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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最悲伤的悲伤

晚饭后的客厅还留着饭菜的余温,阮桃西蜷在沙发一角剥橘子,橘瓣的酸甜混着落地灯的暖光漫开来。她指尖捏着半瓣橘子顿了顿,抬眼看向正收拾餐桌的张昊,声音轻轻的,带着点试探:“我们……是不是也该见见家长了?”

张昊手里的碗碟顿了下,转过身时眼里带着笑,擦了擦手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指尖蹭了蹭她发梢:“嗯,早该提上日程了。”他顺手接过她递来的橘子瓣塞进嘴里,语气笃定又自然,“这周末看看两边时间,咱们一起约顿饭?”

包厢里的空调调得正好,红木圆桌擦得锃亮,几碟提前备好的冷盘冒着刚上桌的热气。张大强和李奎丽到得早,两人并排坐在主位旁的沙发上,李奎丽手里还攥着个没拆封的红包,时不时往门口望一眼,嘴里念叨着“不知道桃西爸妈喜欢喝什么茶”。

包厢门被推开时,阮金海在前头引路,宋梓拎着个果篮跟在后面,阮桃西和张昊并排走在最后。张大强立刻站起身,脸上堆着憨厚的笑:“亲家来了?快坐快坐!”李奎丽也赶紧迎上去,把红包往宋梓手里塞:“第一次见面,给孩子的一点心意。”

寒暄没几句,菜刚上了两道,张大强端起茶杯抿了口,清了清嗓子先开了口,语气透着实在:“俩孩子处了这么久,我们做父母的都看在眼里,他们的事我们全家都支持,只要俩孩子愿意,我们没二话。”

李奎丽紧跟着点头,眼神落在阮桃西身上时格外温和,手还在桌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是啊,桃西这姑娘我们是越看越喜欢,以后肯定把她当亲闺女疼,家里的活儿都不用她沾手。”

阮金海一直没怎么说话,这时放下筷子,指尖在桌沿敲了敲,目光直看向对面的张大强夫妇,语气沉了沉:“既然你们也支持,那我就直说了——你们家打算什么时候娶我闺女?彩礼、婚房这些,也该有个章程了吧?”

这话一出,包厢里的气氛忽然静了静。阮桃西下意识攥紧了张昊的手,刚想开口打圆场,却被张昊轻轻按住了手背。他深吸了口气,站起身时脸色有些发白,目光先看向宋梓,又转向阮金海,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叔叔,阿姨,对不起。”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身上,李奎丽的手猛地攥紧了桌布,张大强的眉头也拧了起来。张昊喉结滚了滚,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我前段时间查出来,得了肝癌。所以……我不能娶桃西了。”他顿了顿,视线转向阮桃西,眼底泛起红意,却带着执拗的认真,“但在我们全家人心里,她早就已经是张家的媳妇了。”

“什么?”宋梓猛地站起来,果篮被她带得晃了一下,滚出两个苹果在地上打转。她指着张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的尖锐:“那今天见面算什么?要死的人了,还跟我们谈婚论嫁?这不是耽误我闺女吗!”

“妈!”阮桃西也噌地站起来,眼眶瞬间红了,声音里带着哭腔,“您别说了!”

宋梓却没理她,目光像淬了冰似的剜着阮桃西:“我让你谈恋爱是让你找个能疼你、护你一辈子的人!你找这么一个……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有什么用?他能给你什么?以后谁给你撑腰?谁给你养老?”

话说到最后,她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指着张昊的手止不住地发抖,满屋子的菜香和暖气,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搅得只剩一片难堪的死寂。

张大强猛地一拍桌子,瓷杯在桌面上震得叮当响,他瞪着张昊,眼眶红得像要滴血,声音里全是又急又疼的沙哑:“臭小子!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跟爸妈说?啊?一个人扛着算什么本事!”他说着就想站起来,腿却在桌下打了个趔趄,被李奎丽一把拽住。

李奎丽早已经哭出了声,手死死攥着张大强的胳膊,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湿痕。她望着张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反复念叨:“老天爷啊……我儿子才多大啊……怎么就摊上这种事了……这让我们老两口怎么活啊……”话没说完,就被一阵剧烈的抽泣堵得说不下去,肩膀一抽一抽的,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阮桃西见母亲气得失了态,赶紧上前攥住宋梓的胳膊,身子轻轻晃了晃,声音里带着哭腔又透着执拗的软:“妈,您先消消气听我说嘛。”她抬眼望进宋梓通红的眼眶,指尖微微发颤,却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张昊他真的很好,对我好得没话说,我们俩心里早就认定彼此了。”

