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脉案上却写着'气血两虚',想是有人动了手脚。"
陈阿娇冷笑:"给本宫盯紧沈兰舟。"
少府值房里,沈兰舟将真正的脉案调换后,在自己的私册上写下"龙嗣当护"四字。墨迹未干,她便将其凑近烛火。
火舌卷过纸页的刹那,门外传来脚步声。沈兰舟迅速将灰烬扫入袖中,抬头时,已是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
"沈大人好雅兴。"陈阿娇的心腹侍女立在门口,"夜深焚稿,莫非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沈兰舟从容起身:"不过是些过时的文书。"她摊开掌心,露出几片无关紧要的残页,"姑娘要查验么?"
侍女悻悻离去后,沈兰舟才松开紧握的左手——掌心已被指甲掐出四道血痕。
重阳宫宴上,卫子夫一袭藕荷色深衣,发间只簪了支素银钗。她环顾四周,发现沈兰舟又站在最远的角落,自那夜暗室一别后,已有旬日未见。
"沈大人。"卫子夫突然扬声,"听闻您精通绣品鉴赏,可否指点一二?"
满座嫔妃诧异地望来。沈兰舟只得上前,垂首道:"微臣惶恐。"
卫子夫从侍女手中取过一幅绣品展开——正是那幅"骏马图"。她执起沈兰舟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下按在自己尚未显怀的腹部:"大人可知这是什么纹样?"
沈兰舟指尖发颤,却面不改色:"回夫人,是凤穿牡丹。"
"错了。"卫子夫轻笑,"是'马踏飞燕'。"
她松开手时,沈兰舟的袖中传来细微的裂帛声——那条一直攥着的帕子,已被生生撕成两半。
座中嫔妃们掩口轻笑,只当是卫夫人戏弄女官。唯有陈阿娇眯起眼,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秋风穿堂而过,吹散了案几上的茱萸香。卫子夫抚过绣品上的金线,指尖恰好点在阴山的位置。沈兰舟低垂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似有千言万语,却终是深深一揖,退回阴影之中。
元朔二年的灞桥柳堤,新抽的嫩芽在风中摇曳。沈兰舟立于少府兵器作坊内,指尖轻抚过刚淬火的环首刀。匠人们都已退下,她悄悄从袖中取出一枚柳叶形的银符,小心地藏入刀柄暗格。
"保他平安。"她轻声道,也不知是说给谁听。
灞桥送军这日,卫子夫奉旨代天子犒军。她身着绛色礼服,在众将士面前将御酒一一斟满。行至卫青面前时,借着宽袖遮掩,将一枚柳叶符塞入他掌心。
"阿姐......"卫青低语,突然话锋一转,"沈大人连日核查军粮,昨日呕血,却不让告诉你。"
卫子夫执壶的手微微一颤,酒液溅出几滴,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痕迹。
送军仪式刚毕,卫子夫便策马奔向少府。半路忽降暴雨,雨水模糊了视线,她却仍不停歇。终于在十里外的官道茶棚,追上了沈兰舟的车驾。
"停车!"
马车帘幕低垂,纹丝不动。卫子夫翻身下马,雨水顺着脸颊滑落:"沈兰舟,你出来!"
帘内沉默良久,终于传来一声轻叹。车帘微掀,露出沈兰舟苍白的脸。她递出一卷《孙子兵法》:"夫人回吧,雨大伤身。"
卫子夫不接,反手拔下玉簪,狠狠钉入车辕:"我要你亲手还我。"
木屑飞溅,树液从钉入处渗出,在暴雨冲刷下蜿蜒如泪。沈兰舟望着那支颤动不已的玉簪,终是掀帘下车。
雨水瞬间浸透她的官袍,显露出单薄的身形。她伸手去拔玉簪,却被卫子夫一把扣住手腕——那腕上还留着未愈的烫伤。
"你以为瞒着我,就是为我好?"卫子夫声音哽咽,"沈兰舟,你未免太看轻我了。"
沈兰舟抬眸,雨水顺着她的睫毛滴落:"子夫,你有孕在身......"
"那又如何?"卫子夫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腹部,"这孩子,也是你的牵挂。"
茶棚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将二人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时而交叠,时而分离。沈兰舟终是取下玉簪,轻轻簪回卫子夫发间:"等凯旋那日,我亲自为你梳妆。"
雨幕深处,隐约传来将士们的号角声。卫子夫望着沈兰舟重新挺直的背影,忽然明白——这场离别,不过是千千心结中的一环。
柳枝在狂风中起伏,新叶却牢牢攀附着枝条,不曾零落。
卫青凯旋这日,长安城万人空巷。武帝携卫子夫登上城楼,俯瞰凯旋大军如铁流般涌入城门。卫子夫一袭茜色深衣,发间金步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百官队列末端,沈兰舟垂首而立,官袍洗得发白,却浆烫得一丝不苟。
"陛下,"卫子夫忽然开口,"此番大捷,随军文官功不可没。"
武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正看见队列末的沈兰舟:"爱妃慧眼。"他朗声道,"沈卿上前听封!"
