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盯着有些漆黑斑点的房顶，珉衍一下子起身。
昨晚梦到了什么来着？
梦里全是白色，一眼望不到头。
眼前有一套桌椅，桌前坐着一个人，背对着自己，手中的笔不停地动着，在中途会撕下一张纸，揉成团。
自己不能往前，不能退后，他就一直看着他，直到黎明的微光钻进屋内。
新的陨灭开始。
珉衍伸手扯了扯头发，刺痛感让大脑清醒，他下了床，走到桌子前，从不知道哪里弄来一张不算好的纸，拿起笔写了起来。
末世纪369年，12月29日。
检举‘颈’层，资源部012副支陈队长，恶意私藏资源如下……检举人……
笔顿住，墨水快速晕染开，一个不大不小的黑点。
珉衍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笑得可怕，随即落款写下两个字“姜祀”。
他双手交叉放在头顶，然后伸了个懒腰：“完成。”
结束时，收音机传来嘈杂的声音：“啧，呼——”巨大的呼吸声，紧接着传来地是带有电音的声音：“喂？紧急通知，明日将开始第十五次统清。”
珉衍摸了摸鼻尖。
“再次通知，明日将统清。”话语相比上一次的更为简单，直白的语气更为刺人。
“请做好准备。”
收音机恢复原样，声音消失。
珉衍皱了皱眉，摸着鼻尖开口道：“怪好听的。”
一瞬间，原本安静的社区开始出现谩骂声：“你马的，他们这是要搞那样？又是统清？”
“上一次统清才过多久？那些守护者一天天地到底在搞什么？！”
有些甚至直接破口大骂：“草你娘的！一群憋孫子，到底是要弄啥嘞？你妈了个逼的……”
……
珉衍无语的翘着椅子，下一秒猛地起身朝窗外大喊：“怎么——你们藏啥东西了——拿来分享——我——就——不——举——报——”
一瞬间吵闹的声音消失，转瞬间声音开始刺向珉衍：“你是走狗？”
“去死！走狗！”
“你住哪里？说啊！”
……
珉衍来了气，打开窗户半个身子探了出去，朝着不知道哪个方向大喊：“来呀！一群**玩意儿！做贼心虚！”
声音消失，换来的是子弹划过风发出的撕裂声。
不知是谁突然大喊：“他在那里！”
珉衍迅速缩回身子，拿起架在椅子上的背包紧接着将桌上的笔，纸，以及枕头底下那一本无名的小说转身丢下了这个陪伴了有一会儿的老房子。
离开前面他回头看了一眼，也只是看了一眼便转身毫不犹豫地迈开步子跑了出去。
他想过总有那么一天的。
抛下他所熟悉的一切，奔向他最终的，未知的方向。
“该死的走狗！杀了他！末日的愚者！”
“杀了他！”
珉衍蒙头跑着，目光不转，盯着前方。
风声，脚踩地的踩踏声，子弹声，以及身后人的谩骂声。
所有一切的声音都钻入珉衍的耳朵内。
空气是干燥的，闻起来是腥的，眼前是错综复杂的街道和岔道。
所有感官全都在运转，大脑紧绷着操纵着身体，珉衍什么都来不及思考，将一切行为交给大脑。
岔路口是往左还是往右，他来不及思考，按照大脑的第一直觉而决定。
这种感觉对于珉衍真的是太好了。
快速地奔跑，大口地呼吸，什么都不去思考，就这样奔赴未知。
这种感觉太爽了。
如果被抓到了结局会怎样？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
我只想这样一直跑，一直跑，直到我倒下，直到我跑到一切的尽头，直到我看到自己的结局。
枪声划过侧脸，血痕落在脸上，珉衍笑了起来，他更用力跑了起来。
直到身体逐渐力竭，步子慢慢变小，呼吸开始紊乱，汗水从头上一颗颗滴下，顺着下巴坠落。
干涸的地面吮吸着汗水。
“他跑不动！大家快冲！”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
他的心跳个不停。
但他不认为他会在这个残破不堪的巷子里迎来自己的结局。
他会在希望的光芒照在那无边的大地中，在一切苦难迎来转机时，他会看到自己的结局。
模糊的身影在眼前闪过，手腕传来冰冷的触感，场景变换，有人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拖进一栋楼里，他下意识随着那人的脚步上了楼。
他回头望向阳光里的一切，斑斓破败的房屋，他身处在黑暗中如同局外人看着世界慢慢消失殆尽，一点点崩塌，一点点分析成空气中的尘土那样，消散在宇宙中。
回过神，他望向眼前拉着他的手腕的人，他轻轻哼笑一声。
至少不是今天。
*
