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老师,您没带伞啊?”
明影指了指天,笃定地说:“马上就放晴了。”
学生不信:“这乌泱泱的天咋可能马上放晴,您还是拿着我这把伞吧。”
明影淡笑:“我会看云。”
学生目送明影走出校门,后面的同学纷纷上前,“明老师懂的可多了,怎么就到我们职高来教书了呢。”
“职高怎么了?我们学手艺也能养活自己……”
明影回家要经过一高,跟往常一样,自行车骑到一高这边时他就下来推着车走一段,走到十字路口习惯性回头看一眼,这时候路口的信号灯就刚好变绿。
“邢照?”
“欸,你走不走啊!”明影后面的人吼他。明影双脚像被钉住,无论后面的人如何骂,他都无法移动脚步。因为一刹那模糊的背影,他在原地呆了好久……
“爸、妈,我回来了。”明影目不斜视,到家门口便热情地朝屋内喊。
舒丽朝儿子欢快地招手,压低声音:“小宝睡着了,你声音小点儿。”明影点头,面上挂着柔和的笑。
邢照围着一高转了个大圈儿,他读不进书,但他怀念高中时光,尤其难忘出校门的那条岔路。
现在他在这条路上来回走,多希望这次能跟高中时候一样,抬头就可以看见那个身影,他又可以大声叫住“小影子”,然后明影会站在大树下笑着等自己,两人搭着肩闹着走进校门……
兜里的手机一直振动不停,形鹰在给他倒计时。邢照情绪低沉地离开岔路口,进围城前,还要再去一个地方……
他拉着行李箱从一条小道钻进了一片稀疏的树林,由于土路凹凸不平,他的行李箱咔滋咔滋响着,像是催促他快点向前走,邢照转了个弯加快脚步继续前行,直到看见一座小拱桥才面带微笑地停了下来。
来之前他不确定这里有没有被改造,还好,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邢照发自内心庆幸。
这里离明影的家很近,近到什么程度呢,站在拱桥最高处能看到明影家三楼的的灯。
高中时候,他们周日下午经常来这放风,明影会找两棵树搭个吊床躺在上面看书,邢照呢,就坐在拱桥边沿发呆,或者捡些石子儿往水里扔,听个响儿;
实在无聊的话,他就去闹明影,闹着闹着,明影就故意读出知识点往他脑子里塞,只是他这个学渣实在不上进,明影煞费苦心给他灌知识,他就拿那个当催眠曲,每次都一样结果,他睡死过去;
等醒过来,明影会瞪着眼拿书打一下他脑袋,却从来没把自己叫醒;那种时候邢照只要故意捂着脑袋道歉,明影就会背过身小声叹息着,等他讨好似的收好吊床,明影就带着他到家里吃个晚饭,之后两人再一起回学校上自习……
回忆到这,邢照不由得失笑,明影脾气那么好,自己是把人逼到什么份上才让他那么坚决地与自己断交呢?
李艺的话果然太扰人心绪,邢照竟然奢望来这碰个万分之一的概率。真是魔怔了才把醉话当真话!邢照自嘲,捡起脚边的石头循着记忆中打水漂的样子扔掷到桥下。
“小宝你慢点儿,别跑啊……”
“箱箱。”被叫的小孩儿停在箱子旁。
邢照觉得桥下溅的水花好像进了自己脑袋,不然他为什么幻听又幻视呢?自己行李箱旁边的一大一小,大的那个他怎么看都是明影。
“影子?”邢照试探性地喊。他看着人张嘴,“你为什么会回来?”忽略质问的语气,邢照惊喜,明影真在他面前了!
他想抱抱明影,却被躲在明影小腿后面不时往前探头的小孩儿吸引了视线,他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特别是看清小孩儿跟明影有些相似后,邢照几乎快要站不住……
“小朋友几岁了?”邢照看着与明影五分相似的小孩儿,蹲下来问道。
小孩儿胆怯地盯着邢照,好久之后才伸出两个肉乎乎的手指特别小声地回道答:“窝两岁啦。”
邢照踉跄起身,目光转向明影,摇摇欲坠的问:“你的?”
