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照关掉电话在出租屋躺了三天，不是完全睡着，半梦半醒，刻意放空，晚上还好，喝点儿酒，醉意上来后脑子钝，什么未来，什么安稳，都想不起来……
下午就没这么好过了，即使把窗帘拉开到最大，阳光把屋子照得再亮，他还是有种处于海底的窒息感，总觉得被世界孤立。尽管朋友、女朋友在这里，还是孤独。
这比除夕的孤独更甚，甜汤圆也只在除夕有效用。
周六一早，邢照勉强闭眼睡下，大门被暴力敲响，熬了通宵，邢照精神萎靡，捂着耳朵装作听不见，只是敲门的人实在有劲……
邢照拖着一双懒散的腿不情不愿地去开门，“你还好吗？”如甘泉般的声音钻进邢照的耳朵。
邢照睁开充血的眼睛反复揉搓，不可思议，面露惊喜：“小影子，你怎么来了？”
明影手上提着大袋小袋的日用品还有吃的，轻飘飘的回：“周末嘛，有时间就来看看。”
邢照将东西接过来，面上的阴霾一消而散：“去沙发那坐，我洗把脸去。”他在卫生间待了快一个小时，怕明影担心，还用热毛巾敷着眼，冒出的胡茬被他剃得干干净净，确定镜子里的自己干净清爽才走出去。
“欸，人呢？”沙发上没人，邢照四处找，一看，明影居然在厨房。
而沙发那块自己忘了收拾的空酒瓶现在整整齐齐摆在茶几上，邢照捏了捏发酸的眼眶，倚在厨房门框上问：“在做什么？”
明影手脚忙乱：“我没吃饭，用你的厨房做碗面。”
邢照拆穿道：“怎么放了两个碗？”
明影说：“煮多了。”
邢照凑过去，不经意间他的胸膛撞到了明影的后背，在明影挪动时邢照按住他的肩膀胸腔传出一阵闷笑：“你这样做面会熟吗？”
明影不服气：“你觉得我面都不会煮？”
邢照温声道：“垃圾桶里的面你忘了用卫生纸盖起来，还有，面不用洗。”
“我！”明影耳朵尖红得滴血，邢照不再逗：“好了，我来煮吧，你去外面等着。”两碗西红柿鸡蛋面端出来，邢照调笑：“不好吃也别吐出来啊，哥会伤心的。”
明影尝了一口，认真评价道：“还行。”热汤进胃，邢照舒坦了不少，见明影进食速度越来越慢：“这么点面都吃不了？”
明影推开碗，控诉：“你给我挑太多了！”
邢照无奈将碗挪过来：“给我吧。”
明影非要洗碗，邢照趁人洗碗的时候悄无声息把酒瓶儿扔到垃圾桶遮挡着，知道明影会问，还是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带你出去玩玩？”
“你那酒瓶怎么回事儿？”明影出厨房出来就问，邢照希望落空，寻了个不痛不痒的借口：“就…就工作太累了，放松一下。”
明影问：“是么？”
邢照对上明影审视的眼，理直气壮的说：“对啊，放假喝点儿酒不是很正常嘛。”
“哦。”
“就这么结束了？”邢照意外，明影这么好骗了？
“二十多个酒瓶都是你昨晚喝下去的话，早上我敲门的时候你就不会是刚入睡的状态了。”
邢照讪笑：“我…我酒量好嘛。”
明影：“人说谎的时候容易结巴！”
“我…我…我没有！”这个邢照真控制不了啊，谁让明影圆不溜秋的眼珠子凉飕飕的看着自己呢。
“听说你……”震耳欲聋的敲门声再响起，邢照抓到氧气瓶儿似的：“我去开门！”明影起身：“我去。”
邢照敲自己一脑瓜，心说：“影子什么时候气势这么强的！”
萧何猛地扑到明影身上嚎啕大哭：“邢哥！邢哥你还在就好！”邢照目瞪口呆，他赶紧上来拉开萧何：“我在这呢！”
萧何抬头：“哦，你朋友也在啊……”
