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历7年10月21日:
今天是九谈昏迷的第三天。早上她的手指动了下,应该很快就会醒了。
治疗系的大哥说她可能记忆受损,不过没关系,不管变成什么样我都不会离开的,绝不让军团的人再欺负她。”
云层低低地压下来,本就光线不足的小屋里,男人借着窗前聊胜于无的天光写完日记,手里的半支铅笔随意往桌上一放,而后双手端着板凳往旁边挪了挪,从极小的夹缝中一点点转过身来,看向紧贴着墙壁的单人床。
床上的女孩昏睡着,细密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歪着脑袋乖巧得不像话。
可偏偏脸色惨白,显得整个人有种非人的精致。
男人看了一会儿,伸手将她脸侧的碎发仔细捋顺,然后坐到床尾,将枯瘦的小腿搭在自己腿上,耐心按摩起来。
“本来就不爱运动,又躺这么多天,再起来有你难受的。”
熟练地将四肢都按摩过一遍,他握了握恢复了些温度的指尖,将被子往下扯扯,在她肩旁轻轻掖好。
做完这一切后,他轻轻叹出口气,绕过小床带上门出去了。
屋里一片静谧,细小的灰尘随着门扇的轨迹慢悠悠打了个旋,却在下一秒又被撞开的门冲散,去而复返的男人扣着把手,瞳仁微微收缩。
床上的人依然阖着眼皮,胸腔起伏的弧度和刚才没有差别,他见状收起笑意,面色不明地撇撇嘴,掩上门走远了。
断断续续的脚步声走出数百米,女孩缓缓睁眼,黑漆漆的眼珠不见半点睡意,再眨眼时已经将整间屋子扫视一遍。
那张没有血色的面庞也随着这双眼睛活了起来。
她缩着鼻子,两根手指捏起带着霉味的被子扔到一边,探头望向桌面——男人写完就撂了笔,那本硬皮本正大剌剌地摊着。
窗外是一望无际的废墟,被方方正正的窗框切成一副阴沉又无趣的残画,入眼之处还有些腐烂的人形漫无目的地乱晃。
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站在窗前的人一动不动,手里的本子悄无声息落回原处,纸张无风自动,轻巧地翻回刚才摊开的那页。
“九谈!”
男人呼吸间带着一路奔跑的急促,一副急坏了的样子:“怎么刚醒就起来了?快坐下,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张九谈这才回神,从本子上收回视线,偏头露出的双眼温软又迷茫,疑惑得恰到好处:“你是谁?”
男人猛地抬头,强撑出来的微笑温柔又狰狞:“我是你男朋友。前几天,你被城外的异能者误伤,失忆了。”
他边说边走近,见桌旁的人下意识后退,又猛地停下步子,隔了段距离苦笑道:“你不相信我也正常。这末世留不住东西,不然还能给你看看咱们以前的合照。”
“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找异能者看过了,只要能醒来就没事。以前的记忆会慢慢恢复的,你不要怕。”
张九谈盯着他,一只手探到太阳穴处按了按,没说话。
“头很痛对不对,”男人想去扶,刚抬手又反应过来放下,只好转身把被子叠起来放在床尾,然后拍拍床铺,“先坐下好不好,我就在这边不过去,你放心。”
自床上飘扬起来的灰尘轻轻将她笼罩起来,而眼前的人目光真诚,语气温然,正静静等她回应。
张九谈端详一会儿,还是顺从地坐在了床边。
男人明显高兴起来,拖过刚才的板凳坐下,双手规规矩矩搭在腿上:“我叫俞勉,你是张九谈,咱们已经在一起七年了。如果不是前段时间你乱跑……”
他顿了顿,小心打量了下女孩的脸色,试探着说:“如果不是这次意外,咱们本来要商量结婚的。”
张九谈有双圆润的杏眼,专注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十足无辜,很容易给对方一种被依赖的感觉。
熟悉的目光将俞勉生生看得耳根发热,定了定神,轻声问她有没有什么想知道的。
细长手指在粗糙的床铺摩挲了一下,她抬手,拢了拢身后及腰的长发,终于露出个笑:“能帮我束发吗?”
“扎头发?”俞勉一愣,马上侧身拉开斗柜的抽屉,取出条挂着草莓装饰的发绳,“那你离我近些?”
张九谈仿佛已经放下戒心,果真慢慢凑了过来,背对着他盘起腿。
俞勉眼底发亮,仔细将发丝拢起来,右手熟练而快速地绑成一束,又示意她转过身,替她将额前的刘海打理好:“以前你这头发宝贝得不让碰,今天是怎么了?”
张九谈摸摸松紧适宜的低马尾,笑得天真又娇俏:“想让你帮我,不好吗?”
“当然好。”
俞勉被她的顺从安抚住,仿佛回到了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心里一阵酥麻,嗓音也不自觉放软:“我准备了些吃的,睡了这么久,你该饿了吧?”