“嗯。”
“舅舅~ ”
三个字,邢照死去又醒来……
邢照再次看向明影,无比认真地打量着,他不问明影为何骗他,只是盯着明影那头狼尾发出神,明影并不适合这种发型,他看起来太乖,这一头狼尾显得太违和;
自己曾经热衷的发型,明影粘贴过去,邢照此时的心脏像有千万只蚂蚁在里面爬,他无比确定,怀念过去的,不止自己。
“你不希望我回来是吗?”邢照不再拘束,直截了当的问。
明影回:“是。”
邢照并不为此伤怀,继续问自己的:“我住磨子小巷那会儿,除夕的汤圆是你点的是吧?”
明影回:“是。”
邢照会心的笑了,明影根本没在思考,他的心乱被邢照抓住了……
现在纵使他再着急搞懂明影的心,今天也确实不是叙旧的好时机……
“给个电话吧?”邢照祈求明影。
“不了……”
“183……”
奶声奶气的蘑菇头小孩儿一个数字一个数字背出来,邢照见明影捂小孩儿嘴赶紧把人拉到自己面前,小蘑菇头好像又不怕他了,支着手要自己抱,邢照把他抱起来诱哄着问:“你记得你舅舅的号码?”
小孩儿骄傲点头继续往后背,邢照满意地捏了捏小孩儿的脸蛋,从兜里掏出两颗软糖给他:“给你的奖励!”
放下孩子,邢照靠近明影,手指轻轻触碰他的手背:“影子,我是真的回来了。”他知道明影可能懵着,所以要将自己的温度传过去,等明影看向自己,邢照才笑着道别:“回见。”
邢照没时间继续逗留,他怕自己再不出现,形鹰真对明影家做点什么……
邢照的身影很快就消失了,明影的手心被揪了一下,“舅舅。”明影蹲下来问:“小宝怎么了?”
“舅舅抱。”
明影将小孩抱起来:“为什么把舅舅的电话告诉他?”
小宝转了转圆圆的眼睛说:“舅舅,朋友,想。”
明影惊讶:“你知道他是舅舅朋友?”小宝点头:“相片,姑奶奶说。”他房间有跟邢照的合影,大概是他妈妈跟小宝说的。
明影的眼睛还看着树林那边,嘴里忽然被塞进个东西,“舅舅吃糖糖。”小娃娃得逞之后咯咯笑,明影用舌尖把软糖卷进去:“草莓味的……”
小宝拍着手乐呵道:“舅舅,喜欢。”
明影眼睛湿润,摸了摸小宝的头,对着远处喃喃道:“谢谢。”
路上,明影交代坐在自己肩膀上的小不点:“小宝,拱桥上的事不要跟姑奶奶讲知道吗?”
小宝重重点头:“嗯!”
到家门口,小宝指着一个地方说:“舅舅,黑人。”明影柔声道:“只是路过。”
“舅舅。”
明影转了转右脚踝:“嗯?”
“舅舅脚脚疼。”小宝扑腾着要从明影肩膀上下来,明影怕他摔着把他抱到地上,看他要哭,明影跺了跺脚:“舅舅没事。”
……
邢照多少年不来这令人窒息的老宅了呢?从他奶奶去世后……
“欢迎小照少爷回家。”
邢照拖着脏污的行李箱故意在红毯上大力蹬,听见整齐划一的喊声,看着两边站得整整齐齐的保镖他讥讽:“你们喊错人了。”自己透明人一个,可不是什么少爷……
“您是。”管家不知何时出现在邢照身后。
邢照冷冷道:“老头子要死了?”
管家收起笑:“少爷慎言。”邢照从来看不惯他这笑面虎样,自己奶奶将他招进来,结果成了老头子最忠诚的走狗。
前面的人给他们推开一扇又一扇门,外界说要见安能矿业的董事长至少要踏八个门槛,这属实。
邢照不爱来这也因为这个,邢家从里到外都透露着傲慢与蔑视,他无法认同甚至恶心至极。
当最后一扇大门被推开,邢照与最上位坐着的邢安目光相对,大厅两边站着邢安的子子孙孙,老头子独坐座椅,真把自己当皇帝……
邢照右脚落定,身后的门“嘭”一声被合上,这次连管家都被隔离在外。
所有人不怀好意地打量邢照时,邢照也凝视每一个人,看见好些生面孔,邢照了然,老头子这是把外面的子子孙孙也叫回来了……
“还不赶紧过来!”形鹰严厉地喊他,邢照偏偏把脚步放得更慢。
从邢照进门起,邢安的眼神一直在邢照身上,邢照不知道突如其来哪一出,却能感受到盯着自己的目光皆为不善。
邢照从来不延续陋习,有椅子不坐是这些人的事儿,他没有站岗的习惯;看着邢安面前仅剩的一把椅子,邢照毫不犹豫地坐了下去,这个动作显然引起所有人不满了……
“邢照!你放肆!”