说到这儿,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目光扫过满桌震惊的人,最后落回母亲身上,声音轻却坚定:“我打算……生个他的孩子。所以今天请大家来见面,也是想把这事说清楚,让两边老人都知道我的心意。”

“阮桃西!”宋梓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恨铁不成钢的痛心,“你是真疯了还是被灌了**汤?!”她胸口剧烈起伏着,指着阮桃西的鼻子,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未婚先育!将来孩子生下来就没爸爸!你要一个人带着孩子当单亲妈妈,最后还得落个丧偶的名分——我活了大半辈子,都想不出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傻、更惨的人!”

张昊忽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膝盖砸在包厢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脊背挺得笔直,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混着压抑的哽咽:“叔叔,阿姨,我知道我配不上桃西,我这病……是我没用,给不了她安稳的将来。”

他抬手抹了把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抬头时眼里蒙着一层水光,却透着孤注一掷的恳切:“但只要我还能动弹一天,就会拼了命去上班,去挣钱,给桃西和孩子存下一笔钱,至少能让她们娘俩以后日子宽裕些。求你们……求求你们成全我们吧。”

话音刚落,他重重地磕了个头,额头撞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得让人心头发紧。

张大强看着儿子跪在地上的背影,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两下,猛地抽了口烟,将烟蒂狠狠摁在烟灰缸里。他站起身,二话不说也跟着跪了下去,膝盖落地时发出同样沉闷的响声,对着阮金海夫妇深深一揖:“亲家,孩子们是真心相爱的,求你们……成全他们吧。”

李奎丽早已哭得说不出完整的话,她踉跄着跪到丈夫身边,花白的头发随着身体的颤抖轻轻晃动,双手合十朝着阮金海夫妇作揖,泪水打湿了衣襟,只反复念着:“成全吧……就当可怜可怜这俩孩子,成全他们吧……”

两位长辈一跪,阮桃西瞬间红了眼,跟着“哇”地一声哭出来,也想往地上跪,却被张昊伸手死死按住。包厢里只剩下此起彼伏的抽泣声,红木桌上的菜肴还冒着热气,却再没人有心思动筷子。

阮金海猛地灌了口杯中的白酒,辛辣的液体呛得他喉咙发紧,眼眶也跟着红了。他将空酒杯重重顿在桌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沉默了许久才哑着嗓子开口:“行吧……”

这两个字像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别过脸看向窗外,声音里带着难以言说的沉重:“事到如今,我们做父母的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顿了顿,他转过头,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张昊一家,又落在哭得抽噎不止的女儿身上,语气渐渐缓和了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郑重:“以后这孩子生下来,我们两家一起搭把手照顾。你们老的小的不容易,我们做外公外婆的,也不能让桃西一个人扛着。”

话音落时,他伸手扶了把身边的宋梓,妻子的肩膀还在不住发抖,却没再像刚才那样激烈地反对,只是用手背狠狠抹着眼泪。包厢里的抽泣声渐渐小了,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敲打着满室复杂难言的心绪。

最后那顿饭终究还是接着往下吃了。

服务员按顺序上着热菜,红烧鱼的酱汁在盘里凝出油亮的光,炖得酥烂的排骨冒着热气,可满桌的人都没什么胃口。张大强夹了块排骨想往阮桃西碗里放,手伸到半空又缩了回去,转而给阮金海倒了杯酒,两人碰杯时杯沿都在轻轻颤。

李奎丽给宋梓剥了只虾,递过去时指尖还在抖,宋梓没接,却也没像刚才那样发作,只是低头用筷子拨着碗里的米饭,米粒黏在筷尖,半天送不进嘴里。阮桃西悄悄给张昊夹了一筷子青菜,他低声说了句“谢谢”,慢慢嚼着,眉头却始终没松开。

偶尔有人说句话,声音都压得低低的,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冷盘里的凉拌木耳已经失了脆劲,刚上的松鼠鳜鱼甜腻的香气飘过来,却让人觉得喉咙发堵。每个人都在努力往嘴里塞东西,可那饭菜咽下去时,都像带着沙砾似的,刮得食道生疼。

直到最后一道汤端上来,热气氤氲着模糊了每个人的脸,谁也没再动筷子。桌上的菜剩了大半,像这场见面一样,满是说不出的沉重和酸涩。

门铃响得急,“咚咚咚”连着几声,带着股不容分说的热络劲儿。云冉知刚擦完手从厨房出来,拉开门就见周粥拎着个布袋子站在门口,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纹路都透着熟稔:“儿媳妇,可算着你们在家呢!”她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听说你们办婚礼了?我特地炖了锅汤,过来看看你。”

