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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微服

即使早就裸裎相对,有了夫妻之实,虞妆暖对此事依旧有些忸怩,或许是因为在情感上,她仍保留一丝清醒,没有彻底沉沦下去。

亓官霂焱何等身份,在此事上尚未遭受过女人拒绝,但他当下还是住了手,“为何不可?”

虞妆暖嗓子发紧,脸在黑暗中红的透血,“陆……陆敖在外面……他耳力特别好……”

亓官霂焱极其懊恼,“这个死陆敖,明儿朕就把他调到别处去。”想了想又不甘心,作势要起身,“算了,朕现在就让他滚远些。”

“嗳!”虞妆暖低声惊呼,忙拉住他衣袖。

黑暗中亓官霂焱脸上露出得逞的笑,他欺身压上来,在她耳边吹气,“那暖暖你小声些……”

夜黑如墨,芙蓉帐暖,虞妆暖感觉自己像一个卷轴被他缓缓展开,任他在其上书写,她甚至能感受到每一滴墨在她身上渲染开,像升空的烟花照亮彼此。

却不想翌日,两人都起迟了。

先醒来的虞妆暖一看天光大盛,鸟虫喧嚷,身旁的人还无知无觉,连忙叫醒他,“糟了糟了陛下,都辰时了……”

亓官霂焱悠悠转醒,看到的是她忧愁的脸。

“陛下,天都亮了,您可怎么回去啊?”

亓官霂焱青丝未冠,更显俊逸,他揉着眉心,眼神还有些朦胧之态,反问她:“天亮了怎么了?”

寝衣轻薄,虞妆暖斜支着身子看他,乌发覆在半露的香肩上,颇显柔媚,“陛下不得趁着天没亮回宫里么?”

眼前场景令亓官霂焱想起昨晚,他后悔自己有些不加节制,强迫自己眼神从她身上移开,他起身蹬靴,“朕是皇帝,你是皇后,怎么见一面还跟偷情似的?”

虞妆暖以为他想到办法怎么回去了,连忙帮他把衣袍拿来穿上,替他平领抚衽,系带穿佩,又帮他挂好腰间的螭龙玉带钩,才抬头冲他道:“那陛下昨夜干嘛翻窗而入,来的时候翻窗,走的时候没有走门的道理吧?”

亓官霂焱配合着任由她摆弄自己,并问她会不会给男子束发,虞妆暖呆愣愣地摇头,心想这什么鬼问题,她要是会还了得。

“那梓童以后可要学学了,”他闲步到镜前,开始自己束发戴冠,动作很是娴熟,完成后才回答她方才的问题,“朕偷摸出来,还不是怕那些人絮叨,说什么皇帝夜宿臣工家中,于礼不合。”

不及她回话,门外就响起梳月的声音,“娘娘,您起身了么,昨日您说今早要与老爷夫人一起用早膳,已经辰时了。”

虞妆暖一惊,心想自己竟然忘了这回事,连忙看向亓官霂焱,用眼神问他该怎么办,他却径直走向门口,大摇大摆地开了门。

门外梳月瞠目结舌,其余众人亦是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跪下行礼。

虞妆暖有些羞窘,不知这一幕稍后该如何向家里人解释,始作俑者却是坦荡。

“今日天气甚好”,亓官霂焱抬头看看日头,又侧过脸看向屋内的她,“不知老师家中可有朕一碗粥喝。”

旭日天光轻柔地兜撒在他身上,使他整个人好似焜昱错眩的神祗,有鸟儿藏在密林高枝里,洋洋盈耳,不知为谁歌唱。

他衣带惊风,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快梳洗好出来,与朕一起用早膳吧。”

梳月不知所措地进来,显然还没回过神来,“娘娘……”

虞妆暖低头一笑,也不知自己是在笑什么,只是道:“为本宫梳妆吧。”

等她梳妆完毕,匆忙赶往厅内,却见亓官霂焱与父母亲同坐一桌,与他们满面笑意地交谈,至于后者,自然是诚惶诚恐了。

亓官霂焱先看见她,一瞥即是惊艳,因为她今日换上了那身广袖齐胸石榴红襦裙,整个人风华无限,别有韵致,两个人对视后默契一笑,此刻心意相通。

“再不过来,粥要凉了。”他含笑对她说。

虞妆暖在他身旁落座。

亓官霂焱很自然地替她夹了一片青笋放在碗碟中,“方才朕还跟老师讲,今日坐在这里的只有翁婿,没有君臣,你我也是一样。”

虞妆暖还是第一次与他和双亲围桌而食,多少有些拘谨,听他这样讲,又想起他昨夜行径,也就放松下来。

桌上备的都是些清粥小菜,太傅苦出身,虞妆暖又自幼被寄养在清寒的庆云寺,所以一家人对吃食都不怎么挑剔。

亓官霂焱很久没吃过这么“简陋”的早膳,倒是觉得新鲜,他不知从何处拿得一把趁手的折扇,悠悠扇动着,“记得老师许多年前给朕授课,讲到孔明说‘静以修身,俭以养德’,今日一见便知老师是言行合一的君子。”

太傅闻言,放下竹箸,从容不迫道:“臣惶恐,皇后娘娘出阁前一向主张早食清淡,今日也是按着娘娘的胃口吩咐人做的,却不知陛下幸临,未有其他准备。”

亓官霂焱不着痕迹地瞥了身旁人一眼,心情更佳,“没有准备才好,宫中奢豪之气成风,连早上也是炙肉熏羊,早就该整治一番,若不是暖暖先在后宫施行俭省之政,朕还不知该如何起这个头。”

虞妆暖先前因裁膳的事在后宫闹出不小的动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前朝,太傅亦有所耳闻,对此举既欣慰又赞赏。

几人坐在一起,其乐融融吃完这顿饭。

饭后亓官霂焱主动提出出府逛逛,虞妆暖曾经也是爱玩爱闹的性子,自然不想窝在府里,闻言欣喜不已。

亓官霂焱极为娴熟地拉着她的手走在大街上,虞妆暖任由他牵着,环顾下来却发现那个如影随形的人不见了踪影。

“哎,陆敖呢?”

