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晶映着无数个扭曲的自己,她忽然抓起冰锥,狠狠刺向墙面——那里挂着平阳侯府的婚书副本,朱砂字迹刺目如血。
夜半时分,冰室门被猛地推开。沈兰舟一身素缟立在月光下,手中药碗冒着热气。
"喝药。"她将药碗从帘缝递入。
卫子夫打翻药碗:"你以什么身份来?平阳侯未婚妻?"
瓷片割破沈兰舟的手腕,她却纹丝不动:"我要你活着恨我。"
冰鉴突然被推倒,卫子夫从帘后冲出,双目赤红:"沈兰舟!你以为嫁人就能撇清干系?"她抓起沈兰舟染血的手按在自己腹部,"这孩子流着一半你的心血,你休想逃!"
沈兰舟浑身发抖,忽然扯开衣领——锁骨处赫然烙着"卫"字疤痕,结痂未落。
"我沈兰舟生是卫氏的人,死是卫氏的鬼。"她一字一顿,"但明日,我必须穿着嫁衣进曹府。"
平阳侯府的聘礼在晨光中抬入少府。沈兰舟掀开锦盒,里面赫然是卫子夫当年所赠药囊——如今塞满写着咒语的草人。
"畏邪祟。"她当众将药囊投入火盆,火光映着冰冷的面容,"微臣恳请重验聘礼。"
婚书展开,她染血的掌心重重按在"沈氏"二字上,宛如一道血誓。远处未央宫方向传来冰鉴碎裂的巨响,惊起满树昏鸦。
婚期前三日,暴雨倾盆。平阳侯府的朱漆大门前,沈兰舟一袭素衣立于雨中,手中婚书被雨水打湿,墨迹晕染开来。
"侯爷,"她微微抬眸,声音清冷,"妾身有一请求。"
曹时眯起眼:"但说无妨。"
"妾身自幼随父习兵法,愿求北军虎符为嫁妆,以慰先父在天之灵。"
雨幕中,曹时脸上的横肉抖了抖,最终大笑应允。
暴雨夜的未央宫密道,卫子夫提着宫灯艰难前行。雨水从砖缝渗入,浸湿了她的裙裾。密道尽头,沈兰舟已褪去素衣,换上了大红的嫁裳。
"你来了。"她接过宫灯,照亮卫子夫浮肿的脚踝,"坐下。"
卫子夫靠在潮湿的砖墙上,看沈兰舟跪在面前,十指熟练地按压她肿胀的脚踝。密道狭窄,二人呼吸交错,嫁衣上的金线在灯下泛着冷光。
"虎符已交给卫青。"沈兰舟低声道,"三日后大婚,北军会准时哗变。"
卫子夫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我宁愿你抗旨!"泪水砸在沈兰舟手背,"我们逃吧,就现在......"
话音未落,密道深处传来"轰隆"一声——年久失修的砖墙被雨水冲垮,浑浊的水流奔涌而入。
"走!"
沈兰舟一把拉起卫子夫,二人踉跄奔逃。水流急速上涨,漫过腰际时,卫子夫突然踩到异物——是个被冲开的暗格,里面散落着几卷羊皮。
沈兰舟捞起一看,瞳孔骤缩:"窦氏与匈奴的密函!"
水势愈急,她毫不犹豫地撕下嫁衣内衬,就着浑浊的水流拓下密函内容。金线在泥水中漂浮,如一条条挣扎的金蛇。
密道出口处,二人浑身湿透。沈兰舟将拓片藏入贴身暗袋,嫁衣已破烂不堪。
"回去吧。"她为卫子夫拢好散乱的鬓发,"三日后,我要你亲眼看着我穿嫁衣。"
卫子夫抓住那片残破的嫁衣碎片:"我要你活着回来。"
暴雨中,沈兰舟的背影渐渐模糊。卫子夫摊开掌心,几根金线缠绕指间,像命运的丝线,挣不断,理还乱。
大婚当夜,平阳侯府的喜烛高烧。沈兰舟端坐床沿,大红嫁衣映得面色如雪。曹时醉醺醺地推开房门,手中合卺酒晃出大半。
"夫人......"他粗粝的手掌抚上沈兰舟的脸颊,"该饮合卺酒了。"
沈兰舟垂眸,将酒杯递到他唇边:"侯爷请。"
三更梆子响时,曹时已鼾声如雷。沈兰舟拔出金簪,在指尖轻轻一划,血珠滴在元帕上,如红梅绽雪。她褪下嫁衣,露出夜行劲装,从窗口翻出,消失在夜色中。
未央宫产房内,卫子夫攥紧床幔,冷汗浸透中衣。阵痛来得比预期早了半月,御医们手忙脚乱地准备热水。
"娘娘,用力!"
撕心裂肺的喊声中,宫门外突然传来喧哗:"沈夫人坠马重伤!"
武帝起身欲召太医,却被卫子夫死死攥住衣袖:"陛下...先救忠臣..."鲜血从她唇角溢出,"求您..."