“阿姨快进来。”云冉知侧身让她进门,接过袋子时指尖触到温热的汤罐,“阿也说今晚准时下班,估计这会该到楼下了。”

客厅里阮桃西正帮着摆水果盘,见人进来赶紧站起身,脸上漾着腼腆的笑:“阿姨好,我是阮桃西,是冉知的朋友。”

张昊刚从阳台进来,闻言也跟着点头:“阿姨渴不渴?楼下便利店有新鲜的果汁,我去买几瓶?”

“不用不用,都坐都坐。”周粥摆摆手,自己先在沙发上坐下,目光把云冉知上下打量了遍,眼神里带着疼惜,“我这一路过来心里直打鼓,就怕你嫌弃我们家条件。”她叹了口气,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沙发扶手,“迢也这孩子命苦,他爸走得早——哦不,是早年跟我离了婚,就没管过孩子。我一个人打零工拉扯他长大,家里实在普通,买房买车都帮不上忙,全靠他自己拼。”

说到这儿,她握住云冉知的手,掌心带着常年做家务的粗糙,语气恳切:“孩子,委屈你了。以后有啥难处跟阿姨说,虽说我没大本事,但帮你搭把手还是能行的。”

云冉知听着这话,忍不住往周粥身边凑了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又温又亮:“妈,您这说的是什么呀。”她眼底带着点嗔怪的笑意,指尖蹭了蹭周粥掌心的薄茧,“我要是图这些,当初就不会跟阿也在一起了。”

茶几上的果盘里,樱桃正透着水润的红,云冉知随手拈了颗递过去:“您看啊,阿也对我好,您又这么疼我,这日子过得踏实又热乎,比啥都强。”她歪了歪头,语气轻快得像带着风,“真别往心里去,咱们一家人,哪能说这些见外的话呀。”

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半圈,程迢也推门进来时,正撞见周粥握着云冉知的手笑,阮桃西在旁边剥橘子,张昊低头给几人续着温水——暖黄的灯光漫在茶几上,连果盘里的樱桃都透着股融融的甜。

他愣了愣,手里的公文包往鞋柜上一放,声音里带着点刚下班的疲惫,却又藏不住惊讶:“妈?您怎么来了?”

周粥抬头看见他,立刻从沙发上站起身,脸上的笑更盛了:“刚跟你媳妇说会话呢,你可算回来了。”她转头朝云冉知眨眨眼,“你看这孩子,下班倒挺准时。”

云冉知起身迎过去,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外套:“妈炖了汤来,说要看看我。”程迢也顺势揽住她的腰,指尖在她腰间轻轻捏了下,目光扫过满桌的热闹,眼底的倦意瞬间散了大半。

周粥抬手看了眼腕表,又往窗外望了望,天已经擦黑了。她站起身,顺手把沙发上的布袋子收拾好,笑着拍了拍云冉知的胳膊:“好了,我该回去了。”

“再坐会儿呗,阿也刚回来。”云冉知想留她,周粥却摆了摆手:“不了不了,你们小年轻上了一天班,该歇歇了。”她又转向程迢也,眼神里带着叮嘱,“好好照顾冉知,别让她累着。”

程迢也点头应着,刚要去拿外套送她,周粥已经拉开了门:“不用送,我自己开了电动车来。”她回头冲阮桃西和张昊也摆了摆手,“俩孩子也早点回去休息啊。”

门轻轻带上时,还能听见她在楼道里念叨:“汤记得热着喝,别放凉了……”

卧室里只留了盏床头灯,暖黄的光晕裹着被子上淡淡的洗衣液香。云冉知侧躺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程迢也的手臂,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阿也,有句话我想跟你说。”

程迢也转过头,见她眼底藏着些犹豫,伸手把人往怀里带了带:“嗯,你说。”

“我不是不喜欢妈,”云冉知赶紧解释,鼻尖蹭着他的衬衫,“就是……我不太想跟老人住在一起。”她顿了顿,语气更软了些,“以后就算有了孩子,我也不用她帮忙带,咱们自己能应付。所以……我们就一直两个人住,好不好?”