“朋友你好。”萧何尴尬摸头。
邢照对萧何哭哭啼啼的样子嫌弃得很：“你怎么来了？”萧何控诉：“还说呢！你电话关机几天了，我怕你想不开！”
邢照偷偷看一眼明影然后重重踩了萧何脚后跟一下示意他闭嘴，萧何大声说：“邢哥你踩到我脚了。”
邢照侧过脸暗骂一声“傻逼”，萧何问明影：“朋友有水吗？”
邢照做最后的挣扎，希望萧何能领会自己的意思：“有，你跟我来，我给你拿。”
明影幽幽开口：“茶几下有饮料，你伸手就拿到了。”
邢照替萧何说：“他习惯喝水……”
“这离得近，哇，这饮料好几十一瓶吧，我就喝这个，邢哥你别去倒水了。”萧何已经美滋滋地品尝上了。
邢照舌尖顶着后槽牙嘱咐萧何：“喝慢点！别噎着你！”
“不会不会，饮料怎么会噎人……”萧何开了第二瓶，已经忘了自己来干嘛的。
明影是认真的人，他帮两人接上话头：“他刚问你这几天为什么关机？”
邢照装傻：“他问了吗？”萧何认真点头，邢照再骂声傻逼，也是，指望萧何有脑子不如指望明影临时有事走。
现在两人四只眼睛盯着自己，避无可避只好坦白：“是，我好几天没去上班了。”
明影问：“辞职了？”
萧何开口：“他……”
邢照自己来说：“被开除的。”
萧何：“你……”
明影问：“因为什么？”
萧何有话要说：“因为……”
邢照说：“因为业绩不好。”
“不是……”萧何抱着大脑袋怎么也插不进去话，大吼一声：“可不可以听我说一句啊！”
“你闭嘴！”
“你闭嘴！”
邢照、明影异口同声不耐烦地瞪着萧何。
明影理性道：“你把劳动合同拿来我看一下。”
邢照叹气：“不知道丢哪儿了……”
明影四处看：“门口那个纸箱子是你从公司带回来的是吧？”邢照拉住明影：“算了……工作哪都是，辞了就辞了呗！”明影甩开邢照的手：“业绩不好应该给你培训而不是说开除就开除！你们负责人违反劳动法了！”
“还是说…另有原因？”
邢照否认：“没…”
邢照没拉住明影，只能任他在箱子里一顿划拉……
明影抽出一张纸来：“这只瞎眼犬啥意思？”
“啊？”邢照一时没反应过来。
明影拿到萧何面前问：“你知道这画的意思吗？”
萧何指着自己不确定地问：“问我？”
邢照扯过明影手里的废纸，说：“他哪懂这个，我就是瞎画，啥意思没有。”
萧何不服气，粗鲁地从邢照手里抢过纸，眯着眼一会儿拿远一会凑近，最后笃定的说：“邢哥这是画的周猛那阴险小人！”
明影：“周猛？”
萧何义愤填膺道：“就是我们老板！”
邢照踢他：“你懂个屁。”
“影子你别听他瞎说。”邢照不想明影知道尹鹏出现过，脏耳朵的事儿他本能帮明影隔绝。
明影忽然挪到萧何身边坐着，邢照微微皱眉：“不是有洁癖嘛……”
“你除了来看邢照死没死，肯定还有别的事儿要说吧？”明影对萧何微笑道。
邢照单手叉腰，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转，看到明影笑得那么亲切，突然觉得萧何长得很碍眼：“萧何，你很忙吧。”
萧何回：“我也被辞了，所以不忙啊。”
邢照面色不虞：“什么时候的事儿？”
萧何耸耸肩无所谓道：“昨天。”
举报周猛的邮件自己是直接发给大老板的，萧何被辞肯定是受他牵连……
“用什么理由辞退的你？”
萧何怒拍大腿：“这下我可以尽情说话了对吧？”得到应允，萧何绘声绘色讲起这几天的热闹事儿……