形鹰嘴上教训邢照,腿不敢离开分毫,邢照扫射了一圈,发现站着的人更加凶狠地瞪着他。
邢照随意坐在椅子上,老头子不发话,他也没叫人,形鹰咬牙切齿暗示他离开这把椅子,邢照直接无视。
“都坐下吧!”上座的邢安终于发声,声音不怒自威。
“小照回来啦。”邢安故作慈祥的关爱令邢照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嗤笑一声指着形鹰说:“您儿子说您快死了,让我赶回来奔丧呢!”
形鹰怒气十足:“你!”
邢安皱眉看向邢鹰,邢照抄着手听这位“孝顺”的儿子面红耳赤的解释,“爸,我没这么说……”
“行了,你们什么心思我清楚,不就是盼我死!”邢安平静得不像邢照印象中的样子。
形鹰弯着腰一直在解释,再次被命令坐下后,邢照见他捏着拳头,面目狰狞地盯着自己。
“四哥啊,小照是你儿子,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怎么会是假的。”
“是啊!”
……
在座的人纷纷附和邢照刚刚的话,看起来好像都是他的拥护者,仿佛进门时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神是错觉,这便是安市人人传颂,团结友爱的邢家。
“呵!垃圾场。”邢照看着一屋子可笑的人嘲讽道。
“照哥的服装品牌准备打入安市?”邢照斜下方一个生面孔假惺惺关切。邢照睨了他一眼,没有回话的意思。
小年轻咳嗽一声,自己为自己解围:“X这两年太火,我一直想找机会跟照哥学习呢。”
“所以,老爷子叫一屋子人来侯着我是让我教他们?”他不信自己离开安市的动静老头子不知道,既然当时默许他断绝关系,现在整这一出着实让人看不懂。
邢照的话一出,底下的人更加憎恶的看着他,不过他开心就行了。
邢安发话:“安能矿业是时候交给你们了。”
老头子话音刚落,在座的人脸上不再掩饰**,纷纷对着上位的人表决心,唯独邢照不为所动……
“公平竞争,机会均等,最后谁走到我面前,我就把这把椅子交给他。”邢安稍动嘴皮,底下的火药味就浓得呛人。
“我退出。”邢照没想过给邢家卖命。
邢鹰瞪邢照,邢照巴不得他气死才好,邢安正眼看过来:“这由不得你。”
邢照挑衅:“您搭个戏台子想看九子夺嫡的戏码是您的事儿,我没兴趣也不参与!你们安能矿业爱交到谁手上跟我没一毛钱关系,我跟形鹰早断绝关系了他没跟您说吗?”
邢鹰凶狠的眼神被邢安抬手制止,他屏退所有人,留下了邢照。
“你还在怪我将你送回到你父亲手中。”邢安的声音不再像以前那样铿锵有力,邢照看得出来他在尽力表演“爷爷”的角色。
至于邢安说的这事儿,邢照确实记忆犹新,形鹰的暴力管教多半传自于邢安,或者说邢家上上下下都暴力。
他四岁因为画画被打,邢照想到唯一可以帮他撑腰的人是奶奶,好不容易逃到这里缩进奶奶怀里,面前这个老头却用力将他扯出来送了回去,路上他说,“邢家的孩子从来不敢忤逆父亲,你必须被管教得再狠点。”如果这话只是对他说,那他就当是爷爷的教训,可是他还对形鹰说了一句,“连4岁的孩子你都打不服,还让他跑出来丢人显眼,你太失败了。”
这天之后,家里装起了高高的围栏,形鹰打他更狠了,想用自己的求饶声向他父亲证明他并不失败……
“您跟我又没关系,我怪不着你。”邢照没什么情绪的回答邢安。
邢安被邢照一次次的忤逆惹怒,他凹陷的脸庞开始变得狰狞:“真要说没关系,你得把身体里的血抽干才算!”