程迢也低头亲了亲她的发顶,指尖揉了揉她的耳垂,声音带着笑意,温和又笃定:“好啊。”他顿了顿,补充道,“我也喜欢清净,两个人过日子自在。这样确实好,省得以后鸡毛蒜皮的,真闹出点婆媳矛盾,反倒伤了感情。”

云冉知听他这么说,心里的那点顾虑瞬间散了,往他怀里缩了缩,嘴角弯起来:“那说定了。”

“说定了。”程迢也收紧手臂,把下巴搁在她发顶,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漫进来,落在被子上,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心跳。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窗帘,阮桃西迷迷糊糊摸向床头柜的卫生巾,指尖触到包装纸的瞬间,脸色倏地垮了下来。她坐起身,望着床单上那抹刺目的红,肩膀垮塌下去,声音里裹着浓浓的失落:“哎呀……这个月又没指望了。”

张昊刚洗漱完进来,见她对着床单发怔,立刻明白了过来。他走过去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指尖带着刚洗完手的微凉,语气却温得像裹了层棉花:“没关系的,桃西。”

他拿起旁边的被子替她拢了拢,眼神里满是耐心:“咱们不急,慢慢来。缘分到了,孩子总会来的。你别给自己太大压力,身体要紧。”说着,他起身想去拿温水,“我去给你倒杯红糖姜茶,暖暖身子。”

日子像台匀速转动的老挂钟,滴答声里藏着细碎的日常。张昊按时去医院复查,药瓶换了好几轮,脸色虽依旧带着病气,却总在阮桃西面前撑着精神;阮桃西每天变着花样炖汤,保温杯里的温度从未断过,试孕纸用了一沓又一沓,失望与期待反复交替。

窗外的梧桐叶黄了又落,街角的桂花谢了,寒风裹着细雪飘了几场。三个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滑过,像指缝间漏下的沙,没留下特别的痕迹,却让墙上的日历撕去了厚厚一叠,也让两双相握的手,在日复一日的陪伴里,攥得更紧了些。

B超室的空调吹着微凉的风,耦合剂挤在探头上,带着点冰意贴上云冉知的小腹。医生一边缓慢移动探头,一边笑着开口:“今天正好做四维,能清楚看到宝宝的小脸了。我们这儿可以拍段动态视频留纪念,就是得另外加五十块钱,你们要拍吗?”

云冉知手无意识地攥着程迢也的衣角,目光盯着屏幕上模糊的光影,摇摇头轻声说:“不用了,能看清就好。”

程迢也在旁边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低声补充:“听她的。”

探头在腹部滑过,医生时不时报着数据:“双顶径正常,股骨长没问题……心脏结构也挺好。”可屏幕上那团小小的身影始终侧着脸,一只小手还挡在脸颊前,怎么都不肯转过来。

医生啧了一声,抽了张纸擦去探头上的耦合剂:“这小家伙可真调皮,把脸藏得严严实实的。”她抬眼看向两人,“你们先出去活动活动吧,爬个三四层楼梯,或者去楼下买点甜食吃,刺激一下宝宝动一动。过半小时再来,说不定就肯露脸了。”

云冉知坐起身,程迢也赶紧递过外套,指尖碰了碰她微凉的手背:“我去买你爱吃的草莓蛋糕?”她点点头,望着他快步出去的背影,手轻轻覆在小腹上,嘴角忍不住弯了弯——这小家伙,倒跟他爸爸一样,还挺会藏心事。

半小时后再躺回检查床,屏幕里的小家伙依旧把脸埋在胎盘旁,小手扒着子宫壁,像只赖在窝里不肯露头的小猫。医生调了几个角度,探头在肚皮上轻轻敲了敲,无奈地笑:“还是不肯转过来呢,看来是个害羞的小家伙。”

云冉知抿了抿唇,程迢也在旁边低声说:“要不我们再去动动?”

两人没再去买甜食,直接钻进了楼梯间。住院部的楼梯又陡又窄,程迢也扶着云冉知的腰,一步一步数着台阶。从一楼到顶楼是十七层,他们慢慢往上爬,云冉知累了就靠在平台的窗沿歇口气,程迢也替她擦汗,指尖触到她发烫的后颈,低声说:“不行就歇会儿。”她却摇摇头,摸着肚子笑:“得让这小顽固知道厉害。”

就这么来来回回爬了五遍,云冉知的脸颊泛着红,额角的碎发都汗湿了。再进B超室时,医生刚把探头放上去,突然“咦”了一声:“转过来了转过来了!你看这小鼻子小嘴,跟谁像?”