“你走那天不是把林总的合同给周猛了嘛，周猛转手就让市场部把这业绩加到周旭头上，说这单子一直是周旭给你做后勤保障才顺利签下的。本来大家对周猛的操作见怪不怪，但总部这次给的激励多啊，大家都奔着第一名去，你一走，二组的赵小突然爆了个大单，最主要的是他还藏了5万的业绩，这样算下来，他顺理成章是第一名；
但是，周旭不干呐，他仗着周猛撑腰，威胁赵小，让人家把那五万的业绩给他，赵小这次也不干了，俩人就在职场打了起来，本来赵小指望他组长去跟周猛理论，结果二组组长跟他说邢照就是因为这个被开除的，喊他让了算了；
赵小那脾气你知道的，把业绩看得跟命一样，他一个电话直接打到总部，说自己老婆马上生产等着这笔钱入院呢，如果总部不管，他就把这事儿曝光给媒体，结果大老板还真来了！”
邢照没想到几天的时间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儿：“你咋知道得这么清楚？”
萧何说：“他知道你跟我关系好，拜托我跟他一起揭发周猛。”
邢照道：“我不是喊你不要掺和进来吗？”
萧何自嘲：“你觉得我真能置身事外？”邢照抓了把头发，怒骂：“周猛那傻逼！”“你继续说。”
萧何又干下去一瓶饮料，邢照数了数茶几上的空瓶肉疼地看了明影一眼，明影轻声说：“冰箱还有。”
邢照尴尬摸唇：“买这么多干嘛，费这些钱……”
明影认真道：“听他继续讲。”
邢照放下手乖乖点头：“哦。”
萧何讲到大老板带着人来的场面别提多兴奋，“姚总助理把市场部的同事叫到办公室逐一了解，我是最后一个进去的，当时总助的脸黑得呀！”
“你都说了？”邢照问。
萧何拍着胸脯，义愤填膺：“我肯定一字不落啊，顺便…顺便提了一嘴你的事儿。”邢照挺触动，萧何的情况比自己好不了多少，这份工作再不济保生活没问题：“何必惹一身骚。”
“才不是呢，你自己不也咽不下这口气举报周猛了嘛！”
邢照诧异，这事儿他没跟任何人提：“你怎么知道的？”周猛收回扣的事儿他也没跟任何人说过。
萧何看着天花板说：“姚总从周猛办公室出来后，周猛把我叫进去，指着那封举报信问是不是我在搞鬼。”
邢照说他：“你可以否认。”
明影出声：“他知道邮件是从你们内部发过去的。”
萧何讶然：“你怎么知道！姚总开门见山告诉他，找过技术部的同事了，是邢照电脑IP。”
邢照：“那你就说是我呀！”
萧何眼珠乱转：“我怕…怕他报复你嘛，把那视频到处发……”
明影抓住重点：“什么视频？”
邢照截断话题：“然后呢？怎么处理的？”
萧何手舞足蹈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十分解气地说：“开除加罚款。”邢照挑眉：“周旭一起？”
“昂，俩人一起抱着东西走的！你没看到周猛丢脸的样子哦，太解气了！”
“让他平时压榨我们！找你陪客！现在好了吧，成行业老鼠了。”
邢照心情顺了些：“那你为什么被辞退？”
萧何支支吾吾：“呃……”他这样邢照哪还不明白：“你自己辞的。”
萧何说：“嗯呐。”
“邢哥你先别说我，我说完最后一件事儿。”
“说！”
萧何兴奋道：“我去找姚总解释了你那视频的事儿，她说希望你自己去找她，她最近都会在G市这边的公司。”
“从姚总的态度来看，邢哥你是被周猛嫉妒了，所以小题大做故意整你呢！”
邢照不解，经理嫉妒销售员？什么狗屁逻辑？
萧何帮邢照回忆：“你记不记得年会的时候姚总单独跟你碰杯了？”
邢照回想了下：“是有这么回事儿，还跟我说……”
