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家门时,阮桃西正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看见两人手里的建档单,眼睛瞬间瞪圆:“真有了?太好了!”她擦了擦手上的水,随口问道,“那你们打算什么时候领证办酒?可得赶在宝宝出来前啊。”
这话像颗小石子,在云冉知和程迢也心里荡开圈。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怔忡——这些天光顾着欢喜,竟没认真想过结婚这回事。
晚上躺到床上,台灯的光打在墙上,映出两个沉默的影子。程迢也先开了口,声音有点闷:“阮桃西的话……你怎么想?”
云冉知蜷着腿,手指抠着床单:“我们刚毕业没多久,手里那点积蓄,够产检就不错了,哪有钱办婚礼啊。”她顿了顿,声音低下去,“我知道你想给我一场像样的婚礼,可现在……”
“我知道。”程迢也打断她,伸手把她揽进怀里,掌心贴着她的后背轻轻拍着,“我不是不想娶你,是现在真的没能力。总不能让你怀着孕,还跟着我委屈——连件像样的婚纱都穿不上,连双方父母都没法风风光光请来吃饭。”
云冉知往他怀里钻了钻,鼻尖蹭着他的领口:“我不怕委屈啊。”
“可我怕。”程迢也的声音有点哑,“我想等我们再攒点钱,至少能租个大点的房子,能给你买枚像样的戒指,能请爸妈过来吃顿正经的饭。到时候再办婚礼,好不好?”
云冉知沉默了会儿,抬头看他。台灯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见他眼里的愧疚和认真。她伸手抚了抚他的眉骨,轻轻“嗯”了一声:“好啊。反正我们都在一起了,结婚证早晚都能领,婚礼晚两年也没关系。”
“真的?”程迢也有点不敢信。
“真的。”她笑了笑,指尖在他胸口画着圈,“现在最重要的是宝宝,等以后咱们有钱了,再补一场漂漂亮亮的婚礼,到时候我要穿拖尾婚纱,让黄辞忧当伴娘,张昊给你当伴郎。”
程迢也把她抱得更紧了,下巴抵在她发顶,闷闷地说:“委屈你了。”
“不委屈。”云冉知蹭了蹭他的脖子,“有你和宝宝在,我就不委屈。”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没有轰轰烈烈的承诺,只有两个年轻人在现实里的相互体谅,像两只依偎着取暖的小兽,虽然眼下清贫,却都盼着来日方长。
上午的分拣区依旧闹哄哄的,顾钊明负责给刚到的一批快递录入系统信息。他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眼盯着屏幕上滚动的单号,心里却惦记着中午要去给母亲送降压药。
轮到那个贴了“贵重物品”标签的纸箱时,他扫了眼单号,正想输入系统,旁边同事突然喊他帮忙搬个超重的包裹。“马上来!”他应着,随手把纸箱放在了桌角,想着回头再补录也不迟。
可一忙起来就忘了这茬。等他搬完东西回来,桌角的纸箱已经没了——八成是被其他同事当成已录入的包裹,直接送上了分拣传送带。他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去查系统,搜索栏里果然没有那个单号的记录。没有录入信息,就像给包裹抽走了“身份证”,一旦混进成千上万的快递里,根本无从追踪。
他疯了似的在分拣区里穿梭,扒开一堆堆包裹翻找,嗓子喊得发哑:“谁见过一个棕色纸箱?贴了贵重标签的!”同事们停下手里的活帮着找了会儿,最终都摇摇头散开了。传送带还在不停运转,每过一秒,那个纸箱离正确的目的地就可能远一分。
下午客户的电话准时打来,语气从焦急到愤怒:“我那是给孩子买的进口疫苗,必须冷链运输,现在丢了怎么补?”顾钊明握着手机,指尖泛白,只能一遍遍说“对不起”,然后按客户报的价格转了赔偿款——那笔钱够他交三个月房租。
公司的处罚来得更快。监控里清晰地拍到他把纸箱放在桌角后再没碰过,系统后台也查不到录入记录。主管把处罚单拍在他桌上:“忘记录入就是失职!扣发当月奖金,这是规定。”
下班铃响时,顾钊明还坐在空荡的工位上,盯着屏幕上空白的搜索结果发呆。走出办公楼,晚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他没回家,顺着墙根蹲在了路灯照不到的阴影里。双手插进头发里用力抓着,懊悔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就差那几秒钟的录入,怎么就偏偏忘了呢?指尖蹭得头皮生疼,可心里的憋屈更甚,连呼吸都带着股涩味。
黄辞忧下班时脚步轻快,手里还攥着张刚打印的婴儿用品清单——她刚从云冉知那儿得了喜讯,对方怀孕了,正想着拉顾钊明一起去挑份贺礼。
拐过街角就看见熟悉的身影,只是那姿态实在不对劲。顾钊明蹲在墙根下,背靠着冰凉的墙面,脑袋埋在膝盖里,肩膀微微垮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抠着地砖缝,整个人像被抽走了精气神,连路灯的光落在他身上,都透着股灰蒙蒙的蔫劲儿。
黄辞忧心里咯噔一下,刚到嘴边的“冉知怀孕了”硬生生咽了回去。她放轻脚步走过去,蹲在他旁边戳了戳他胳膊:“怎么在这儿猫着?出什么事了?”