屏幕上,小家伙正睁着眼睛,小手终于从脸上挪开,仿佛刚闹够了脾气,乖乖露出了全貌。云冉知盯着那模糊却清晰的轮廓,忽然攥紧了程迢也的手,眼眶一下子热了——刚才爬楼梯时心里的那点烦躁,早被此刻的柔软漫得满满的。

报告单从打印机里“吱呀”滑出来时,程迢也几乎是抢着接了过来。纸质带着刚打印完的微热,上面那张彩超影像里,小家伙的模样被彩色多普勒技术勾勒得格外清晰——浅黄的皮下组织裹着粉白的小脸蛋,圆鼓鼓的额头泛着柔和的光晕,翘翘的小鼻子下,抿着的嘴唇像颗饱满的小樱桃,连蜷在脸侧的小手都能看清细细的指节,活脱脱一个缩成一团的小机灵鬼。

云冉知凑过去看,指尖轻轻点在影像上:“你看这下巴的弧度,跟你小时候照片上一模一样。”程迢也没说话,只是把报告单小心翼翼折好,放进贴身的口袋里,像是揣了个会发烫的珍宝。刚才爬楼梯的气喘吁吁还没散尽,此刻两人望着那张带着色彩的小小影像,眼里的疲惫全被温柔取代,连空气里都飘着藏不住的甜。

样板房的落地窗透着亮堂的天光,浅灰色的沙发衬得空间格外敞亮。阮桃西正指着嵌入式衣柜的细节,声音清亮又带劲:“您看这隐形拉手设计,既美观又安全,尤其适合有孩子的家庭。”她转头冲客户笑了笑,语气熟稔又真诚,“不瞒您说,我们家就是做全屋定制的,工厂在城南那边,您要是真定了这套房,到时候装修找我们,肯定给您算最实在的折扣。”

张昊站在旁边补充着板材的环保等级,指尖划过橱柜的台面,话刚说了一半,突然身子一晃,脸色“唰”地褪尽了血色。阮桃西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他猛地捂住嘴,喉结剧烈滚动了两下,下一秒,一口暗红的血从指缝间涌出来,溅在米白色的地板上,像朵骤然绽开的惨烈花朵。

“张昊!”阮桃西的声音瞬间变调,客户也惊得后退半步。她慌忙冲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只觉得他的手凉得像冰,刚才介绍时眼里的神采全被痛苦取代,嘴唇泛着吓人的青白色。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比往常更浓些,医生拿着病历夹站在床边,语气放得很轻,却像块石头砸在人心上:“情况不太好,也就这两天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两人紧握的手,“要么就在医院住着,方便照顾;要是想回家里,也可以。”

张昊的呼吸有些费力,脸色白得像纸,他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回……回不去了。”他望着阮桃西,眼神里带着点歉疚,“那房子是租的,万一……万一出事了,弄脏了人家的地方,不好跟房东交代。”

阮桃西的眼泪早就憋不住了,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他手背上。她用力摇了摇头,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他的胳膊,像是怕一松手人就没了,声音哽咽却异常坚定:“不回去,咱就在这儿。”她俯下身,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泪水混在一起,“我会一直陪着你,寸步不离。”

张昊虚弱地笑了笑,想抬手替她擦眼泪,胳膊却重得抬不起来。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明明是暖光,却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时,程迢也和云冉知走在最前面,云冉知挺着孕肚,脚步放得极轻,眼圈红得像是刚哭过。顾钊明和黄辞忧紧随其后,手里还提着保温桶,大概是刚从家里熬了汤过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掩不住的凝重。

张大强和李奎丽几乎是踉跄着进来的,李奎丽一看见病床上的张昊,就捂着嘴压抑地哭起来,眼泪顺着指缝往外涌,肩膀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张大强扶着她,自己的背也佝偻着,平日里洪亮的嗓门此刻哑得只剩气音:“昊儿……”

阮金海和宋梓走在最后,阮金海手里捏着顶旧帽子,反复摩挲着帽檐,眼眶通红却没说话。宋梓看了眼床上的张昊,又看了眼守在床边的阮桃西,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说什么重话,只是悄悄往阮桃西身边站了站,伸手替她理了理凌乱的头发。

小小的病房一下子挤满了人,呼吸声、压抑的抽泣声混着窗外隐约的风声,空气像是被拧成了一团,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上。阮桃西抬头看向涌进来的众人,喉头哽得厉害,只能用力咬着嘴唇,把张昊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顾钊明把保温桶往床头柜上一放,声音里带着又急又气的闷意,目光在张昊和阮桃西脸上转了圈:“这么大的事,你们俩为什么不跟我们说?拿我们当外人?”他说着往床边凑了凑,看见张昊苍白的脸,语气又软了半截,“多个人多份力,总比你们自己扛着强。”

