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未完成的协奏曲》
琴房的门虚掩着，程煜站在走廊上，手指悬在半空，犹豫着是否要敲门。门内传出的钢琴声让他停下了动作——那不是任何他熟悉的练习曲，而是一段陌生却异常动人的旋律。音符像是有生命般在空气中流淌，时而激昂如暴风雨，时而温柔似耳语。
程煜轻轻推开门，看到一个挺拔的背影坐在钢琴前。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在那人的发梢镀上一层金边。他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舞动，仿佛与音乐融为一体。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程煜不自觉地鼓起掌来。那人转过身，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脸庞，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清澈的琥珀色。
"抱歉，我不是故意偷听。"程煜感到耳根发热，"只是...这曲子太美了。是你写的吗？"
"嗯，随便写的。"那人站起身，比程煜高了半个头，"我叫纪明川，作曲系大三。"
"程煜，钢琴表演系，也是大三。"他注意到纪明川的左手小指上有一道细小的疤痕，"我们是不是在哪个大师课上见过？"
纪明川笑了，眼尾泛起细纹："可能吧。不过我更记得你上个月在舒伯特比赛上的演奏，特别是《即兴曲》那一段处理，很特别。"
程煜没想到他会记得自己的演出，心跳突然加快了几分。他们聊起音乐，聊起各自喜欢的作曲家，时间像被施了魔法般飞逝。离开琴房时，纪明川叫住他："下周三这个时间我还会来这里，如果你有兴趣，可以听听我新写的曲子。"
周三，程煜提前半小时就到了琴房。之后几周，他们的"音乐约会"成了固定节目。有时纪明川弹奏新创作的片段，程煜提出修改建议；有时程煜演奏，纪明川闭着眼睛靠在墙边聆听，然后精准地指出每一处情感表达可以加强的地方。
"你应该试试自己作曲。"一个月后的某个下午，纪明川突然说，"你对音乐的理解很独特。"
程煜摇摇头："我只会按谱子弹，创作是另一回事。"
"不，你只是没尝试过。"纪明川的手指轻轻敲击琴键，"我们可以一起写点什么。二重奏？或者你来写主旋律，我负责编曲。"
就这样，他们开始了合作。每周三次，在琴房或图书馆的角落，头碰头地讨论每一个音符。程煜发现自己开始期待这些时光，不仅仅是音乐本身，还有纪明川思考时咬下唇的习惯，他弹琴时微微皱起的眉头，他身上淡淡的檀香混着墨水的气息。
一个雨天的傍晚，他们挤在琴房的沙发上修改乐谱。程煜的胳膊贴着纪明川的，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窗外的雨声和室内的暖气让人昏昏欲睡，纪明川突然哼起他们正在创作的一段旋律，声音低沉而温柔。
程煜转头看他，发现纪明川也在看着自己。那一刻，空气仿佛凝固了。程煜能数清纪明川睫毛的根数，能看清他虹膜上的纹路。他的视线不自觉地落在纪明川的唇上，然后惊慌地移开。
"怎么了？"纪明川问。
"没什么。"程煜站起身，假装整理乐谱，"这段还是不够流畅，我再想想。"
那天之后，程煜开始刻意保持距离。他找借口取消了几次会面，在不得不见面时也避免肢体接触。但越是压抑，那种感觉就越强烈。深夜躺在床上，他会想起纪明川弹琴时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肩胛骨线条，想起他大笑时露出的虎牙，然后被一种甜蜜而痛苦的罪恶感淹没。
转折发生在学期末的作曲比赛前。他们为这次比赛准备了一个多月，作品是一首钢琴与小提琴的二重奏，讲述两个灵魂在音乐中的相遇与对话。
"结尾部分还是太保守了。"排练时，纪明川突然说，"应该更激烈一些，像这样——"他弹出一段充满冲突的和弦。
程煜皱眉："但这会破坏整体的和谐感。我们的主题是共鸣，不是对抗。"
"但真正的共鸣需要先有碰撞。"纪明川坚持道，"就像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不可能永远平静。"
"那也不能为了戏剧性而牺牲美感！"程煜声音提高了几分，"你总是这样，追求表面的炫技而忽略情感的本质！"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纪明川的表情凝固了，琴房陷入可怕的沉默。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纪明川慢慢合上琴盖，"我以为你至少理解我的音乐。"
"我不是那个意思..."程煜伸手想拉住他，却被躲开。
"比赛你自己去吧，用你喜欢的'和谐'版本。"纪明川拿起外套向门口走去。
绝望和冲动同时涌上心头。程煜冲上前，抓住纪明川的手臂将他转过来，然后吻了上去。那只是一个短暂的、笨拙的触碰，却用尽了他全部的勇气。
纪明川僵在原地，眼中闪过震惊、困惑和一丝程煜读不懂的情绪。他后退一步，声音干涩："程煜，我们是朋友。"
"我知道。"程煜的声音发抖，"对不起，我..."
"我先走了。"纪明川转身离开，这次没有回头。
比赛那天，程煜独自上台，演奏了他们共同创作但已被他修改得面目全非的曲子。评委称赞技巧纯熟但缺乏灵魂。他没有告诉任何人，演出服口袋里装着原本版本的乐谱，上面满是他们一起修改的痕迹。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模糊的噩梦。程煜申请了交换生项目，远赴欧洲。临行前，他听说纪明川和管弦系的一个小提琴手走得很近。照片上，女孩挽着纪明川的手臂，笑容灿烂。程煜删掉了手机里所有与纪明川有关的联系方式，却无法删除记忆里那些共同创作的午后。
五年后，程煜在一场音乐会上再次见到纪明川。他已是小有名气的作曲家，正接受媒体采访。程煜站在人群外围，看着聚光灯下那个依然挺拔的身影。采访结束后，他转身欲走，却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
"程煜。"纪明川站在几步之外，手里拿着两杯香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程煜接过酒杯，手指不小心碰到纪明川的，一阵电流般的触感。"恭喜你，听说你的新作品很成功。"
"还缺个好钢琴师。"纪明川直视他的眼睛，"我一直记得你弹琴的方式，没人能像你那样理解我的音乐。"
程煜不知如何回应。这时一个年轻男子走过来，亲昵地搭上纪明川的肩膀："明川，记者在等你。"
纪明川简短地介绍了对方——他的合作伙伴兼男友。程煜微笑着点头，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能留个联系方式吗？"分别前，纪明川突然问，"有些音乐上的事想请教你。"
程煜递出名片，不确定这是客套还是真心。当晚，他收到一条短信："那首二重奏，我后来用了我们最初争吵的版本。你说得对，碰撞之后的和解才是真正的共鸣。"
程煜盯着手机屏幕，五年来第一次允许自己回想起那个雨天的琴房，和那个冲动的吻。他回复道："有些曲子需要时间才能完成。"
窗外，一轮满月高悬。在城市的另一端，纪明川站在钢琴前，手指悬在琴键上方，迟迟没有落下。
---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