接近鹤见稚久。
望着正在和俄罗斯人聊天的少年,雨果轻轻皱了皱眉。
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毕竟鹤见稚久可是……
“雨果阁下!”
旁边传来呼声,是特殊战力局的成员。
见到能主事的人,那名成员立刻赶过来向雨果报告了目前特殊战力局的现状——事关暂时被停职调查的前国家首席异能技师斯特芳·马拉美,他潜入自我矛盾异能体的研究室盗窃异能体,被另一位超越者波德莱尔阻拦,两人正在交手。
超越者的战斗,一般人哪里插得进手。
于是就有了现在的:
“雨果阁下,快去看看吧!”
雨果听第一遍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果然还是老的比小的想得更明白。”雨果无奈的摇摇头,他朝少年鹤见说道:“我去一趟,你这边,自己该做什么自己看着办吧,有机会再见。”
少年鹤见没听懂,但还是乖巧点头:“好哦,有机会再见!”
雨果离开了。
留下一个没太听懂雨果那句话‘老的比小的想得更明白’到底是什么的少年和一个球。
系统也没听懂。
但它默默地把雨果划进了疑似剧本组行列。
少年鹤见左右瞧了瞧,继续前进。
费奥多尔跟上,不需要鹤见开口,他就自发地为他解释所发生的一切:“马拉美是上流社会出身,他和特殊战力局的绑定关系足够让很多人望而却步,不断干净很难得到完整信任。”
“波德莱尔也明白这件事的意义,所以他没有直接忽视我的通风报信。而这次波德莱尔的出现能帮马拉美拿到这一层信任,也能为他接下来的行动奠定地下工党成员的基础。”
费奥多尔抿唇带笑,说:“这件事不算坏事,对你要做的也不会造成影响。”
系统在旁边倒吸一口凉气。
它之前还以为费奥多尔这么干是打算坑鹤见稚久一把,结果是更阴险的接近计谋!
这就是魔人吗,恐怖如斯!
少年鹤见习以为常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瞅向那只飘浮的光球,问:“这是什么?”
“一个比较特殊的家伙。”费奥多尔瞥了系统一眼,刻意一笔带过:“没什么作用,你以后会认识的。”
少年鹤见倒是很听费奥多尔的话,这就不问了:“嗷。”
只有系统:?
系统:?????
要不是你们这些宿主太离谱,系统我也是很有用的好吗!
然而并没有人理它。
少年鹤见抵达了说好的汇合点。
除了马拉美之外的所有人已经在那里汇合了。
中原中也眼神好,少年的身影普一出现他就看见了,立刻迎过来:“稚久——?”
中原中也的话到嘴边停滞,警惕骤然拉起。
因为出现在少年身边的还有一个人。
白色风雪帽,长款斗篷,苍冷的俄罗斯人面貌……
这不就是向波德莱尔通风报信的那个家伙?!
太宰治则在少年鹤见带着人接近的时候瞥见一个东西。
那个俄罗斯人黑色斗篷下,胸前挂着一个隐约是项链一样的木制品,一晃而过,看着像是个十字架。
太宰治记得鹤见稚久也有一个,上面还刻着费奥多尔的俄语名。
他们果然认识。
恐怕还不是一般的关系。
鹤见就没他们那么多心眼子了,少年四处看看,发现人没到齐,“斯特芳先生还没回来吗?”
