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的起点始于扶缘仙宗的石阶前。识海中总浮着层散不去的雾霭,偶尔闪过几段陌生画面——藤蔓、荧光、还有谁在唤“阿满”。师父说,我是在一处无名山谷被发现的,当时浑身是伤躺在血泊里。
遂安师父待我如暗夜长明灯。纵使我烧了丹房的灵药、弄碎测灵碑,他也只是捋着长须摇头浅笑。疗愈术的指诀他教了十余遍,我掌心第一次绽出治愈青光那日,他袖中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唯独这项链是个谜。晶石内里的星云会随我情绪流转,旁人触及却如碰烙铁。宗主用九重禁制试过,长老们以窥天镜照过,皆无功而返。我想翻典籍自查,却发现居所连半张纸片都无。“幻佑。”师父某夜替我绾发时突然低语,铜镜里他眼神晦暗难明,“它叫这名。”
扶桑树的枝叶在风中簌簌低语,筛落的阳光在余枝衣襟上流淌成金色的溪流。她倚着树干,指尖捻起一枚蜜渍梅子,贝齿轻咬时,酸甜的汁水染得唇色愈发明艳。
远处山岚缭绕,偶尔有仙鹤的影掠过青空。她眯起眼,任由暖风将发丝拂过颈间那颗晶石内里的星云此刻流转得格外缓慢,像是也跟着主人一同慵懒地小憩。
几位路过的仙使放缓了脚步,目光在余枝身上逡巡。为首那人轻嗤一声:“整日这般闲散,倒真是好福气。”
“谁让人家有个好师父呢。”另一人拨弄着腰间的药囊,酸味几乎要渗出来。
余枝掸去指尖的果屑,正要起身,发间那支紫晶簪突然自行脱出,“铮”的一声清响,已在空中化作流光溢彩的双刃,凛冽剑气惊得草地上的蒲公英齐齐飞散。
“余枝!管好你的灵器!”为首的仙使狼狈地侧身,剑气还是削断了他一缕发丝。
余枝纤指一勾,紫晶双刃顿时收敛锋芒,乖巧地落回她掌心化作簪形。“阿簪顽劣,诸位多包涵。”她将簪子斜插回发间,眼尾漾着狡黠的弧度,“待诸位的本命法器开了灵智,自会明白这等甜蜜的烦恼。”
“你!”那仙使脸色骤沉,佩剑在鞘中嗡嗡作响。
“我是真心期盼着呢。”余枝指尖轻点唇畔,状若沉思,“不过嘛...约莫还得等上百八十年?”她忽而展颜一笑,转身时裙裾旋开流畅的弧度,“不耽误诸位修行了。”
扶桑树的阴影温柔地重新包裹住她。身后传来压抑的咒骂声,她只是漫不经心地摩挲着发簪。
余枝从树干后微微侧首,确认那几道身影已消失在云径尽头,这才施施然转出。指尖无意识地卷着一缕发丝,她轻啧一声:“连偷闲都要管...”
日光漫过云生阁的飞檐,在庭院草地上铺开斑驳金毯。她仰面躺下时,发间紫晶簪自动松脱,悬在额前三寸处缓缓旋转,将阳光折射成细碎虹彩。
“师父若在便好了...”余枝对着虚空轻弹簪身,听着它发出的清越铮鸣,忽然觉得这悠闲也索然无味起来。
萧萧曲腿坐在她身旁,指尖轻点那支悬浮的阿簪:“这暴脾气,跟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这才不会吃亏呢。”余枝伸手向着阿簪,它立刻亲昵地绕着她手腕转了一圈。
“非要闹得这么僵?”萧萧扯了根草茎缠绕在指间。
余枝突然翻身支颐,发梢扫过草尖:“我递过灵果,送过药囊。”她撇撇嘴,“他们倒好,背地里叫我‘遂安长老的拖油瓶’。”阿簪感应到主人情绪,突然迸出三寸寒芒。
萧萧唇瓣微启,话音未落,“你这根傻竹子,”余枝忽然直起身,指尖轻戳她眉心,“哪天被人抓去练成器,还当别人是朋友呢!”虽是戏谑,眸底却漾着清泉般的澄澈关切
余枝支着下巴,阿簪在她发间微微发亮:“萧萧,这几日总见他们行色匆匆地修炼,可是出了什么新鲜事?”
萧萧捏着的草环突然停住:“你竟不知?”她指尖一颤,草茎断成两截。
“到底是何事?。”余枝突然凑近,簪尖因她前倾的动作滑落肩头。
“仙妖比法大会今年设在我们扶缘仙宗。”萧萧拾起断草,在掌心摆出擂台形状,“就在本月初七。”
余枝指尖无意识地绕着发尾:“仅是如此?”阿簪在她耳畔轻晃,折射出疑虑的光斑。
萧萧掌心聚起一小团灵雾,凝成妖殿轮廓:“朝随殿那位新任殿主亲自率众前来...”灵雾突然扭曲成狰狞兽形,“各峰都在加紧戒备。”
“望云楼呢?”余枝忽然按住晃动的簪子。
“那位楼主...”萧萧挥手散尽雾气,“怕是连妖族自己人都难见真容。”她突然正色,衣摆无风自动,“四日后若败给仙族,云生阁的脸面...”