宫墙下,沈兰舟拖着断腿艰难攀爬。拓本用油纸包好,塞在胸前的暗袋里。每爬一寸,断骨便刺入皮肉一分。当她终于翻上角楼时,产房内传来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
"是个皇子!"
沈兰舟嘴角浮起笑意,眼前一黑,从角楼跌落。
蕙草殿内,两张病榻并列。卫子夫面色惨白,仍强撑着下令:"抬沈大人...到我榻边。"
宫人们不敢违逆,将昏迷的沈兰舟安置在旁。御医包扎时,发现她怀中紧攥的油纸包——那是用嫁衣内衬拓印的窦氏通敌证据,已被血浸透大半。
夜深人静时,卫子夫艰难地侧过身,指尖轻轻勾住沈兰舟的掌心。昏迷中的人似有所觉,竟也回握住她。十指交扣的瞬间,一滴泪从沈兰舟眼角滑落,没入枕上金线绣的鸳鸯图案。
烛火摇曳,将两张病榻的影子投在墙上,融为一个完整的剪影。
拂晓时分,武帝立在殿外,听着御医禀报:"沈大人腿伤虽重,所幸未伤及脏腑;皇后娘娘产后血崩已止,只是..."
"只是什么?"
御医伏地颤抖:"娘娘执意要与沈大人同室而居,这于礼不合..."
武帝望向殿内相握的两只手,忽然摆手:"由她去吧。"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沈兰舟微微颤动的睫毛上。卫子夫将新生儿的小手轻轻放在她掌心,婴儿无意识地抓住了那根染血的手指。
皇子满月这日,未央宫昭阳殿前百官肃立。武帝当众展开那幅血染的拓本,陈阿娇面如死灰地瘫软在地。
"废后陈氏,勾结外敌,即日贬为庶人!"
诏令宣读完毕,平阳侯曹时突然出列:"臣请休弃沈氏!此女重伤不贞,实非良配!"
沈兰舟一袭素衣立于阶下,左腿伤势未愈,却挺直如青松。武帝目光扫过她苍白的面容:"既如此,改任太子傅,教导朕的皇长子。"
封后大典上,卫子夫凤冠霞帔,步步生莲。沈兰舟作为新任太子傅,执礼如仪地献上玉册。二人目光相接的刹那,卫子夫指尖在玉册边缘轻轻一叩——那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夜深人静,昭阳殿的浴池水雾氤氲。沈兰舟跪在池边,为卫子夫梳理长发。篦齿穿过如瀑青丝,忽然触到个硬物——是那枚柳叶形的银符,用红绳缠着几根发丝,藏在浓密处已不知多久。
"还留着?"沈兰舟声音发颤。
卫子夫回眸,水珠顺着锁骨滑落:"就像你留着我的药囊。"
水雾模糊了镜面,却映出两个相偎的身影。
翌日清晨,上林苑马场。卫子夫怀抱婴儿,与沈兰舟同乘一骑。群臣惊骇的目光中,她们扬鞭策马,奔向朝阳。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沈兰舟的清朗声音随风飘远。怀中的小太子咯咯笑着,一把抓住她腰间官绶,仿佛抓住了命运的红线。
晨光为三人镀上金边,身影重叠处,分不清是谁护着谁。远处宫钟长鸣,新的时代就此开启。
元朔三年的初雪,在刘据周岁宴后的夜里悄然落下。
昭阳殿暖阁内,炭火盆烧得正旺。沈兰舟跪坐在案前,握着刘据的小手,一笔一划地教他认字。卫子夫斜倚在软榻上,手中针线穿梭,时不时抬眸看上一眼。
"兰......"刘据奶声奶气地念着,胖乎乎的小手突然抓住沈兰舟的食指,在简牍上按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印记。
卫子夫噗嗤一笑:"此子聪慧似你。"
沈兰舟耳尖微红,正要抽手,刘据却攥得更紧,咿咿呀呀地叫着:"兰......兰......"
窗外雪落无声,暖阁内的炭火噼啪作响。
太子宫偏院里,沈兰舟连夜伏案修订《宫苑录》。墨迹未干处,太子宫侍女编制已缩减大半。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布,小心地铺在地衣下——那是她亲手绘制的太子宫暗道图,每条密道都通向昭阳殿。
"大人,御史大夫的奏章。"小宫女怯生生地递上竹简。
沈兰舟展开一看,冷笑出声:"选良家子充太子宫?"她提笔在奏章上批注,"太子年幼,当以学业为重,侍女八人足矣。"
笔锋凌厉,力透简背。
武帝夜访昭阳殿时,已是三更。卫子夫匆忙将案上的文书收起,却还是被他瞥见了边角。
"皇后勤勉。"武帝意味深长地扫过案头——边疆军报旁摊着育儿札记,字迹清秀工整,显然出自沈兰舟之手。
卫子夫不慌不忙地斟茶:"为国为家,不敢懈怠。"
茶烟袅袅中,武帝忽然道:"据儿很喜欢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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