“他让我们先走。”
太宰治回答着,一边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眼那名俄罗斯人。
费奥多尔·D。
制造这场能穿越时间事故的罪魁祸首。
鹤见没注意大家对费奥多尔的警惕,点点头说道:“那我去找他……”
“不用了。”
马拉美回来了。
他半是沉默着,从刚才战况激烈的地方回来。衣着上沾了灰尘,也受了点伤,但不致命,大约是波德莱尔放了水,让他成功逃脱。
和马拉美汇合之后的第一要务当然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他们辗转几段路,回了少年鹤见的住所。
魏尔伦还是那段评价。
这个地方没有一点隐蔽性,要是特殊战力局开始满大街搜人这里根本就躲不住。
果然,晚上的时候,整个巴黎就开始戒严。
满街的巡逻,时不时还有异能者穿过小巷调查今天特殊战力局失窃的事情,寂静的夜晚传来狗吠声,猫从屋顶上经过的声音都能惊动屋子里的人。
夜深,太宰治躺在客厅沙发上,头枕着手臂,望着穹顶的水晶吊灯放空双目。
他猜,今晚是一个有一定意义的日子。
不说马拉美对魏尔伦说的那些话能不能改变魏尔伦对牧神的看法,单是波德莱尔对马拉美的师生情谊就足够让被阴翳缠身的马拉美清醒过来。
那位半路迷途的历史革命者该看清楚自己的道路了。
午夜时钟敲响第一下的时候,第一扇门推开。
是魏尔伦。
他在马拉美的房间门口安静地站了片刻,又转身回去了。
太宰治砸了砸嘴,有些遗憾。
好吧,拧巴的大人,是不会像被带坏的蛞蝓那样直来直去的。
半个小时后,兰波出来了。
他倒是直接敲门了,不过是敲的魏尔伦的门。
大概是去安慰亲友吧。
毕竟今天发生的事对魏尔伦来说冲击确实很大。
太宰治调整了一下躺着的姿势,继续等待。
午夜时钟敲响第三下。
终于又有一扇门被推开,太宰治抬起上半身去看热闹,却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
“夜安,太宰君。”
是魔人费奥多尔,是直接朝着客厅来的,目的明确。
费奥多尔朝太宰治露出笑容,葡色眼底仿佛蕴藏着透亮的微光,看起来无害极了。
太宰治停顿片刻,也回了一个同样无害的笑容。
两秒钟后。
两人同时嫌弃地撇开头。
太宰治捞过一个枕头垫在脑后,重新躺下,看着费奥多尔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要开深夜座谈会吗?不叫上鹤见君?他应该会很喜欢这种活动。”
费奥多尔笑了笑,耸耸肩说道:“他现在大概在打游戏,叫不过来的。”
“喔~这个紧张的时候打游戏。”
太宰治望向窗户的方向。
巡逻队的皮鞋声在午夜的空旷街道上格外渗人。
但此时要是凑到鹤见稚久的房间门口确实能听见这个年代独有的初版游戏机的音乐声。
太宰治收回视线:“费奥多尔君对鹤见君可真是了解。”
费奥多尔:“认识久了就了解了,换做是太宰君也会一样。”
太宰治不置可否。
他换了个问题:“从中午开始,巴黎的警备队就在挨家挨户地搜查,但唯独在经过这个独栋时没有进来。费奥多尔君,你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进来吗?”
费奥多尔微笑:“我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你浑身上下都写着知道。”
“这样啊。”
费奥多尔像是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似的,了然回答:“那应该和稚久的身份有关吧。”
太宰治眯起眼睛,顺着这个话题问下去了:“鹤见稚久的身份?他是什么?”
话刚问出口,太宰治就瞥见一眼费奥多尔斗篷下似乎藏着个什么东西。
散发着微光的,像是个球。
这什么,异能?
太宰治过了一遍脑海里和魔人有关的情报,不记得魔人的异能是这个形象,就暂时把这件事按在了心里。
还不知道自己被看见了的系统心情激动。
之前费奥多尔说这件事只有超越者才能回答,但系统又不敢在超越者面前暴露,这回终于能被另一个剧本组套出答案了——
费奥多尔:“稚久的身份超越者都知道,太宰君可以去问他们。”
太宰治:“哦,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然后没了下文。
系统:?
你倒是继续问啊!
你们剧本组之间都是这么说话的吗?
学一下鹤见稚久的美好品德有事直接问啊!
可惜太宰治是没有这种美好品德了,他转而就这件事深入:“我问过兰波,但是兰波和魏尔伦先生都不知道鹤见稚久到底是什么,费奥多尔君这个超越者的界定有点太宽泛了。”
费奥多尔答:“因为阿尔蒂尔·兰波太年轻,这是参与到国家机密核心的人才有资格知道的。”
太宰治勾起嘴角,紧追其后:“那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的?”
费奥多尔一怔,笑了:
“绕了这么一圈结果是在套我对稚久的了解程度吗?”
——‘吱呀’。
此时,第四扇门被推开了。
是马拉美,他经过客厅,看见有两个人大半夜不睡觉还愣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去了鹤见稚久的房间。
门关上了。
太宰治和费奥多尔都收回目光。
“他知道吗?”
“当然知道,马拉美阁下是法国首席异能技师,这种机密他有资格知道。”
“那费奥多尔君,今晚马拉美去找鹤见稚久会说什么?”