顾钊明缓缓抬起头,眼尾有点红,头发被抓得乱糟糟的,喉结滚了滚才哑着嗓子哼出一声,那股子郁气像化不开的墨,在眼底沉沉地漾着。
顾钊明垂着眼皮,指节无意识地在膝盖上蹭着,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愿多说的含糊:“没事,工作上出了点错。”尾音里藏着的疲惫,像被雨打湿的棉絮,沉甸甸地坠着。
黄辞忧看他这副蔫样,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肩膀几乎挨着他的胳膊。她没急着追问,只是把声音放得软了些,带着点刻意的明亮:“那有什么关系,至少吃一堑长一智了呀。就这点小坎儿,还能难住我认识的那个天塌下来都扛得住的顾钊明?”说这话时,她眼角弯着,语气里的笃定像团暖烘烘的气,轻轻往他身上拢。
顾钊明这才抬了眼,视线落在她脸上,愣了愣。灯光从她身后漫过来,给她发梢镀了层浅金,那点带着温度的认真,让他心里发闷的地方忽然松了丝缝。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牵出个有点涩的弧度,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松动:“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还来这套哄人的?”话是这么说,指尖却没再使劲抠着裤子了。
黄辞忧瞧出他那点口是心非,伸手在他胳膊上轻轻撞了下,动作里带着点熟稔的亲昵:“谁哄你了,说的是大实话。”见他没躲开,她索性站起身,朝他伸出手,掌心朝上:“走了走了,正好饿了,一起去吃点东西,边吃边说。”
顾钊明望着那只递到眼前的手,指腹因为常年干活带着点薄茧,却透着股稳稳的暖意。他沉默了两秒,终于搭了上去,被她一把拉了起来。起身时带起的风里,好像连方才裹着他的那层郁气,都散了些。
中午的售楼处刚清闲没两分钟,玻璃门“哗啦”一声被推开,走进来个看起来就身价不菲的男人——手腕上的金表晃得人眼晕,一身剪裁考究的西装透着贵气,头发梳得锃亮,浑身上下都带着股“不差钱”的气场。
张昊眼尖,立刻从工位上弹起来,脸上堆起热络的笑迎上去:“这位老板,里面请!”
男人往沙盘前一站,声音洪亮带着点不耐烦:“我要个大别墅,现成能住的,装修好的那种。家里人多,面积必须够大,大平层也行,但我个人更偏爱复式。”说话时他扫了眼周围,眼神里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利落。
张昊连忙引他到会客区的沙发边,伸手示意:“老板您先坐,喝杯水。”见对方落座,他才试探着问:“那地段上,您有什么偏好吗?比如想靠市区近些,还是偏好安静点的郊区?”