远处凌乱不堪的房屋，错综复杂的街道，望到头是一堵墙，一堵高大威猛的墙，最后只能虚虚地看到中心区最高的建筑物的顶部。
再转头，墙外是沙土，沙土的边沿有一个建筑物。
从珉衍诞生起，它便一直在那，它顶上的光永远不灭，他不知道会不会在某一天光会灭。
他想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的话，大概就是有人进入了那个建筑物的那天。
手臂上传来刺痛，珉衍伸手拍了拍示意那人放手。
下一秒那人开口：“哎我说，你是不是找死啊？你咋就非得凑上去说个一两句啊？”小瑰蹲在楼顶上的集装箱上，声音高昂尖锐，一眼眺望着底下一些满脸通红，嘴里不断谩骂着的人。
珉衍靠在是墙上，弯着腰大口喘气，断断续续开口：“我……我能跑的……了”
小瑰听着这话不乐意了，她转过头看了眼狼狈的躺在地上的珉衍：“你真当自己是啥绝世大好人了？每天净找些祸闯闯，不闯还不得劲是吧？”
“还能跑？你倒是会自动忽略人家手上的枪！”
“老式的手枪，吓唬吓唬人用而已。”珉衍毫不在意，往下底下瞧了瞧。
“攻击速度很快，弹药威力和现在的不相上下，他改良过了。”珉衍听到声音回头看了看手里捧着本书的女孩，招了招手。
“小玫，给我看看你手上那本书。”
小玫慢悠悠走过去，伸手递给他。
珉衍看了一眼便没了兴趣“哎呦怎么是你那老爹的《旧世纪武器集合》，拿走拿走老顽固才看的东西。”
小玫二话不说拿着厚厚的书本砸了一下他的脑袋：“请你不要这样说我的书。”
珉衍疼得龇牙咧嘴地摸着脑袋，连连喊痛：“痛痛痛，小玫你现在的手劲快追上你妹了。”
小玫勾唇淡淡一笑：“谢谢，在努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也有今天陀螺！我姐从练习到现在第一个揍的人是你！你就庆幸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瑰笑得在集装箱上不停打滚，生理性的泪水也从眼里流了出来。
珉衍没在意，他五指伸进发丝间，随意波弄了几下便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开口道““我得先走了，我还要去中城一趟。”
小瑰擦了擦眼泪，问道：“又去检举？”
珉衍点点头，回答：“嗯。”
小瑰刚想开口，被小玫打断：“明天是统清了，你不该去的。”
珉衍耸了耸肩，微微勾起唇，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同水面上泛着光点般双眼被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知道。”说完便转身往下走了去。
小玫刚想追上去阻止被小瑰拦住。
小瑰有些生气，回头看向小瑰：“姐！你拦我干嘛？那小子要是真去了，他就完了！”
小玫摇摇头说：“不会的。”
小瑰狐疑地看向小玫，紧接着叹了一口气像是默许了他们的行为，无奈道：“至少去门口接他。”
小玫拉上她的手，两人迈开步子，朝灰蒙蒙的楼梯走了过去。
中城的密道处，角落的阴影处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一动不动。
那人头带着一个破布带，唯独眼睛处掏了两个空洞，有些小的瞳孔到处提溜着，其余都被破烂的布料包裹着。
彼时珉衍哼着不知名的曲子，心情似乎很不错。
迈着散漫的步伐朝通道走去。
“哎哎哎，通道费呢？”
珉衍朝四处张望，有些疑惑。
谁在说话？白日里还有鬼？
“不是你眼瞎啊？这里。看这里。”阴影处传来响指声，珉衍朝声源处看去。
极致漂亮的眉眼被主人皱起，珉衍双手交叉搭在胸前俨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他仿佛真的不清楚，恍然大悟说道：“哦——通道费啊！”
破布带原本看他那架势还有些瑟缩，现在被他一句话，拖到了王位上一般，点点头：“对，没错。识相点自己拿出来吧，你也不想我用一些小手段吧。”
珉衍摆出有些惊恐的表情，赶忙低下头在自己比破布带略微好的衣服里翻找。
还没等破布带得意，脑袋上传来一阵阵痛感。
意识到自己被人耍了，破布带一下子冒起火，缓缓抬起头：“我草，你踏马敢打老子？”
珉衍甩了甩有些发麻的手，微微低下头看着那比他梢矮一些的人，面无表情说道：“打你不需要理由。”
