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冉知靠在沙发上,手轻轻托着隆起的小腹,那里已经沉甸甸的,走路时都得下意识地护着。她看着程迢也收拾文件的背影,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忐忑:“你看我这肚子,一天比一天显了……”
程迢也回过头,视线落在她的肚子上,眼神软了软:“嗯,最近是长得快。”
“可我爸妈那边还没说呢。”云冉知叹了口气,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孕肚,“总不能一直瞒着。要不……你抽空跟我回趟家,见见他们?”她抬眼望他,眼里带着点恳求,“好歹得跟他们交代清楚,让他们放心。”
程迢也放下手里的文件夹,走过来蹲在她面前,握住她放在肚子上的手,指尖轻轻蹭了蹭她的手背:“好。”他想了想,补充道,“我这两天把手头的事理一理,定个时间就跟你回去。”
云冉知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落了地,嘴角忍不住弯了弯:“那到时候……你可得好好表现。”
程迢也笑了,捏了捏她的手指:“放心,保证让叔叔阿姨满意。”阳光透过窗帘缝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像是给这份即将到来的见面,提前裹上了层温柔的期待。
程迢也对着手机屏幕琢磨了半天,终于在群里敲下一行字:
“各位,跟你们说个事——这几天打算跟阿冉回她老家,见她爸妈。”
消息发出去没两秒,他又赶紧补了一段,字里带着点掩饰不住的紧张:
“主要是想跟叔叔阿姨好好交代一下她怀孕的事,还有我们的打算。说实话,心里一点底都没有,手心直冒汗。”
群里消息像长了脚似的,噌噌往出冒。
黄辞忧第一个蹦出来,语气里带着看热闹的雀跃:“算我一个!这种见家长的重要时刻,必须去给你们见证见证,顺便当个人形背景板镇场子。”
紧跟着是阮桃西,字里带着点温温的期待:“我也去吧。阿冉的大伯大伯母就是我的养父养母,正好借着这机会回去看看他们,顺便也能给你俩搭搭话。”
顾钊明紧随其后,话里透着股兄弟义气:“那必须有我啊!兄弟团成员报道,到时候给你当后盾,壮胆这事我拿手。”
最后是张昊,简单一句却透着实在:“算我一个,兄弟团加我一个。”
程迢也看着群里一连串的回复,刚才还七上八下的心忽然就稳了大半,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个抱拳的表情:“谢了各位,够意思!”窗外的阳光刚好照在手机上,亮得晃眼,他忽然觉得,这场“闯关”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火车站的广播里循环播放着检票通知,人声鼎沸里,六个人推着行李箱往站台走。黄辞忧拎着一大袋零食走在最前面,顾钊明和张昊帮程迢也拖着装着礼品的箱子,阮桃西扶着云冉知慢慢跟在后面,时不时叮嘱她“小心脚下”。
卧铺车厢的门“哐当”一声被拉开,空调风混着点铁轨的气息扑面而来。程迢也先爬上中铺把行李放好,回头就看见顾钊明正跟张昊争下铺——“我这体格睡上铺不方便,给我留个下铺”“凭啥?我得离程迢也近点,路上给他做心理建设”,最后还是阮桃西笑着打圆场:“下铺给阿冉和叔叔阿姨带的东西当置物架,你们俩都去上铺待着。”
火车启动时晃了一下,云冉知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站台慢慢后退,阮桃西正帮她剥橘子,黄辞忧已经拆开一包薯片,举到张昊嘴边:“尝尝?”程迢也坐在下铺,手里捏着提前查好的见面攻略,顾钊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别紧张,有我们呢,到时候你负责好好说话,我们负责……嗯,负责貌美如花当背景板。”
二十多个小时的车程不算短,却被笑声填得满满当当。夜里轮流守着行李,白天凑在一起聊天,偶尔有列车员经过,都会被这伙人的热闹劲儿感染,忍不住多笑两声。虽然没有中转的奔波,卧铺也不算宽敞,但身边都是在意的人,连单调的铁轨声,都好像变得顺耳了许多。
推开云家大门时,院子里的月季开得正盛,却没能冲淡空气里的几分凝重。云波德坐在堂屋的太师椅上,手里攥着旱烟杆,见程迢也跟着进来,眼皮都没抬一下,眉头拧得像打了个结。徐玲花端着水杯从里屋出来,看见一行人里的程迢也,脚步顿了顿,把杯子往桌上重重一放,“砰”的一声,水花都溅出来些。
“爸,妈。”云冉知攥了攥程迢也的手,声音有点发紧。
云波德这才抬眼,目光直直落在程迢也身上,带着点审视的锐利:“你就是程迢也?”