张昊脸上的笑意更盛,往前凑了半步,语气里透着笃定:“老板您放心,我们老板手里盘的楼盘多,市区近郊都有布局,肯定能有合您心意的。”
那富豪往沙发后背一靠,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着,想了想补充道:“地方得清静点,别太嘈杂。对了,还得有个宽敞的停车场,家里车多,不够停可不行。”说罢抬眼看向张昊,眼神里带着点审视,像是在掂量他能不能满足这些要求。
张昊正领着土豪往门外的看房车走,对方忽然抬手拦了他一下,下巴朝停在路边的一辆锃亮的黑色豪车抬了抬:“别开这个了,坐我的。”
他说着已经迈开步子往那边走,语气里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理所当然:“我坐不惯你们这车子,还是自己的舒服。”走到车旁,他拉开后座车门,冲张昊扬了扬下巴,“你坐后面,等会儿把地址跟司机说一声就行。”
那车门打开时,露出里面真皮座椅的细腻纹路,和司机毕恭毕敬转头等候的姿态,透着股不动声色的派头。张昊愣了愣,赶紧应着“好嘞”,快步跟了上去。
张昊陪着土豪一连看了四五套房子。
头一套临湖的复式,地段清幽,可对方只扫了眼客厅的挑高,就皱着眉摆手:“层高太压抑,换一个。”
第二套带独立车库的别墅,庭院够大,他却绕着院子转了半圈,指着草坪边缘:“这绿化修剪得太规整,少了点野趣,不行。”
直到看到第六套——背靠青山,自带一个能停下七八辆车的露天停车场,室内装修是低调的奢华风,复式楼梯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土豪站在二楼露台往远处望了会儿,风掀起他的衣角,他终于转过身,冲张昊点了点头:“就这个吧,格局和清净劲儿都对味。”
张昊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笑都真切了几分。
签单的那一刻,张昊握着笔的手都带了点微不可查的抖。合同上的数字清晰印着560万,按0.5%的提成算下来,正好是2万8。
他把签好的合同轻轻推过去,看着土豪爽快地落下签名,耳朵里嗡嗡的——刚才还在心里默算的数字,此刻像颗小石子投进心湖,漾开一圈圈发烫的涟漪。
送走客户,他捏着那份合同站在原地,低头看了眼手机计算器上反复确认的“28000”,突然没忍住咧开嘴笑出了声。一天功夫,就赚了平时小半个月的收入,这突如其来的“暴富”,让他走路都觉得脚下发飘,连空气里都像飘着甜丝丝的味道。
张昊一推开家门,脱鞋的动作都带着股雀跃,扬着手里的文件袋冲屋里喊:“桃西,我今天签了个大单!你想要啥,我都给你买!”声音里的兴奋藏不住,尾音都往上飘。
阮桃西正系着围裙在厨房擦手,闻言探出头来,嘴角弯着打趣他:“瞧把你得意的,多大的单啊?”
张昊几步凑到她跟前,把文件袋往餐桌上一拍,带着点小炫耀:“卖了套大别墅!光提成就两万多呢!”说这话时,他眼睛亮晶晶的,像揣了颗小太阳。
阮桃西眼睛倏地睁大了些,走过来在他胳膊上轻轻捶了一下,语气里满是惊喜:“哇,这么厉害!”指尖碰到他胳膊时,都带着点替他高兴的雀跃。
或许真是蝴蝶效应吧,这世间的事总透着奇妙的平衡——有人在街角蜷着一身失意,便有人在灯下拥着满心欢喜,各自在生活里翻涌着不同的浪。
黄辞忧今天穿了条新买的裙子上班,一进办公室就被同事们围着夸好看,那股子开心劲儿,从嘴角的笑意里藏都藏不住。
傍晚下班,她心情还没平复,索性没坐公交,打算慢慢走回家,权当散步。路过步行街时,几个模样透着猥琐的男人突然冲她吹起了口哨,污言秽语紧跟着砸过来:“美女,留步认识下呗?你这模样也太绝了,看得我心都酥了!忙着去哪儿啊?别着急走,陪哥几个聊会儿呗?”
黄辞忧只觉得一阵恶心,抿紧嘴没搭腔,脚步却下意识加快了。可眼角的余光瞥见那几人竟然跟了上来,她后背唰地冒了层冷汗,步子迈得更大,心里像揣了只乱撞的兔子,慌得几乎要跳出嗓子眼。
她指尖在通讯录里反复滑动,最先想到的是云冉知,可指尖悬在拨号键上又猛地顿住——冉知怀着孕,正是需要静养的时候,怎么能让她跟着担惊受怕?犹豫再三,屏幕最终停留在“顾钊明”三个字上,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通话键。
“老公……”电话刚接通,她带着哭腔的声音就涌了出来,“你能不能……能不能快来接我?有几个猥琐男一直跟着我,我好害怕……”尾音的颤抖像被风吹得发颤的蛛丝,绷得快要断裂。
顾钊明那边先是一秒钟的静默,随即传来急促的起身声,他的声音里瞬间裹满焦灼:“别怕,你先听我说,往人多的地方去,找个亮堂的店铺待着,千万别自己往外跑。我已经开车了,报给我你的位置,我五分钟内一定到!”