程迢也站在旁边,眉头拧得紧紧的,手在张昊肩膀上轻轻拍了下,力道却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还当我是兄弟吗?”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沉了沉,“这么久了,一句实话都不肯说?我这个做兄弟的,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

黄辞忧拉过阮桃西的手,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指尖,眼圈一下子就红了:“桃西,你傻不傻?这种事怎么能一个人扛着?”她轻轻捏了捏她的手,语气里满是心疼,“早跟我们说,我们还能替你搭把手,哪怕只是陪你说说话也好啊。”

云冉知慢慢走到阮桃西另一边,手搭在她的胳膊上,肚子里的宝宝像是感受到了什么,轻轻踢了她一下。她望着阮桃西眼下的乌青,声音低得像叹息:“姐,这阵子……你一定很苦吧?”

病房里的空气更沉了,阮桃西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眼泪却先一步涌了上来。张昊虚弱地笑了笑,声音轻得像羽毛:“怕……怕你们担心。”一句话没说完,就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

夜色漫进病房时,阮桃西轻轻拍了拍张昊的手背,替他掖了掖被角。“你们都回去吧,”她抬头看向守在旁边的众人,声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这儿有我呢,人多了反而吵。”

张大强还想说什么,被李奎丽悄悄拽了拽衣角,她红着眼圈点了点头:“那……我们明早再过来。”程迢也和顾钊明对视一眼,放下带来的粥和毯子,终究没再坚持。云冉知走之前抱了抱阮桃西,在她耳边轻声说:“有事随时打电话。”

病房门关上的瞬间,喧嚣像是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阮桃西拉过椅子坐在床边,借着床头灯的微光,细细看着张昊的脸——他睡着了,眉头却还微微蹙着,呼吸浅得像风中的烛火。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眼,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一场易碎的梦。窗外的月光漏进来一点,落在他手背上,那双手曾替她拧过瓶盖、牵过她走过长长的路,此刻却凉得让人心疼。

“就我们俩了,”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安安静静的,挺好。”

张昊似乎动了动,睫毛颤了颤,却没醒。阮桃西就这么坐着,握着他的手,听着他微弱的呼吸声,在寂静的病房里,守着这最后一点属于他们的时光。

床头的监护仪规律地发出“滴滴”声,像在给这短暂的时光倒计时。阮桃西守在床边,一夜未眠,眼里的红血丝漫开,却舍不得闭上眼——她怕自己一睁眼,身边的人就少了些气息。

她数着他的呼吸,一次,又一次,像在数着沙漏里剩下的沙。窗外的天从墨黑到泛白,又慢慢染上橘红,她多希望这晨昏交替能慢些,再慢些,让太阳迟点升起,让月亮晚点落下,让这病房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拉得像一辈子那么长。

张昊醒的时候,她赶紧凑过去,声音放得又轻又柔:“渴不渴?我给你倒点水。”他虚弱地摇摇头,抬手想碰她的脸,却没力气。她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眼泪无声地往下掉:“你再撑撑,再陪我久一点,好不好?”

他眨了眨眼,像是在答应。她就这么看着他,把他的样子刻进心里,连他呼吸时胸口微弱的起伏,都想牢牢记住。时间啊,她在心里一遍遍求着,你走得慢一点吧,再慢一点,让我能多陪他一会儿,就一会儿。

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刚过,病房里静得能听见窗外落叶的声响。张昊忽然睁开眼,眼神竟比前几日清亮了些,他望着阮桃西,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像缕烟:“西西……”

阮桃西立刻凑过去,把耳朵贴在他唇边,眼泪已经先一步涌了上来。

“我爱你……”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力气,“我要走了。”

她用力点头,攥着他的手贴在脸上,泪水把他的指尖都打湿了。“我知道,”她哽咽着,却努力扬起嘴角,声音温柔得像浸了水,“亲爱的昊昊,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她俯下身,在他额头印下一个轻吻,像是在封存这最后的温度:“你放心,我会很乖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活着……带着你的那份,一起好好活下去。”

张昊的嘴角微微弯了弯,像是露出了个笑。他的手在她掌心轻轻动了动,然后慢慢垂落。监护仪上的曲线突然拉成一条直线,尖锐的警报声划破寂静,却再也唤不回那个说爱她的人。

阮桃西抱着他渐渐冷去的手,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眼泪汹涌地淌,一遍遍地在心里说:昊昊,我记得呢,我都记得。