说完起身悠哉悠哉朝洞里走去，留下一句话从黑暗的洞里飘出：“老子挖的道，你还收上我的费了。”
“出息。”
话音刚落，笑声在高楼处传来。
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那人在高楼处弯着腰，断断续续开口：“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出息！哈哈哈哈——”
破布带撇撇嘴，摸着脑袋，好不生气开口：“去你妈的。”
“哈哈哈，你是不是傻啊？这人家地盘你还问主人要过路费？哈哈哈哈。”
“不是我咋知道啊，再说了你也不提醒我？”
“你不知道他？陀螺啊！”那人用手背擦着眼睛，终于停下笑声，但嘴角依旧带着笑意。
破布带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双手撑着地，无奈开口：“老子咋知道陀螺长这样？我又没见过。再说了谁知道这是他挖的？”
那人不认同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瞧瞧那个道上是不是有个‘陀螺’两个字，还有你不是看过那个纸条了吗？”
破布带说：“那踏马一张破纸上几个字，我咋想象？阿草了，我还说那破道上那糊成史一样的字是啥！原来是他吗‘陀螺’。”
那人说：“你是文盲吗？”
破布带说：“能聊聊，不能聊滚。”
那人不耐烦“切”了声说““那纸上不都写了说长了比女人漂亮的眼睛吗？”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形容的太对了，这放以前绝对是个大文学家！”
破布带咋呼道：“老子头套半拉在眼睛上，看的都是人家的鸡！哪特么来的空仰着脖子看脸！”
那人皱着眉嫌弃说：“真没想到你居然……咦～”
说完抱着双臂做出一副被猥亵了的样子。
“我说你这打火机到底怎么换来的？”破布带望向一旁的人。
突然记起第一次见到他时，只觉得他是个胆小怕事的人。
脸上长满了麻子，密密麻麻，眼睛小小的，眼珠却出奇得大。
他第二次见到他时，是他在偷东西。
说是偷还有些委屈他了，他那分明是抢。
他记得那天夜里很黑，几乎看不见东西。
交织错乱的巷子里，一个壮汉手里拿这个罕见的苹果，小心翼翼踹在兜里，左右看着，脚步匆忙。
一个石子突然打在身上，壮汉一下子站定住，四周看了看。
没看出个所以然，他便继续向前走，只是步子比之前大了不少。
下一秒，一颗两颗三颗，无数个石子从四面八方砸在他身上，不痛，却让壮汉满头大汗。
他朝不知道哪一个方向喊了喊：“哪个鳖孙？有本事给老子滚出来。”
无人回应。
这种敌在暗我在明的情景，太令人窒息。
壮汉干脆迈开步子跑起来，下一秒摔倒在地。
他慌忙四下伸手摸索着，不过三秒钟的时间，摸到个圆溜溜的物体，想也没想赶忙起身向前跑。
这次一切无异。
而在破布带的视角却是，一个像老鼠一般的小人穿梭在紧凑的屋顶，胯部系着个袋子，里面不出所料就是小石子。
在男人迈步的一瞬，他露出阴险的微笑。
眼睛眯成一条缝。
他微微伸出脚尖。
男人的苹果悬在空着时，他迅速伸手一拿，紧接着放下一个木雕的苹果放在了地上。
他咬下一口苹果，转身走进黑暗里。
“哦，拿他情报换的啊。”阿吉小指在耳洞里转着圈，一脸不耐烦。
破布带瞪大眼睛，后退两步，断断续续开口：“你你你，那，那个纸条，是是是，你写的？”
阿吉神情嫌弃，仿佛眼前之人是个对多么愚蠢至极的人，回道：“你是猪吗？怪不得半天连狗你都堵不到，还想拜我为师，你先修炼一下脑子再来吧！”
“那那那那你之前还说说，什么，‘这放以前绝对是个大文学家！’吗？”破布带手指着阿吉，咋咋呼呼地反驳。
阿吉站起身子，比破布带矮一个头。
他拽住破布带的衣领，伸手往脑袋上打，嘴里骂到““那老子夸自己呢！是不是傻？是不是傻？”
破布带嘴里一边喊着“哎呦哎呦。”一边顺从地低下头方便阿吉揍。
阿吉拍拍屁股，踹了躺在地上大嚎的破布带说：“走了走了，别装了。”
破布带拍拍屁股，老老实实跟在阿吉后面问：“去哪？”
“你甭管，跟着就行。屁话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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