她攥着手机的手心全是汗,顺着声音抬眼望去,街角那家连锁奶茶店还亮着暖黄的灯,玻璃门后晃动着不少年轻顾客的身影。她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去,后背抵在冰凉的玻璃柜台上,才勉强稳住发软的腿。
可还没等她缓过神,眼角的余光就扫到了门口——那几个男人竟跟了过来,倚在奶茶店的玻璃门两侧,目光像黏腻的蛛网,直勾勾地缠在她身上。
“哎,刚才她打电话,是不是说有老公?”一个染着黄毛的男人往地上啐了口唾沫,语气里满是不屑。
旁边穿花衬衫的立刻嗤笑起来:“骗谁呢?现在的小丫头片子精得很,网上不都教这些烂招吗?真有老公能让她一个人走夜路?”
“就是,”黄毛抬手抹了把鼻子,眼神往店里探了探,“网上那些防身技巧看着厉害,遇上咱们有什么用?就在这儿等着,我看她能躲到天亮?”
穿花衬衫的往门框上靠得更自在了些,吊儿郎当地补充:“怕什么?咱们又没碰她一根手指头,就算她真敢报警,警察来了顶多劝两句,还能把咱们抓起来不成?”
话音刚落,几人便低低地笑起来,那笑声像砂纸蹭过玻璃,刺耳得让她指尖发冷。她死死攥着手机,盯着屏幕上顾钊明的名字,心里反复默念着:快一点,再快一点……
顾钊明是跑着来的。衬衫后背洇着深色的汗渍,额前的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跑到奶茶店门口时,他扶着膝盖大口喘气,胸口剧烈起伏着,却还是第一时间抬眼在人群里搜寻她的身影。
黄辞忧隔着玻璃看见他这副模样,刚才强撑的镇定瞬间碎了。她推开门冲出去,顾钊明几乎是本能地张开手臂接住她,带着汗味的怀抱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她把脸埋进他怀里,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边哭边小声在他耳边说:“对不起啊,我知道我不应该打扰你。”
顾钊明喘匀了些气,抬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掌心带着运动后的温热,语气里满是温软:“你当然可以打扰我了,笨蛋。”
那几个混账东西瞥见顾钊明奔过来的身影,尤其是看到他冲黄辞忧张开手臂的架势,脸上的轻佻瞬间敛了大半。先前那个倚着门框的黄毛往地上啐了口,眼神在两人身上溜了一圈,带着点不甘又不敢造次的怂样,扯了扯旁边的人:“走了走了。”
另几个也没再废话,悻悻地直起身,嘴里嘟囔着些听不清的污言秽语,脚步却没敢再停留,缩着脖子往步行街深处钻去,转眼就消失在人流里。
门口那片黏腻的目光终于散去,黄辞忧埋在顾钊明怀里,紧绷的肩膀才一点点松下来,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些。
顾钊明扶着她的肩,轻轻拍了拍她发颤的后背,等她哭声渐歇,忽然弯起嘴角,声音里带着点刻意缓和气氛的轻快:“出都出来了,附近有家烤串摊味道不错,我们一起撸串去?”
黄辞忧抬起头,眼眶还红着,鼻尖也泛着水光,听到这话愣了愣,随即用力点了点头,声音还有点哑,却透着股认真劲儿:“好!我请客,必须得好好谢谢你!”