尖锐的警报声在耳边响了很久,阮桃西却像没听见。她慢慢松开他的手,起身关掉了监护仪,病房瞬间重回死寂。

她没去按呼叫铃,也没喊任何人。只是脱了鞋,轻轻爬上床,躺在他身边,拉起被子把两人一起裹住。他的身体还带着一点余温,不像白天那么凉了,她侧过身,小心翼翼地环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颈窝——还是那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底下藏着他独有的、让她安心的气息。

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窗外的月光移过墙壁,在被子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谁的手在轻轻拂过。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口不再起伏,能摸到他手臂上渐渐散去的温度,可她就那么抱着,像过去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一样。

一夜没睡,眼睛闭得发酸,泪水却早就流干了。她只是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最后一点属于“张昊”的痕迹,感受着布料下他骨骼的形状,闻着那缕即将消散的气息。天快亮时,她才慢慢松开手,指尖最后一次划过他的眉眼,轻声说:“昊昊,天亮了。”

病房里的空气开始泛冷,她知道,该放手了。

天刚蒙蒙亮,病房门就被轻轻推开,程迢也和云冉知最先到的,见阮桃西坐在床边,身上还盖着那床裹过两人的被子,谁都没敢先开口。紧接着,张大强和李奎丽跌跌撞撞地进来,李奎丽一看见床上的人,当即就哭瘫在地上,张大强扶着她,自己的眼泪也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顾钊明和黄辞忧默默站在角落,黄辞忧红着眼圈给阮桃西递过一杯温水,她没接,只是望着床上那张平静的脸,眼神空得像蒙了层雾。阮金海背对着众人站在窗边,肩膀抖得厉害,宋梓站在他身边,手紧紧攥着衣角,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线。

走廊里传来推车轱辘声时,所有人都静了一瞬。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穿着深色制服,动作轻缓地进来,掀开被子,用白布将张昊轻轻裹起。李奎丽突然挣脱张大强的手扑过去,被程迢也和顾钊明连忙拉住,她哭喊着“我的儿”,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阮桃西始终没动,直到白布遮住张昊的脸,她才缓缓站起身,看着工作人员将他抬上推车。推车经过她身边时,她伸出手,指尖在白布上轻轻碰了一下,像在做最后的告别。

车轱辘声渐渐远了,走廊里只剩下李奎丽压抑的哭声和众人沉重的呼吸。阮桃西慢慢走到窗边,望着那辆黑色的车驶出医院大门,晨雾里,车影越来越小,最后缩成一个点,消失在路的尽头。

她抬手捂住嘴,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哽咽,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那辆车一起,被彻底抽走了。

出租车在殡仪馆门口停下,阮桃西推开车门时,脚步晃了晃,黄辞忧赶紧扶住她。停尸间的冷气裹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当工作人员掀开白布一角,露出张昊安静的脸时,阮桃西突然笑了——他像是睡着了,眉头舒展着,比在病床上时平和多了。

“家属可以先回去了。”工作人员把白布重新盖好,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平静,“三天后上午九点火化,到时候会提前打电话通知你们。”

阮桃西却摇摇头,目光黏在那张白布上,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我不走,晚上也在这儿。”

工作人员愣了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这不合规矩啊,我们这儿不能留人过夜的。”他转向黄辞忧,语气恳切了些,“家属赶紧劝劝,这儿哪是人待的地方。”

黄辞忧往前站了一步,从包里掏出钱包,抽出一沓现金放在旁边的桌上,眼神坚定:“这些钱,算是场地费和辛苦费。”她看着工作人员,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她就想多陪他几天,你们通融一下,成全她吧。”

工作人员看着桌上的钱,又看看阮桃西那副不肯挪步的样子,终究叹了口气,转身从柜子里拿出条薄毯:“晚上冷,盖着点。别乱摸设备,有事叫我们。”

门轻轻关上时,黄辞忧拍了拍阮桃西的背:“我在外面走廊守着,有事喊我。”

阮桃西没回头,只是慢慢在那张停尸床旁蹲下来,手轻轻搭在白布上,像在握住什么失而复得的珍宝。

殡仪馆的走廊又长又静,白炽灯的光冷得像冰。顾钊明和程迢也赶到时,就见黄辞忧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面前放着个保温杯,见他们来,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腾出点位置。