程迢也赶紧上前一步,手里还提着带来的礼品,语气放得恭谨:“叔叔阿姨好,我是。”
徐玲花没接话,转身往厨房走,经过云冉知身边时,轻轻拍了拍她的胳膊,那眼神里有疼惜,更多的却是对程迢也的不赞同。堂屋里霎时静了下来,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程迢也捏着礼品袋的手指微微泛白,后知后觉地明白——这场“交代”,怕是没那么容易。
程迢也深吸一口气,往前又挪了半步,把礼品轻轻放在桌上,目光诚恳地看向云波德和徐玲花。他的声音不算洪亮,却带着一股执拗的认真:“叔叔,阿姨,我知道现在说这些,可能让你们觉得不够踏实。”
他攥了攥拳,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但我向你们保证,我会一辈子对阿冉好,把她和孩子都护得好好的。我一直都在努力工作,攒钱、规划未来,就是想早点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说到“娶她”两个字时,他侧头看了眼身旁的云冉知,眼里漾起温柔的光,又转回头对着两位长辈,语气愈发坚定:“请你们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一定会风风光光、名正言顺地把阿冉娶进门,绝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堂屋里的空气像是凝住了,程迢也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额角渗出细密的汗,却连眼神都没闪躲一下。云冉知悄悄握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的温度,成了此刻最踏实的支撑。
顾钊明见气氛僵着,往前站了半步,语气恳切:“叔叔阿姨,程迢也对阿冉的好,我们这些朋友都看在眼里。平时阿冉随口说句想吃城南的糖糕,他能绕远路跑半个城去买;上次阿冉感冒,他守在床边熬了两宿,眼睛都红了。”
阮桃西也跟着帮腔,看向云波德时带着点亲近:“二叔,您是知道我的,我跟阿冉亲如姐妹。程迢也这孩子踏实,心细,阿冉跟他在一块儿,脸上的笑都比以前多了,她嫁给他,肯定会幸福的。”
张昊在一旁点头,声音沉稳:“从他们俩谈恋爱开始,我们就常凑在一起。程迢也这人别看话不多,对阿冉是真上心,大小事都想得周到,不是那种嘴上说说的人。”
黄辞忧拉了拉云冉知的衣角,对着两位长辈笑得真诚:“我是阿冉最好的闺蜜,这话我最有发言权。”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话里都是实打实的肯定。程迢也站在一旁,听着朋友们的话,心里又暖又酸,悄悄握紧了云冉知的手——原来这份心意,早被身边人看得明明白白。
徐玲花没看程迢也,只拉着云冉知的手往里面的卧室走,脚步快得带起一阵风。门“吱呀”一声关上,把外面的说话声隔得远了些。
她拉着云冉知在床沿坐下,目光落在女儿隆起的小腹上,眼圈一下子就红了。“都五个月了才肯说,”她叹了口气,声音里又气又疼,“我跟你爸真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手指轻轻点了点云冉知的额头,力道却轻得像羽毛:“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自重?现在他说得再好,万一以后变了心,不珍惜你了,有你哭的时候。”
她握住女儿的手,掌心的温度带着岁月的粗糙:“傻丫头,人生长得很呢。看人不能只看眼前的好,得从脾气、品性、对家里人的态度,方方面面都看清楚了,才能确定是不是能跟你走一辈子的人。”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床单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徐玲花的声音慢慢放软,带着母亲独有的担忧:“妈不是要拦着你,就是怕你吃亏啊。”
云冉知反手握住母亲的手,指腹蹭过她掌心的薄茧,语气笃定得像带着股韧劲:“妈,不会的。程迢也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最清楚,我信我的眼光。”
徐玲花却轻轻抽回手,眉头又拧了起来,声音里添了几分急:“好,就算他现在是个靠得住的男人,可你想过远嫁的难处吗?”