顾钊明看着她这副模样,忍不住笑了,伸手替她擦掉脸颊残留的泪痕:“行,那我可就等着蹭饭了。”
烤串摊的烟火气混着孜然香漫过来,顾钊明刚咬下一口滋滋冒油的烤筋,抬眼就见黄辞忧只是戳着盘子里的烤豆腐,半天没动筷子。
“你怎么不吃呢?”他放下签子,眉头微蹙着看她。
黄辞忧指尖捏着竹签转了半圈,眼神还有点发飘,声音轻轻的:“我刚刚……刚刚差点被吓死,现在胃里还发紧,哪吃得下啊。”她抬眼望了望他,又赶紧补充道,“没事,你吃你的,吃不完的我打包带回去,凉了微波炉转下也能吃。”
夜色漫进窗棂时,程迢也推开家门,玄关处散落着一双熟悉的棉拖——云冉知比他先回来了。
客厅暖灯亮着,她正蜷在沙发里翻看育儿书,听见动静便抬眼望过来,孕相初显的小腹在宽松家居服下微微隆起,眉眼弯成温柔的月牙:“回来啦?刚炖了汤,盛一碗给你?”
程迢也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触到她温热的耳尖,顺势在她身边坐下:“等会儿喝,先陪你待会儿。”
云冉知合上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上的婴儿插画,忽然抬头看他,眼底像落了星子,亮得温柔:“阿也,你看啊,我们都有宝宝了……”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那我们的关系,是不是可以再近一步了?”
程迢也愣了愣,随即失笑,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掌心轻轻覆在她小腹上,感受着那份属于两人的柔软:“我们现在这样,还不够近吗?”他低头蹭了蹭她的发顶,语气带着点不解的宠溺,“还要怎么更近一步?”
云冉知被他问得脸颊发烫,往他怀里缩了缩,声音细若蚊吟,却字字清晰:“我的意思是……老公……你每天叫我阿冉,是不是……是不是可以换个称呼了?”她咬了咬唇,终于鼓足勇气抬眼望进他眼底,“比如……叫一声老婆?”
最后三个字说得又轻又快,尾音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像怕被拒绝似的,说完就赶紧把脸埋进他颈窝,耳后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程迢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些,下巴抵着她的发旋,声音低沉而郑重,带着化不开的浓情:“老婆。”
简单两个字,却像投入湖心的石子,在云冉知心里漾开层层涟漪。她闷在他怀里笑起来,声音里裹着蜜糖般的甜:“哎。”
周末的聚餐包厢里暖意融融,张昊刚坐下就扬着手机笑得一脸灿烂:“今儿我做东,大伙儿敞开了点!刚发的提成还热乎着呢,别跟我客气——阮桃西,你爱吃的糖醋小排必须安排上,程迢也,上次说的那家店的烤鸭咱今儿点一份?”
程迢也立刻拍着桌子叫好:“张哥这气魄!够意思!”
顾钊明叼着筷子打趣:“你小子也别光顾着大方,好歹存点老婆本啊。不然等阮桃西哪天改了主意,看你哭都来不及——我可还等着喝你们喜酒呢。”
张昊挠挠头,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这不是正努力着嘛。她想要的,我总得一点点攒出来才行。”
正说着,顾钊明忽然指着菜单眼睛发亮:“哎,这大闸蟹看着真不错,个头足,膏肯定多!服务员,先来六份!”
话音刚落,黄辞忧赶紧摆手:“大闸蟹还是下次吧,阿冉现在不能吃这些凉性的,万一伤着宝宝就不好了。”
云冉知正用手轻轻护着小腹,闻言连忙笑:“没事没事,你们吃你们的,我看着就好,保证不嘴馋。”她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角,眼底藏不住初为人母的温柔。
顾钊明这才反应过来,眼睛瞪得溜圆:“哎哟!这是有喜了?那你们俩打算啥时候办婚礼啊?”