萧何接上话：“说让你好好干，将来肯定比周猛还厉害。”
邢照点头，他业绩一直稳居第一，还是这边公司的老员工，大老板客套两句他并没放在心上，周猛就因为这个搞他？
萧何肯定道：“就是这个原因，听说周猛做销售的时候，姚总就是这么激励他的，而且他就是踩着他师父的头爬到经理的位置的……”
萧何一阵嘘嘘，邢照觉得讽刺，他没往这方面想是因为周猛也说过类似的话，说只要自己好好干，他不会亏待自己，结果……
“所以到底是什么视频？”明影又提起。声儿不大，只萧何能听到的程度，萧何捂着嘴全盘托出：“一个叫王鹏的人发了一条他跟邢哥在烂尾楼的视频给周猛，那人故意在视频里面做出不可描述的动作与表情，叫得也特别那啥，周猛为了搞邢哥，就污蔑他跟客户乱搞，总部知道后就把邢哥开了……”
明影有疑虑：“王鹏？”
萧何回：“对，具体的邢哥没跟我说，就是头一天这王鹏跟周猛谈合作，周猛把邢哥叫过来挡酒，当时邢哥一见到那人就扑上去打……”
邢照收拾好心情就听萧何在那嘀咕：“说什么呢你？”
萧何脑门凉飕飕的：“呵呵，没啥，邢哥你考虑好没？”
“考虑啥？”邢照装傻。萧何激动的说：“去见姚总啊！”
邢照往沙发一倒，没什么精气神道：“再说吧。”
“好吧，你再考虑考虑，反正回公司还是做其他的我都跟着你！”萧何说得认真，邢照狠狠拍向他的后脑勺：“跟着我干嘛？我没学历没钱没人脉，跟我要饭啊！”
萧何捂着脑袋：“要饭也跟着你。”
“好了，人看了事儿也说了我也该好好放松放松了，在这破公司就没睡过一个好觉……”萧何左右手各顺走一瓶饮料，邢照没踢着人，嘴上骂：“土匪！”
到门口萧何又倒回来，邢照有戒备心了，用身体挡着茶几：“还干嘛？”
“邢哥你把我当啥？我回来是提醒你把手机开开，你女朋友老问我你在干嘛。”
邢照忘了李艺这茬：“你咋说的？”
萧何回：“我猜你肯定告诉她在出差，我就这么说的啊……”邢照赏了他一瓶饮料：“总算聪明一回。”
“嘿嘿，谢谢邢哥！”
送走萧何，屋内又只剩下明影跟邢照两个人，邢照没事人似的坐过去：“出去玩儿？”
明影说：“我觉得你该去找那个姚总。”
邢照揉了把明影软软的头发愉悦道：“为啥？”
“不要让别人污蔑你；还有，为了签合同，你胃都喝伤了，该是你的报酬不能就这么算了！”明影看起来比他还气恼，邢照反而淡定：“没事儿。”尹鹏那脏东西，他不想一次次提及。
明影说：“我帮你去说！你觉得尹鹏两个字恶心，我去。”
邢照瞪大眼：“你咋知道了？”肯定是自己走神的时候萧何那大嘴巴没管住，聪明俩字白夸了！还多费一瓶饮料。
“别，我自己去，你好好上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你别管。”邢照特别严肃的说，非要明影点头才罢休。
明影看起来没有跟自己出去玩儿的意思，他眼皮也沉，想也没想闭上双眼倒在了明影的腿上，像高中那会儿，他训练特别特别累的时候回到宿舍也会这样赖在明影身上睡会儿，只因为明影身上暖暖的，像个充电站。
迷糊间他喊了一声：“小影子。”
明影双手垂在沙发上轻轻地应：“嗯？”
邢照脑子不清醒：“我又没社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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