她掰着手指,一桩桩数给女儿听:“逢年过节想回趟家,光在路上就得耗掉大半时间;真要是受了委屈,身边连个能说贴心话的亲人都没有;我跟你爸年纪越来越大,万一有个头疼脑热,你想回来搭把手,都得隔着千山万水……”
说到最后,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哽咽:“这些你都了解过?都认真想过吗?”
云冉知望着母亲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那些准备好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
云波德把旱烟杆在鞋底磕了磕,烟丝簌簌落在地上。他抬眼扫过顾钊明几人,语气缓和了些:“我们村后头那片山,还有河边的老槐树,风景都不赖。你们几个年轻人,出去转转看看,别总闷在屋里。”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想逛逛村子,或者去河边坐坐都行,等会儿饭好了,我让阿冉给你们打电话回来。”
说完,他的目光落在程迢也身上,语气沉了沉:“你留下,我跟你单独说几句话。”
顾钊明几人见状,识趣地互相递了个眼色。黄辞忧拉了拉阮桃西的胳膊,笑着打圆场:“那正好,我们早就想看看阿冉长大的地方了,叔叔您忙,我们先出去啦。”
一行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把门轻轻带上。堂屋里瞬间静了下来,只剩下云波德重新装上烟丝的窸窣声,程迢也站在原地,手心悄悄沁出了汗。
云波德把刚点燃的旱烟杆搁在桌沿,烟雾缭绕中,他看着程迢也,语气比刚才松快了些,却仍带着长辈的郑重:“不管你现在是不是真能让阿冉托付终身,她既然认定了你,我们当父母的,也没别的选择了。”
他顿了顿,指节敲了敲桌面:“只希望你们往后能好好过日子,别让她受委屈。”
话锋一转,他的神色严肃起来:“不过话说回来,未婚先育终究不体面,传出去对阿冉名声不好。我们老两口这些年攒了点钱,刚才翻了黄历,过两天就是黄道吉日,你们就在村里办场婚礼。”
“不能让我女儿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跟了你。”他看着程迢也,眼里带着不容置疑的认真,“等办了仪式,你们回城里再去领证。以后你要是真有出息了,记着在城里给阿冉补一场像样的婚礼,风风光光的,让她知道嫁对了人。”
程迢也听完,猛地抬起头,眼里的惊讶慢慢化成滚烫的感动。他往前一步,腰杆挺得笔直,声音带着点哽咽:“叔叔,谢谢您……您放心,不管现在还是以后,我绝不会亏待阿冉,这场婚礼,我一定办得让您和阿姨满意。”
云波德没再说什么,只是拿起旱烟杆吸了一口,烟雾从嘴角漫出来,模糊了他眼角的纹路,却掩不住那份藏在严厉背后的疼惜。
阮桃西拉着张昊的手,笑着朝顾钊明和黄辞忧扬了扬下巴:“阿昊,我带你去见我养父养母,就在隔壁院子。你们俩呢?要不要顺路去我家喝杯茶?”