程迢也立刻握住云冉知的手,语气认真又带着点歉疚:“先把孩子生下来稳稳当当的,婚礼我肯定补——必须给阿冉一个风风光光的,婚纱钻戒一样都不能少。”
顾钊明却皱起眉,放下筷子:“你这就不地道了啊。怎么能让人家姑娘未婚先孕?这传出去像话吗?跟那些混不吝的黄毛小子骗感情似的,像什么样子。”
阮桃西看不下去了,轻轻推了顾钊明一把:“你这话就过了。站着说话不腰疼,真等你遇着喜欢的人,彩礼、婚房、婚礼,哪样不要钱?换做是你,现在就能拍胸脯说娶得起?得换位思考啊。”
顾钊明被说得脸一红,连忙摆手:“是是是,我的错我的错,说话没过脑子。”他挠着后脑勺转向云冉知,语气诚恳了不少,“阿冉别往心里去,我这嘴笨。”
张昊趁机打圆场:“都别较真了。大闸蟹确实不适合现在吃,咱今儿就点些清淡滋补的——我看这菌菇汤不错,还有清蒸鲈鱼,炖个老母鸡?正好咱们这阵子天天加班,都补补身子。”
程迢也立刻附和:“就听张哥的!服务员,来个乌鸡山药汤,再炒个荷兰豆虾仁,要少油少盐……”他一边报菜名,一边时不时看向云冉知,眼里的宠溺藏都藏不住。
包厢里的气氛又热络起来,窗外的月光悄悄爬上窗台,映着满桌即将上桌的佳肴,也映着这群年轻人眼底的憧憬与暖意。
散席时夜色已浓,餐厅门口的风带着点初秋的凉意。黄辞忧看着顾钊明脚步虚浮地往台阶下迈,差点一脚踩空,赶紧伸手扶了他一把。
“你这都晃得像棵被风吹歪的芦苇了,还说没醉?”她皱着眉打量他,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脸颊泛着明显的酒红,“我送你回去吧,地址发我手机上。”
顾钊明抬手挥了挥,却没甩开她的搀扶,舌头有点打结:“谁、谁醉了……我清醒着呢。”他眯着眼看了看远处江面上闪烁的灯火,忽然偏过头,声音低了些,“陪我走走吧,就沿江那条路。”
黄辞忧犹豫了一下,看他难得没咋咋呼呼的样子,终究还是点了头。
晚风卷着江水的潮气扑面而来,吹散了些许酒气。两人并肩走在滨江步道上,脚下的石板路被月光浸得泛白。顾钊明步子迈得又大又不稳,时不时得靠黄辞忧拽一把才不至于撞到栏杆,嘴里却还嘟囔着:“你看那船……跑得比我还晃……”
黄辞忧没接话,只是默默调整着步伐配合他。江面上货轮的鸣笛声远远传来,混着岸边夜市隐约的喧嚣,倒显出几分难得的安静。顾钊明忽然停下脚步,扶着栏杆弯腰吐了口气,侧脸的线条在夜色里显得柔和了些:“刚才饭桌上……我说程迢也那话,是不是太冲了?”
“有点。”黄辞忧实话实说,“不过大家都知道你性子直,没往心里去。”
“我就是……”他抓了抓头发,声音闷下来,“看不得云冉知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明明是喜事,搞得跟偷着藏着似的。”
黄辞忧踢了踢脚边的小石子,石子滚进江里,溅起一圈细碎的涟漪:“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程迢也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顾钊明没再说话,只是望着江水发愣。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泛红的眼尾。黄辞忧忽然发现,这平时咋咋呼呼的大男人,喝醉了倒显出点孩子气的执拗来。她从包里摸出瓶矿泉水递过去:“喝点水醒醒酒,不然明天头该疼了。”
顾钊明接过去,拧了半天没拧开,最后还是递回给她。黄辞忧打开瓶盖塞回他手里,看着他仰头猛灌了几口,喉结滚动的样子,忽然觉得这趟夜路,好像也不算难熬。
江水拍打着堤岸,发出规律的声响,像是在为这有点笨拙的同行伴奏。
江风卷着潮气漫过来,草叶上的露珠被吹得簌簌往下掉,打在裤管上凉丝丝的。两人在草坪边缘坐下,身后是稀疏的路灯,把影子拉得歪歪扭扭交叠在一块儿。黄辞忧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目光不经意扫过顾钊明的脸——月光正落在他睫毛上,那截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桀骜的眼尾,此刻竟有一滴泪顺着颧骨滑下来,没入衣领时,还带着点微不可察的颤抖。
黄辞忧的心猛地揪了一下,声音不自觉放轻,像怕惊扰了什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还放不下阿冉呢?”