余枝蓦地站起身,阿簪“铮”地一声自动归位:“我知晓了。”
四日光阴如指间流沙,转瞬即逝。扶缘仙宗各处檐角皆悬着朱红绫罗,连石阶缝隙都嵌着喜庆的灵纹。余枝拽着萧萧在人群中穿梭,发间紫晶簪因她雀跃的步伐不断折射虹光:“萧萧,你说师父会不会突然驾云而归?”
萧萧腕间的竹叶纹路黯了黯:“百年一次的云游,他怎会为这寻常赛事折返?”忽又展颜,“不过若你夺了头筹……”
“那师父定要懊悔错过好戏!”余枝突然旋身,裙摆扫过路边盛放的芍药。花瓣纷扬中,她眼底跳动着灼灼光华。
萧萧伸手接住一瓣落花,“先赢了再说。”
四周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来:“去年是降服碧眼金猊,前年设了九重擂台……”“听说今年宗主特意去了一趟古物峰……”
余枝耳尖微动,不自觉地攥紧了萧萧的衣袖,眸中映着远处高台上流转的阵法光华:“萧萧,我好像闻到新鲜事的味道了。”
“那还耽搁什么?”萧萧忽而反手扣住她的手腕,竹叶纹在袖口若隐若现。两人衣袂翻飞间,惊起路旁几片未落的红绸。余枝发间的阿簪兴奋地嗡鸣,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道晶亮的轨迹。
她们穿过最后一道月洞门,中央广场的景象豁然开朗——参赛者们虽站得松散,却如出鞘利剑般锋芒毕露。
宗主久和踏空而至,雪白的长须无风自动:“诸位。”声音不大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今日便用这幻境珠定胜负。”他掌心浮起一颗流转着七彩霞光的宝珠,引得人群顿时嗡鸣如蜂。
久和抚须而笑:“破境快者胜。为示公正,”袖袍一挥,七道身影在高台显现,“七大仙宗之主皆为见证。”又向妖族阵营颔首,“朝随殿魏攸殿主亦在此坐镇。”
“一会儿这颗幻境珠放在这中央,我们会在二层看各个在里面的表现。”久和继续说道,目光扫过下方的参赛者们,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
余枝仰首望向高台——七道身影中,六位仙宗之主皆着素白法袍,唯有一人如浓墨滴落雪宣。那袭玄色长袍上,银线绣制的妖纹随动作流淌,腰间坠着的琥珀珠链偶尔相击,发出清越声响。
“萧萧,”她悄悄拽好友衣袖,“那位定是魏攸殿主了吧。”声音压得极低,却掩不住好奇,“瞧着年岁相仿,怎就...”
萧萧凝视片刻,忽然倒吸凉气:“他周身灵压...”话锋急转,“先听规则!”
余枝胡乱点头,目光却像被磁石吸住般难以挪开。高台上的男子似有所感,倏然垂眸——四目相对的刹那,她仿佛看见对方眼底闪过一道金芒。
“咔”地一声,她转头的动作太急,头上的发坠发出了“哒哒哒”的响声。此刻识海里翻涌的竟全是那双如渊深瞳,搅得她连宗主后续的话都听不真切了。
萧萧忽然用手肘轻碰了下余枝:“阿满,我方才想到一事。”
“嗯?”余枝偏过头,发间阿簪随着动作轻晃。
“紫幻蝶破幻境,岂非如鱼得水?”萧萧抱臂而立,嘴角噙着促狭的笑意。
余枝指尖轻抚簪身,眼底掠过一丝锋芒:“现在才想起来?”她忽然展颜一笑,“看来今日这头名,合该是我的了。”
人群中忽有一名白衣修士抱拳而出:“宗主,弟子有惑。”
久和广袖轻拂:“但说无妨。”
“紫幻蝶族天生破幻,这对其他参赛者...”修士意有所指地瞥向余枝方向,“是否欠妥?”