“考验我对稚久的了解吗?”
“这句话明显是在问马拉美吧?”
费奥多尔抿唇微笑:“但你的最终目的还是想从我口中套稚久的情报,手段还很明显呢,太宰君。”
太宰治无赖地同样笑了:“你会不回答吗?”
“我当然会回答,如实回答你的问题。”
费奥多尔着重咬重了‘问题’一词的音节,刻意不提与鹤见稚久有关的事情。
太宰治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费奥多尔说:“马拉美比任何人都清楚革命救不了法国,当下的世界时局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民众的声音空泛广博,想聚拢他们去改变国家同等于失败。青年、街垒、警察与理想、斗争、压迫,这些只会在文学故事里出现。但他选择继续前进。”
“那么鹤见稚久会帮他。一旦鹤见稚久加入,成功率会大大上涨。”太宰治接话,“但不一定是完全成功,因为他知道鹤见稚久会离开,而鹤见稚久离开之后,风暴必定会消散。”
“所以他的选择、接下来这场登台,都是为了谢幕。”
因为明白当前的时局赢不了,所以将星火传递给后人。
但太宰治对这些‘历史’中的苦难不感兴趣,他要问的是:“所以你把我们所有人都带到过去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近距离观摩这个叫「五月革命」的历史事件?”
费奥多尔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说得像我很不怀好意一样呢,太宰君。”
太宰治手指插进蓬乱的黑发中用力抓着脑袋。
十四五岁的少年太宰被这再次一拳拉扯话题的太极弄得直撇嘴,在心里吐槽如果魔人曾经和鹤见稚久是旅行搭档,那他们俩不会是鹤见稚久天天被魔人pua的关系吧。
忽然,太宰治顿住。
他想到一个好办法。
太宰治决定了。
他要采取鹤见稚久牌直球术!
——“明明你就是不怀好意。横滨里发生的事,从黑衣组织插手关东到福地樱痴和第二研究所合作,包括现在让我们回到过去,有一大半事情都是你牵头。我说,魔人。你设这么大一个圈,到底想干什么?”
太宰治一口气说完,感觉浑身上下都神清气爽了。
不禁感慨,难怪鹤见稚久日常总是一副没烦恼的样子,原来脑子里不想那么多事真的很快乐。
费奥多尔倒是没去看太宰治。
他也没拒绝回答,只是放在斗篷下的手忽然抓住了系统,将这个圆溜溜的光球攒在掌心,抓着的手又放在了膝盖上。
突然被暴露在外的系统僵硬不敢动,连散发的光都黯淡了几分。
费奥多尔忽然说:“你听说过西西弗斯的故事吗?”
太宰治动作微顿。
“西西弗斯?”
这个故事他当然知道。
希腊神话中的悲剧人物。绑架死神,令世间没有了死亡的西西弗斯被众神惩罚,被要求把一块巨石推上山顶,但那块巨石太重,每每还没推上山顶就又滚下山。于是西西弗斯只能永无止境地重复这件事——将巨石推上山、巨石滚下、再推上山。
是一个堪称绝望的故事。
“是,西西弗斯。因为「不可抗力」,西西弗斯既无法达成自己的目标,也无法死去,永远徘徊在望不到尽头的绝望里。”费奥多尔轻声说道。
太宰治总感觉他是在指鹤见稚久,蹙着眉头问道:“那这和回到过去又有什么关系?”
费奥多尔笑起来了。
俄罗斯青年黑发如沉墨,眸色葡红,那张苍白脸上的笑容却不似外界对他的描述那样是高高在上的怜悯悲戚,而是一种诡异的圣愚感。
他说:“我想做杀死(解脱)西西弗斯的那个人。”
费奥多尔垂眸,拂过手里的光球:“但这个与众不同的西西弗斯,用简单的方法无法被杀死(解脱)。”
“所以、”
费奥多尔看向了太宰治。
他眼里是种太宰治无法理解的情绪情感,这种感觉他曾经在毁灭世界的鹤见稚久身上见过一次,但与溺死在空白初始中的鹤见稚久不同的是,费奥多尔身上满载着旁观者的窒息。
好像那样的时间洪流,他和鹤见稚久走过很多很多次。
费奥多尔没有把话说完。
他只看着太宰治,又似乎在看着中原中也、兰波、魏尔伦……所有回到过去的人。
费奥多尔看着他们,再说了一句:“所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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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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