说完就起身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包压缩饼干和一个小罐头。
他将撕开一角的饼干递过来,一手勾着铝制拉环把罐头打开,放在桌上拌了拌。
张九谈接过卖相不佳的食物,目光留意着那个小罐子,四下看了看,脸色有点奇怪:“咱们养了宠物吗?”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问?”俞勉随口应着,抄起筷子夹起一块罐头肉递到她嘴边,“来,尝尝。”
张九谈仰头避开那坨带着腥味的肉末,迅速举起饼干:“……我吃这个就好,谢谢。”
俞勉看上去有些惊讶,但没有多说什么,筷子转而送进自己嘴里,在她意味不明的目光中享受地嚼了嚼。
……嚯。
她收回视线,取出块饼干在边角咬一口,随后被这种吃土一样的干巴口感震惊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一直关注着这边的人嗤嗤笑了两声:“以前你也不喜欢这些,小孩子一样。”
张九谈噎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把这口干土咽下,冷不丁问道:“我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准备?”
俞勉尴尬地笑笑:“抱歉,最近忙着照顾你没太出门,家里只剩这个了。”
像是觉得有点敷衍,又信誓旦旦保证:“我不是故意的,你就别生气了。大不了我下午出去找找别的。”
张九谈微不可察挑了下眉,苦着脸又咬了一口。
好不容易把手里这片饼干磨完,抬头的瞬间却对上一道笑眯眯的视线——俞勉只吃一点就放了筷子,不知道这样看了她多久。
她看看那罐酷似泔水的东西,再看看手里毫无口感的干片,艰难道:“……这果然不是人吃的东西,你看你都装不下去了。”
男人刻意摆出的含情脉脉险些裂开。
自从张九谈出事,他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守在床边,家里确实没什么像样的食物,自己有口东西能饱腹就行,被女朋友这么一说,顿时有些窘迫。
也许是出于某些不为人知的自尊心,也为了证明家里条件还可以,他拿起剩下的那块饼干塞进嘴里,又不知从哪翻出来两罐饮料,打开后放在她手边:“城邦最近戒严,连带着下面城镇都限制出入,这地方呆不久了。”
他从桌上的杂乱中抽出一本地图铺开在床上,微微倾身:“之前你想去Z城,咱们买完吃的还剩下些晶核,这两天搬去那边好不好?”
张九谈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只看到一片不认识的彩色标志,沉默一瞬,拢着有些单薄的衣服把自己团起来:“我不记得了,你安排就好。”
俞勉这才记起来似的连声道歉,然后拿过桌上的笔记本,像是算准了她会感兴趣,递过去轻声道:“我有记日记的习惯,如果这样能让你记起什么的话……”
“不了,”她柔软地歪歪头,“你讲给我听。”
单看这间充满生活气息的房间,似乎确实是一对相依为命的爱侣,男方甚至连发绳的位置都清清楚楚,扎发的手法也很熟练。
她弯着双眸期待地看着他,一派无害。
俞勉又是一阵犹豫,最终还是拒绝不了这双眼睛,拖着凳子凑近一步,轻柔的男声不紧不慢响起。
他们的故事在末世里很难得,同进退、不离弃,中间还带了起承转合,好听得像提前排演过的剧本。
张九谈兴致勃勃地听着,对照他提到的几个地名在地图上圈出来,又问了问周边几处标注的意思,偶尔讲述声停下,还会抬起头催促他继续——
“万一我再也想不起来,至少也要知道和你经历过什么吧,不然也太失职了。”她将垂到颈侧的马尾甩到背后,望向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于是俞勉没了拒绝的理由,认命讲了下去。
“你说你是异能者……”张九谈趁他喝水的间隙问道,“我还没见过异能呢,能看看吗?”
俞勉二话不说放下水杯,下一秒就从原地消失。
张九谈一愣,刚要爬起来找人,又被突然出现的手臂按回去。
“我是空间系异能,”俞勉一触之后就收回手,“只不过前几天为了救你受了点伤,现在只能偶尔用一下。”
眼见她的脸上顿时爬满愧疚,他调侃道:“我是男人嘛,照顾你是应该的。所以你要快点养好伤,可不要再乱跑了。”
张九谈乖巧地点头,又问起了自己。
“九谈,你觉醒异能时出了点状况,现在只是个普通人,”俞勉目露怜惜,“不过没关系,我有朋友搞到了防身装置,虽然是黑市的货,不过是从城邦流出来的,质量信得过。等这两天你恢复了,我教你用。”
“好呀。”
张九谈听完,主动拽了拽他的袖口:“刚才说到去城邦有三条路,你还没讲完呢。”
得了肯定的答复,俞勉长长舒了口气,整个人都轻快了起来,继续顺着路上的标注讲起来。
天色将暗,俞勉讲得嗓子冒烟,心情却很不错,不光没有半点不耐烦,还殷勤地问她累不累,想不想出去逛逛。
——可惜,假的终归是假的。
张九谈直起身,打量着男人隐隐自得的笑脸,语气依旧甜蜜:“对了,你说我是被误伤。”她凝视着眼前的大表演家,笑容扩大了些,“误伤和慢性毒的症状,还是差了挺多吧。”
俞勉轻松的表情一僵,盯着她毫无笑意的漆黑瞳孔,脸色骤然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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