张昊反手握住她的手,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点头应道:“好啊,正好该去拜访长辈。”
顾钊明正踮脚望着远处的山影,闻言摆了摆手:“不了不了,我们还是去逛风景吧。难得来趟村里,得把这好山好水看够本。”
黄辞忧早就盯着院外那条通往河边的小路了,眼睛亮晶晶的:“我跟钊明一起,听说河边有大片的芦苇丛,想去拍两张照片呢。”
阮桃西笑着摆摆手:“行,那我们回头见。”说完便拉着张昊往隔壁院子走,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一路洒着细碎的笑语。顾钊明和黄辞忧则抄起路边的一根枯枝当“拐杖”,说说笑笑地朝村后的方向去了,脚步轻快得像揣着两只小鸟。
阮桃西刚推开隔壁院子的门,就扬着声音喊:“云爸,云妈,我回来啦!”
院里正择菜的云波祥猛地抬起头,手里的豆角都差点掉了,眯着眼看了好一会儿,才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欣欣?这……这真的是你?都长这么大了,出落得跟花儿似的!”
张巧丽从屋里快步迎出来,围裙上还沾着面粉,拉着阮桃西的手就不肯放,眼眶一下子红了:“欣欣可算回来了!这孩子,不逢年不过节的,咋突然就来了?我刚才听见声音,还以为是听错了呢。”
她上下打量着阮桃西,又把目光落到旁边的张昊身上,笑着问:“这是……带男朋友回来啦?”
阮桃西红着脸点点头,拉过张昊介绍:“云爸云妈,这是张昊。”张昊赶紧问好:“叔叔阿姨好。”
院子里的老母鸡咯咯叫着跑过,阳光落在晾衣绳的被单上,暖融融的,满是家的味道。云波祥乐得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催张巧丽:“快,杀只鸡,中午好好给孩子做点好吃的!”
张巧丽正转身要往鸡窝那边走,被阮桃西一把拉住了胳膊。她笑着摇了摇手,语气轻快:“云妈,别忙活啦,二叔家已经在做饭了,说好了等会儿一起过去吃呢。”
她往院外瞥了眼,眼里闪着笑意:“这次回来的不止我,还有几个朋友,人多热闹。主要是阿冉和她男朋友回来,跟二叔二婶商量婚事的,正好赶上这趟,就一起过来了。”
张巧丽这才停下脚步,拍了拍围裙上的面粉,恍然大悟般笑了:“哦?阿冉那丫头要办婚事了?这可是大喜事!”她拉着阮桃西的手往屋里走,“那正好,我去拿点去年晒的笋干,给你二叔家添个菜,咱们一起过去凑个热闹。”
云波祥在一旁听着,也乐呵起来:“对对对,一起去一起去,正好跟你二叔合计合计,这婚事得办得风风光光的。”
村边的小河像条碧绿的绸带,绕着青草地缓缓淌着。岸边的柳树枝条垂到水面,被风吹得轻轻晃,惊起几只蜻蜓,翅膀振出细碎的“嗡嗡”声。
水鸟在芦苇丛里钻来钻去,时不时扑棱着翅膀掠过水面,留下“嘎嘎”的叫声,荡开一圈圈涟漪。河里的鱼也不安分,偶尔“扑通”一声跳出水面,又“哗啦”落回去,溅起的水珠打在岸边的鹅卵石上。
草丛里藏着不知名的小虫子,“唧唧”“啾啾”地唱着,和树上麻雀的“喳喳”声缠在一起。风穿过芦苇荡,带着“沙沙”的轻响,把这些声音揉在一起,清清爽爽地漫过来——这大概就是乡下最热闹的安静,每一声都带着水的润、草的香。
黄辞忧蹲在河边,指尖拨弄着垂到水面的芦苇,看着远处阮桃西和张昊并肩散步的背影,叹了口气:“你看他们,一对一对的,多让人羡慕啊。”
顾钊明站在旁边,手里捡了块扁平的石头正打水漂,闻言笑了:“那你也赶紧找一个啊,别总当电灯泡。”
“谈恋爱又不是买菜,能随便挑吗?”黄辞忧瞥他一眼,语气带着点小傲娇,“男人又不是人民币,哪能个个都入眼?得看感觉的好吧。”
“要求别太高了,”顾钊明把石头扔进水里,溅起一串水花,“感情都是慢慢处出来的,哪有那么多一见钟情。”
黄辞忧忽然低下头,声音轻了些:“我有喜欢的人了。”
顾钊明愣了一下,随即挑眉逗她:“哟,藏得够深啊?你天天不是上班就是跟我们几个瞎混,难不成你喜欢的是……山里的神仙?”他故作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是你们公司哪个同事?”