顾钊明喉结滚了滚,抬手胡乱抹了把脸,指腹蹭过眼角时,带着点狼狈的力道。“她都已经怀孕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我该放下的,可是……”话没说完,肩膀就塌了下去,尾音里裹着浓重的鼻音,“可是我好难受。”
风里飘来远处夜市的喧嚣,衬得他这句话格外清晰。黄辞忧望着江面起伏的碎光,轻轻叹了口气,语气软得像浸了水的棉花:“那你哭吧,眼泪是情绪的宣泄。”
顾钊明像是被这句话松了闸,眼眶瞬间更红了。他望着黑沉沉的江面,声音里带着酒后的混沌,又藏着压抑太久的汹涌:“那天,我以为我必死无疑了,可是她的出现拯救了我,我的生命即将陨落的时候突然出现了一道光,我是多么的想把她抢过来,每当我被这种贪婪的**冲上脑仁的时候,我就会想到她那句‘绝望一辈子’,涌上心头,给我冲清醒。”
黄辞忧猛地转头看他,眼里满是错愕,眉头也蹙了起来:“你说什么胡话呢?”
顾钊明的手指用力抠着身下的草皮,指节泛白,像是要把什么东西按进泥土里。“你不知道,”他的声音发颤,带着点自暴自弃的绝望,“那天我一时糊涂,设计想睡了她,可是她说‘如果我这样做了,她会绝望一辈子。’”
黄辞忧倒吸一口凉气,胸口像是被什么堵住了,话到嘴边都带着颤:“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也太……”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她看着顾钊明痛苦蜷缩的背影,只觉得江风里的凉意,一下子钻进了骨头缝里。
江风渐渐缓了些,带着水汽的凉意却浸得更深了。黄辞忧看着顾钊明泛红的眼尾,那滴未干的泪挂在睫毛上,像沾了露的草叶。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用指腹轻轻拭去他脸颊上的湿痕,指尖触到的皮肤滚烫,带着酒后的灼热和压抑的颤抖。
“好了,”她的声音放得很柔,像怕惊散了什么似的,“你以后会遇到你的命中注定的,别难过了。”
顾钊明偏过头,避开了她的目光,望着江面上摇晃的灯影,喉结滚了半天,才吐出一声喟叹,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涩:“都怪我的爱意太晚了,心上人已有心上人,哎……”他顿了顿,像是终于松了口气,又像是咽下了什么滚烫的东西,“她幸福比什么都重要。”
晚风卷着远处的虫鸣掠过草叶,两人之间忽然静了下来,只有江水拍打堤岸的声音,一下下,像敲在心上。
夜渐渐深了,江风带着潮气往人骨缝里钻。黄辞忧正想着该怎么把顾钊明弄起来,肩上忽然一沉——他不知什么时候歪过头,竟靠着她的肩窝睡着了。呼吸间带着淡淡的酒气,却意外地不呛人,睫毛在眼睑下方投出一小片阴影,平日里总是紧绷的下颌线此刻放松下来,倒显出几分孩子气的憨态。
她轻轻推了推他,没反应,只有呼吸愈发沉实。黄辞忧无奈地叹口气,掏出手机叫了车。把他塞进后座时费了不少劲,他半梦半醒间还嘟囔着什么,头一歪又靠在了她肩上,温热的呼吸扫过颈侧,弄得她心里莫名一慌。
到了顾钊明住的小区,她几乎是半扶半拖才把人弄进电梯。输密码时他总算清醒了些,迷迷糊糊报了串数字,进门就往沙发上倒,鞋都没脱就打起了轻鼾。
黄辞忧替他脱了鞋,又去卧室抱了床薄被。弯腰给他盖被子时,目光不经意落在他脸上——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缝隙溜进来,刚好照在他鼻梁上,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唇瓣因为喝酒微微泛着红。她忽然就定住了,手里的被角悬在半空,竟挪不开眼。
心里像有只小鼓在敲,咚咚地响。她暗自懊恼:不是吧,黄辞忧,他有什么好看的?平日里油嘴滑舌,刚才还对着别的姑娘掉眼泪,难道……难道你竟喜欢上他了?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用力压下去,可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闪过另一幕——那天她在奶茶店里瑟瑟发抖的等待,直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她方可安心。
那是第一次,有个男孩子这样护着她。她承认,自己是贪恋那份好的,像贪恋寒冬里的一点暖意,不知不觉就焐热了心。
可现在……她望着顾钊明沉睡的脸,心里泛起一阵涩。原来“心上人已有心上人”是这种滋味,像含了颗没化的柠檬糖,酸意从舌尖一直漫到心口。她的喜欢来得这样晚,晚到他心里早已住了别人,晚到连酸涩都只能悄悄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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