亓官霂焱头也不回,答得干脆:“咱们两个约会,带他那个碍眼的做什么。”

出门前他与她定下约定,外面人多眼杂,二人只扮作寻常夫妻,以民间称呼相称。从人群中一路穿梭,亓官霂焱拉着她在一座茶楼前站定。

汇茗轩?虞妆暖看着额枋上的牌匾,有一瞬恍惚,入宫前这是她最常来的地方,她脑海中说书人讲的故事都是出自这里。

亓官霂焱也喜欢听说书人讲烂俗爱情故事?真是奇了。揣着对他的好奇,虞妆暖与他一同走进去。

汇茗轩内,一众茶客正听得聚精会神,台上老先生讲得唾沫横飞。眼瞅着空座寥寥无几,亓官霂焱拉着虞妆暖走向角落里唯一的空桌。

甫一落座,就听惊堂木响起,“只听那山贼头目一声高呼‘山有山路,水有水路,山水相逢,留财不留人!’”

故事即将迎来**,底下听众更加竖起耳朵。

身着赭色布衣的说书人讲得眉飞色舞,憋出老长一气口。

“赫然间黄沙漫天,乌云蔽日,只见对方衣袂翻飞,从容往前迈步,苍白须眉随风而动,俨然一副侠士风范,他手中宝剑并未出鞘,却身形移动,速度快的让人看不清招式,不过三五回合便将对方几十人打倒在地,然他又并未伤及人性命,山贼各个哀嚎痛呼,其中有一不怕死的,指着他问‘你乃何人,竟敢伤我寨兄弟,可敢报上名来!’”

虞妆暖进来的晚了,这故事的开头她没捞着听,听到此时也只是微微侧耳,在场其余听众却是屏气凝神,看上去十分期待故事中侠士的身份。

说书人也十分老道,故意留了个空当,吊足人的胃口后才继续道:“只见对方淡然一笑,拂了拂衣袖尘埃,经过那山贼身边,轻飘飘说了一句,‘在下衡阳居士,诸位可记清楚了,日后若想报仇,可别找错了人。’”

“咳咳咳……”有人被茶水呛住。

动静太大,引得周围人皆侧目,虞妆暖以袖捂嘴,有些不好意思,但却止不住咳。

直到感觉有双宽大的手在轻抚自己的背。

亓官霂焱一边帮她顺气一边问:“怎么了?”

她摆手,低头回避他的视线,“没什么,喝的太急了……”

“慢点喝,瞧把你毛躁的。”他语带宠溺,笑意甚满,指腹替她擦了擦嘴角的茶渍。

大庭广众之下如此亲昵,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刚才她连咳几声,已经引得周围人注意,此刻更有好事者偷偷看着他俩打趣,她嗔怪地别过他的手,自己用绣帕掖了掖嘴角。

台上说书先生依旧神采飞扬,虞妆暖却因为提到衡阳而有些心绪不宁。

亓官霂焱突然凑到她耳边,悄声道:“说起这个衡阳居士,朕与他还有些渊源。”

虞妆暖怔住,不知该怎么接话。

“父皇原本想请他入庙堂,给皇子们做老师,毕竟他年少成名,名满御京,又文武双全,有踔绝之能,可惜他却拒绝了。”

虞妆暖心中有些吃惊,此事她从未听衡阳提起过。

她五岁那年,家里来了个仙风侠骨的道士,自称衡阳居士,也不知他对父亲说了什么,自那以后父亲便将她送去庆云寺别院居住,每月有二十日她都是听着晨钟暮鼓度过。

衡阳在别院里为她授课,时而博学,时而满嘴胡说,有时甚至怂恿她逃学。

虞妆暖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见有老师怂恿学生逃学的,渐渐地她就不把衡阳当师长,而是当玩伴。其实细数起来,衡阳才是陪伴她时间最久的人……

她及笄后的某一年,发现衡阳总是在入夜后不知去向,便利用衡阳教她的办法,在衡阳衣服上撒了磷粉,入夜后她尾随而去。

那是她第一次进一品清坊的门,老鸨一脸惊奇地看着她,倒也没有阻拦,里面浮翠流丹,霞锦生辉,待她找到衡阳时,他已烂醉如泥,独身躺在长椅上,嘴里叫着“湘儿……湘儿……”。

虞妆暖在他身边待到天亮,待他酒醒,问他谁是湘儿,他却说是她听错了,已及笄的小姑娘既天真又不天真,虞妆暖登时翻了个白眼,心想糟老头子情史还挺丰富。

总的来说,衡阳确实算是文武双全,但要说他是旷世奇才,恐怕庆云寺里唯一吃荤的大黄狗都不信。

这些话可不能跟亓官霂焱说……虞妆暖心里计较出分寸,再去听台上故事时,却怎么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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