黄辞忧被他逗得脸一红,抓起手边的小石子往他身上扔:“要你管!关你屁事!”
石子轻飘飘地落在顾钊明脚边,他却笑出声来,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河风带着水汽吹过,把她没说出口的那点心思,藏进了芦苇荡的沙沙声里。
黄辞忧蹲在河岸边想洗把手,刚伸出手,脚下忽然一滑——岸边的泥地被河水浸得软乎乎的,她“哎呀”一声没站稳,整个人顺着斜坡摔进了河里。
河水不算深,却足够把人裹住,她呛了两口带着土腥味的水,慌乱中手脚乱蹬,溅起一片水花。
“辞忧!”顾钊明吓得心脏猛地一跳,根本来不及多想,“扑通”一声跳进水里,冰凉的河水瞬间浸透了衣服。他几步划到黄辞忧身边,一把抓住她乱挥的胳膊,用力将她往岸边拖。
河底的淤泥滑溜溜的,他深一脚浅一脚地稳住身形,终于把人推上了岸。黄辞忧趴在草地上咳得撕心裂肺,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衣服往下淌着水,脸色白得像纸。
顾钊明爬上岸,顾不上自己浑身湿透,蹲下来拍着她的背:“怎么样?呛着没?有没有哪摔伤了?”
黄辞忧咳够了,抬头瞪他一眼,眼眶却红了:“你才摔伤了呢……”声音带着哭腔,却没了刚才的凶巴巴。风一吹,两人都打了个寒颤,岸边的芦苇还在沙沙响,刚才的玩笑话早被这阵慌乱冲得没影了。
云波德从鸡窝里揪出只肥硕的芦花鸡,鸡翅膀被他牢牢攥在手里,扑棱着挣扎,“咯咯”叫得震天响。他瞥了眼站在一旁的程迢也,把鸡往他面前递了递,语气平常得像在说件小事:“小程,过来搭把手,帮我把这鸡杀了。我抓着它,你拿那把刀,往脖子上一抹就行。”
程迢也愣了一下,看着那只扑腾的鸡,又看了看墙角案板上那把闪着寒光的菜刀,喉结悄悄动了动。他在家从没干过这活,手都有点发僵,却还是硬着头皮应道:“好,叔叔。”
云波德见他应了,便把鸡按在地上,腾出一只手往鸡脖子上拔毛,露出一小块细嫩的皮肤:“看准了,快准点,别让它遭罪。”
程迢也深吸一口气,拿起菜刀,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鸡还在拼命挣扎,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咬了咬牙——看来这关,是非过不可了。
灶房里的香味早就飘满了整个院子,不等云波德喊开饭,几人就循着味儿围了过来。堂屋的八仙桌上摆满了菜:大盘的红烧鸡块油光锃亮,清蒸鱼翘着尾巴卧在盘子里,还有翠绿的炒时蔬、喷香的腊肉炒笋干,都是实打实的农家味。
程迢也被云波德拉着坐在主位旁边,刚想谦让,就被按住了肩膀:“坐这儿,都是自家人。”云冉知挨着他坐下,悄悄往他碗里夹了块鸡翅,眼里藏着笑。阮桃西和张昊坐在对面,正听张巧丽讲小时候的趣事,时不时被逗得笑出声。
黄辞忧换了身阿冉的旧衣服,虽然不太合身,却丝毫不影响她大口吃饭,顾钊明在旁边给她递纸巾,嘴上还不忘打趣:“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云波德端起酒杯,跟程迢也碰了碰:“来,喝一口。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好好对阿冉。”程迢也仰头喝了大半杯,辣得眼眶发热,却笑得格外实在:“您放心,一定的。”
筷子碰撞的脆响、说笑的声音、偶尔的劝菜声混在一起,窗外的阳光斜斜照进来,落在每个人带着笑意的脸上。连空气里都飘着饭菜香和热热闹闹的暖意,像一锅熬得正好的甜汤,稠稠的,全是家的味道。