沈兰舟穿过文武百官,跪伏在阶下。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触到卫子夫的裙角。
未央宫私库内,沈兰舟正清点匈奴王帐缴获的珍宝。忽然,鎏金器皿后转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卫子夫不知已在此等候多久,腹部隆起已十分明显。
"这个,你一定会喜欢。"她打开一只鎏金匣,取出一对银丝腕钏。
沈兰舟接过细看,发现这对腕钏竟是用一根银丝分作两股缠绕而成,末端又巧妙合为一处,难分彼此。
"可像你我?"卫子夫轻声道。
沈兰舟的指尖抚过银丝纹路,忽然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为卫子夫戴上腕钏。银光映着雪腕,她忍不住轻触那隆起的腹部:"我要看着这个孩子平安长大。"
卫子夫握住她的手:"不止这个孩子,还有你我的往后余生。"
远处隐约传来鼓乐声——是礼部在为册后大典排练。沈兰舟抬头,正对上卫子夫含笑的眼。
"怕吗?"卫子夫问。
沈兰舟摇头,将另一只腕钏戴在自己腕上:"从今往后,你我同命。"
阳光透过窗棂,将二人交叠的身影投在满室珍宝之上。那对银钏在光影间闪烁,如同命运交织的轨迹,再也无法分开。
宫墙外,秋风送来隐约的议论声:"听说了吗?陛下要立卫夫人为后了......"
鎏金匣静静躺在案几上,匣底刻着的匈奴符文在阳光下泛着微光——那原是草原上用来祝福爱侣的图腾。而今,它见证的是一段更为深沉的情感,与一个即将拉开帷幕的全新时代。
元朔二年的盛夏,未央宫前殿的金砖被烈日烤得发烫。卫子夫扶着孕肚,在宫婢搀扶下缓步登上玉阶。朝臣们的奏章已堆满御案,皆言卫氏贤德,当立为后。
"陛下!"陈阿娇突然闯入殿中,身后跟着数位窦氏遗老,"卫氏祸国,其弟拥兵自重,其党羽沈兰舟私通匈奴,此等妖女岂能为后?"
武帝手中玉如意"啪"地折断。卫子夫指尖掐进掌心,却见沈兰舟在朝班末尾微微摇头。
当夜,蕙草殿灯火通明。卫子夫卸下钗环,忽然将茶盏砸向殿柱:"好一个'私通匈奴'!"瓷片四溅,她抚着剧烈起伏的腹部,"备辇,本宫要见陛下。"
御书房外,内侍跪地阻拦:"娘娘,陛下已歇下了。"
卫子夫径直推开殿门,在武帝面前重重跪下:"妾以腹中骨肉起誓,沈兰舟若有二心,妾愿同罪!"
烛火摇曳,映着她苍白的脸色。武帝沉默良久,忽然道:"明日让她监斩匈奴俘虏。"
刑场设在西市,烈日当空。沈兰舟一身素白囚衣立于斩首台,手中长剑寒光凛冽。那匈奴俘虏被按在木墩上,却对沈兰舟几不可察地眨了眨眼——正是她安插在匈奴部落的线人。
"行刑!"
剑光闪过,却偏了三寸,只削去俘虏半边耳朵。鲜血喷溅在沈兰舟靴边,斩首台缝隙里竟钻出一株茜草,被血浸得愈发鲜红。
城楼上,卫子夫转身离去,裙摆扫过雉堞,扬起细小的尘埃。
当夜,少府地牢。沈兰舟将染血的囚衣浸入水盆,血色晕开如残阳。忽然,水中倒映出卫子夫的身影——她不知何时立在牢门外,手中捧着干净的官袍。
"他没死。"沈兰舟轻声道。
卫子夫将官袍递进栅栏:"我知道。"
月光透过高窗,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随水波轻轻晃动,像一场无声的共谋。
三伏天的蝉鸣刺得人耳膜生疼。平阳侯曹时立在宣室殿中,满脸堆笑:"臣妻新丧,闻听沈女官贤良,愿求为继室。"
武帝把玩着玉扳指:"沈卿年岁确已不小,准了。"
阶下,沈兰舟手中的笏板"咔嚓"折断,碎木刺入掌心,鲜血顺着朝服袖口滴在金砖上。她伏身谢恩,声音平静得可怕:"臣......领旨。"
未央宫冰室里,卫子夫蜷在角落,腹中绞痛如刀绞。宫女跪在门外哭求:"娘娘,传太医吧!"
"滚!"卫子夫砸碎一盏琉璃灯,"都给我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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