邢照当即伸出胳膊说:“来,抽!”
邢安发自内心的大笑让邢照看了心堵,他被这一家子神经病搞得烦躁不已,他的本意是激怒邢安,激得他像以前一样把自己当透明人……
“看来看去,居然是你最像我!”
邢照反胃,“别,我可配不上当你们邢家子孙。”
“配不配不是你说了算。”邢安把着椅子扶手,始终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邢照讽刺他:“您连外面的那些私生子孙都接回来了,看来这次您必死无疑啊!”邢安眼神里的不甘太强烈,邢照就是要戳他的要害。
“你说得对,我确实是将死之人,安能矿业是我毕生心血,我必须精挑细选出一个接班人,否则我死不瞑目。”邢安说到激动处眼里泛起泪光。
邢照无动于衷,他们越痛苦他就越开心:“那就太好了,我乐意看。”
“你!你不孝!咳咳咳……”邢安指着邢照厉声训斥。邢照坦然承认:“如果长辈是你跟形鹰,我孝顺反而才会天打雷劈吧。”
“就算你恨我跟你爸,你奶奶呢?她可是把传家的观音都给了你,你眼睁睁看着我跟她一起创立的公司败落?”邢安又恢复气定神闲的样子。
邢照眉骨如剑:“你不配提我奶奶。”
“她是我明媒正娶进来的,我提不提,她都是我妻子,墓碑上始终是安能矿业董事长夫人……”
“何况,她一直教你,不要让外面的野种拿走安能。”
“她是在帮你守身份。”邢安一字一句往邢照心脏戳,邢照捏紧拳头,愤怒不已,奶奶还在时,邢安亲口警告不要动他外面的那些宝贝,现在为了把自己拉进这个旋涡竟然自称外面的子孙是野种!
最不能忍受却又像事实的是,他说奶奶是为了自己才被牵绊住!八道门槛,他奶奶迈不出最后一道……
“回去好好想想吧!安能,你争或不争。”邢安阴恻恻地留下这句话给邢照。
邢照一出来,外面的人全部围上来,他无意理会,偏偏有那心思明显的人撞他枪口,“老爷子跟你说什么了?”邢老大率先问。
“说你们是群废物。”如果不是这些人太无能,他这从小就被放弃的“草包”绝不用再踏入安市。
“你又能好到哪去?平时不见你露面,分家产了你倒跑回来了。”一个跟邢照差不多大的男人开口斥责。
邢照揶揄他:“他说看不上你们这些野种,跟我有什么干系。”
“你说谁野种呢!按辈分你要叫我九叔。”
儿子跟孙子一般大,老头子一点儿不闲着啊。
阴影处的形鹰走出来:“我儿子没说错吧。”
邢照懒得陪他们唇枪舌剑,趁乱离开这座幽暗的大宅院,“你爷爷跟你说什么了?”邢鹰追出来一脸奸笑,邢照反问:“你想听我说什么?”
“觉得他会把安能矿业交给我?”
形鹰理所当然:“难道不是?”
邢照讥笑:“所以你大费周章威胁我,仅凭老头子非要叫我回来的态度判定安能会给我?”
形鹰显然真是这么认为。邢照表明态度:“安能你们爱怎么争怎么争,与我无关。”
“你必须争!”形鹰命令他。邢照懒得浪费口舌,“如果你不争,你朋友家的茶楼明天就会出事。”形鹰又拿明影威胁他。
邢照忍他好久了,他将行李箱扔至一旁,跨步到形鹰面前拽住他的衣领声色俱厉问他:“你就不怕我强大之后整死你?”
形鹰讪笑,眼睛里透露着兴奋:“我很期待,但,你得先拿到安能。”
“如果你拿不到,被整的就是你,以及你朋友啰!”
酒店,邢照站在窗边俯瞰安市,他憎恶,可一个二个都威胁他。
被花洒的凉水浇透,他清醒,安能之争他只能接受。
次日上午,邢照的房门被敲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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