婚礼办得确实简单,院里的梧桐树下搭了个临时棚子,塑料布当顶,竹竿当架,连桌椅都是挨家挨户借来的,新旧不一却擦得锃亮。但这丝毫不影响热闹——天刚蒙蒙亮,村里的婶子们就挎着篮子来帮忙,择菜的、洗碗的、烧火的,灶房里的蒸汽混着肉香飘出半条街,引得孩子们围着灶台打转。
开席时更热闹了。十里八乡的乡亲们踩着露水就来了,自行车、三轮车停满了院外的土路,连邻村的老支书都拄着拐杖来道贺。最初摆了二十桌,刚开席就坐得满满当当,筷子敲碗的脆响、划拳的吆喝、哄孩子的笑骂声搅在一起,比戏台子还热闹。
一轮吃完,帮忙的乡亲们手脚麻利地收走一次性桌布,换上下一批干净的,碗筷往大盆里一泡,清水冲冲又摆上桌。刚离席的大叔拍着程迢也的肩膀说“新婚快乐”,转身就撞上拎着礼盒来的新客,笑着往旁边让:“快请进,里头刚腾出来位置!”
没人细数到底换了几批人,只记得灶台里的火就没灭过,掌勺的师傅额头上的汗擦了又冒,装菜的搪瓷盆换了一盆又一盆。直到日头西斜,还有晚来的乡亲揣着红鸡蛋往回走,嘴里念叨着“云家这闺女,嫁得好”。简陋的棚子下,烟火气裹着人情味儿,热热闹闹地漫了一整天,比任何精致的排场都让人心里暖和。
闹洞房的环节终究是免了。
乡亲们酒喝到兴头上,本想起哄闹一闹,被云波德笑着拦了:“孩子们累了一天,阿冉还怀着孕呢,改日再让她给大伙敬茶赔罪。”说着往每人手里塞了把喜糖,哄得一群半大孩子跟着起哄,把这茬揭了过去。
新房就设在云冉的旧屋,墙上贴了大红的“囍”字,是村里巧手的婶子剪的,边角还带着点毛边,却红得格外鲜亮。程迢也给云冉倒了杯温水,看着她靠在床头轻轻揉着肚子,白天的喧闹褪去,屋里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
“委屈你了,婚礼这么简单。”他坐在床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语气里带着点歉疚。
云冉知摇摇头,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脸上漾着满足的笑:“不委屈啊,你看今天来的人多热闹,爸妈也认了你,我觉得比什么都好。”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淡淡的光影,远处还隐约传来乡亲们散去的笑语声。没有花哨的仪式,没有喧闹的嬉闹,却有两个人依偎在一起的安稳,像院子里那棵老槐树,静静立着,就藏着踏实的暖意。离别的时候,村口的老槐树下站满了人。云波德背着他们的行李,脚步比来时沉了些,徐玲花拉着云冉知的手,一遍遍叮嘱“路上当心”“到了给家里打电话”,眼角的皱纹里藏着没说出口的牵挂。
云波祥拎着个布袋子,往程迢也手里塞:“这是家里晒的笋干和辣椒,回去给你们做菜吃。”张巧丽则拉着阮桃西,悄悄往她兜里塞了个红包:“自己在外头照顾好自己,常回来看看。”
火车鸣笛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带着催促的意味。程迢也接过行李,对着几位长辈深深鞠了一躬:“叔叔阿姨,大伯大伯母,你们回去吧,我们会常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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