“里面怎么样?”程迢也声音压得很低,目光落在那扇紧闭的门上。

黄辞忧摇摇头:“没出声,估计就那么守着。”她指了指保温杯,“刚给桃西倒了点热水,她没接。”

顾钊明没说话,从烟盒里抽出根烟,刚要点燃又想起什么,攥在手里揉皱了。三人就这么并排坐着,谁也没再多说,只是望着那扇门,像在共同守护一个易碎的秘密。

程迢也手机响了,是云冉知发来的消息:“我到家了,你们守着点,别让她做傻事。”他回了个“嗯”,抬头看了眼紧闭的门,喉结滚了滚——里面是阮桃西最后的执念,外面是他们这群人能给的、最沉默的陪伴。

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点天光,又慢慢暗下去。谁也没提回去,就那么坐着,听着墙上挂钟单调的滴答声,直到夜色漫过脚踝,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停尸间的冷气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一排排金属床沉默地立着,偶尔有冰柜启动的嗡鸣,在空旷的房间里荡开。阮桃西搬了张折叠凳坐在张昊旁边,工作人员特意留了盏小灯,昏黄的光晕刚好落在盖着白布的床沿。

她不怕。那些蒙着白布的轮廓在暗影里像沉默的山,可她眼里只有中间那一个。手指轻轻搭在白布边缘,能摸到底下熟悉的肩线,她甚至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一定还是睡着时那副温顺的模样,睫毛长而密,嘴角微微抿着,像藏着个没说出口的梦。

后半夜时,隔壁床的冰柜发出“咔哒”一声轻响,阮桃西也只是抬了抬眼,又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回眼前的白布上。她开始轻声说话,像过去无数个夜晚那样,絮絮叨叨地讲着白天的事,讲医院楼下新开的花店,讲张昊没来得及喝的那碗排骨藕汤,讲他们还没看完的那部电影。

“你总说我睡觉爱踢被子,”她笑了笑,指尖在白布上划了个小小的圈,“以后没人管我了,我可能要冻感冒了。”

空气里的寒意钻进骨头缝,她却不觉得冷。就这么坐着,看着,说着想说的话,直到窗外泛起鱼肚白,第一缕光透过高窗照进来,在白布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影子。她知道,又一天开始了,她还能再陪他一天。

中午的阳光透过停尸间高窄的窗户斜切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亮斑。黄辞忧让人送来了外卖,是阮桃西以前爱吃的番茄鸡蛋面,汤汁还冒着热气。

阮桃西端着餐盒坐在折叠凳上,用筷子挑了挑面条,抬头看向白布下的轮廓,语气自然得像在自家餐桌旁:“你看,给你带了面,不过你现在没法吃啦。”她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慢慢嚼着,“还是以前那家店,老板说番茄涨价了,多加了两块钱,味道倒没变。”

面条有点凉了,她也不在意,继续说:“早上程迢也他们在外面抽烟,被工作人员说了,顾钊明还跟人吵了两句,后来被辞忧拉住了……你说他们是不是傻,在这儿吵什么呀。”

她吃几口,就停下来歇会儿,像是在等他回应。阳光慢慢移过地面,餐盒里的面见了底,她把空盒子放到一边,抽出纸巾擦了擦嘴,伸手在白布上轻轻拍了拍:“吃饱啦。你要是饿了……等我晚上给你带点你爱吃的酱肘子?”

空气安安静静的,只有远处冰柜偶尔发出的嗡鸣。她望着那片白布,眼睛亮亮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听见他笑着说“好啊”。

火化间外的走廊里,家属们都沉默地站着,李奎丽靠在张大强怀里,眼泪还在无声地淌。阮桃西手里紧紧攥着个铁罐子,是张昊以前用来装咖啡豆的,被她洗得锃亮,罐口还缠着圈红绳。

轮到他们时,工作人员接过罐子,看了眼材质,忍不住多问了句:“一般都用骨灰盒的,用这个不锈钢罐子装?”

阮桃西的指尖在冰凉的罐身上划过,声音带着点发颤的执拗:“这个结实,摔不坏。”她抬起头,眼里蒙着层水雾,却看得格外认真,“我怕……怕别的盒子不结实,万一坏了,我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工作人员愣了愣,没再说话,只是小心地把罐子放进操作台旁的托盘里。程迢也走过来,轻轻拍了拍阮桃西的背,她却没动,就那么望着那扇紧闭的门,像在等一个注定要到来的结局。

走廊里的风带着点灼热的气息,混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机器声,把她那句没说完的话吹散在空气里——这是他最后能留下的东西了,她得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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