余枝指尖无意识掐入掌心,面上却仍保持着得体的浅笑。
“幻境中禁用法力。”久和两指拈诀,一颗琉璃珠自袖中浮起,“破境全凭自身”他忽然松手,宝珠坠地的脆响中,整个广场骤然被七彩霞光吞没。
久和的余音尚在耳畔萦绕,参赛者们已如潮水般向幻境涌去。余枝在踏入霞光前最后看了眼高台——七位宗主的法袍在结界外如雪浪翻涌,唯独那袭玄色身影静若深渊。
“走了。”萧萧的竹纹护腕碰了碰她手背。
余枝颔首,紫晶簪突然迸发刺目光华。当七彩流光漫过眼帘时,她听见自己血脉中属于紫幻蝶的那部分在轻轻震颤。
幻境中的雾气如纱幔般流动,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模糊。余枝眯起眼,紫晶簪在朦胧中泛着幽幽光泽:“有意思...”她指尖划过雾气,带起细微的灵力涟漪,“这次竟要斗智。”
雾气渐散,现出第三道身影。余枝不动声色地扫视四周,忽而展颜:“原是三人成组。”她向那陌生男子拱手,袖口紫蝶暗纹流转,“扶缘仙宗余枝,这位是萧萧。不知阁下……”
男子玄衣上的银线妖纹在雾中若隐若现。他审视的目光在二人身上停留片刻,终是抱拳还礼:“朝随殿,槐真。”声音如古井无波,腰间悬着的槐木牌却突然闪过一道青光。
萧萧随手折了根雾中凝结的冰枝,在掌心转了个圈:“横竖都用不了法术,人多总比单打独斗强。”她说着将冰枝掰成两段,递了半截给槐真。
槐真接过冰枝时,指尖泛起一丝妖力波动又迅速消散——显然也在适应禁制。他忽然将断枝往地上一插:“合作可以,但别拖后腿。”
余枝已经走到雾林边缘,闻言回头一笑。阿簪不知何时化作短刃,正挑开挡路的藤蔓:“再磨蹭,头名可要归别人了。”她削断的藤蔓断面处,竟渗出类似血液的暗红汁液。
萧萧挑眉看向仍驻足的槐真:“头魁的奖赏,莫非入不了阁下的眼?”
“岂敢。”他忽而低笑,玄色衣袂扫过地上那截冰枝,竟带起一串细碎冰晶。转眼间,身影已没入浓雾。
三人前后踏入林深处,周遭景象骤变——迷雾如幕布般褪去,露出阡陌交错的田园风光。溪水潺潺绕过茅舍,远处甚至传来鸡犬相闻之声。余枝猛地刹住脚步,簪刃在掌心不安地震颤。
“这...”萧萧刚赶上就僵在原地,手中半截冰枝“啪”地落地,碎成无数镜面般的碎片,每一片都映着这反常的祥和。
余枝一脚踢开脚边的碎石,簪刃在阳光下折射出烦躁的弧光:“就这?幻境珠莫不是年久失修了?”
幻境外,赤霄宗主忍不住拍案:“久和道兄,每组幻象为何差异如此之大?这田园风光也算考验?”
久和抚过雪白长须:“幻象凶险程度...”他故意顿了顿,“与入阵者实力成正比。”
魏攸忽然偏头,玄色发带滑落肩头:“哦?”指尖轻敲座椅扶手,“依宗主之见,这三只雏鸟反倒最强?”
“殿主天纵奇才,自然看不上这些小辈。”青岚宗主笑着打圆场。
魏攸垂眸,黑色木藤环在他腕间缓缓蠕动,如同活物。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藤节,仿佛对这场争论毫无兴趣。
余枝双臂交叠,大步流星地穿过田埂,靴底碾过几株饱满的麦穗——那些麦粒竟发出细微的碎裂声。
槐真与萧萧交换了个眼神,沉默地跟上。三人行至村落中央的空地时,萧萧忽然驻足:“奇怪,这村子静得连声虫鸣都没有。”
余枝回身,发梢扫过一间茅屋窗棂。窗纸突然无风自动,发出“沙沙”声响:“既是幻境...”她眯眼看向那些错落的屋舍,“总该有个守关人。”
余枝话音方落,死寂的村落突然有了生气——远处传来木门“吱呀”的转动声,紧接着是陶罐碰撞的清脆响动。一缕炊烟从最近那间茅屋的烟囱里袅袅升起,带着新米蒸熟的香气。更诡异的是,方才被余枝踩碎的麦穗,此刻竟在田埂上微微颤动,仿佛有看不见的手正在将它们重新扶起。
槐真突然按住腰间发烫的木牌,低声道:“来了。”
暮色如潮水般漫过村落,家家户户倏地亮起暖黄灯火。余枝却莫名打了个寒颤,那些光影太过规整,每扇窗透出的光亮竟分毫不差。
身后突然响起细碎的脚步声,一盏孤灯摇曳着逼近。未及回头,先闻人声:“几位贵客,既到了寒舍门前...”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倒抽凉气的声音,“竟是...故人?”
老妇人浑浊的目光忽然凝在余枝颈间,沟壑纵横的脸上浮现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她枯枝般的手指从袖中探出,一柄泛着幽光的短刃如毒蛇吐信般直取幻佑晶石,刹那间,晶石内流转的星云骤然沸腾,亿万缕霞光迸射而出。周遭的茅舍田埂如同被无形之手撕碎的画卷,在绮丽的光瀑中片片剥落。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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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竟是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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