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鸾宫外,穆衍凉由宫人扶着,从里面走出来。
自她入宫,一直牢记家里的话先给自己找个靠山,所以一后二妃处她都跑了个遍,只是皇后和静妃都对她兴致缺缺的样子,穆衍凉心气也高,不肯屈尊他人之下,就多往珍妃这跑。
今日她铆足了劲拍珍妃马屁,哄得珍妃极为高兴,赏了她好多绫罗珠宝。偏在这个当口帝后失和、裘家出事,穆衍凉不禁感叹自己押宝的本事。
拐过一个宫道,正碰上坐着步辇的苏皖。
穆衍凉自宫宴后就未再承宠,心中万分焦急,一直憋着一股气,看见奴婢出身的苏皖,自己还要给她行礼,就更加来气。
草草行了个礼,她开口凉飕飕地:“苏贵人不好好待在永福宫养肚子,怎么随意出来走动?”
苏皖也是直接,并没将她放在眼里,居高临下地睨了一眼:“本宫的行踪还要你过问?”
穆衍凉十分不服气,“臣妾只是关心苏贵人,毕竟肚子里那块肉金贵,有点什么闪失可不好了。”
抚着自己的肚子,苏皖抬头看看挂着的牌匾,嘴角噙了一丝冷笑,“这就不要你操心了,倒是这仪鸾宫,你真觉得可以给你借势?”
瞥了一眼宫女端着的漆盘里那些宝贝,穆衍凉又神气又奚落道:“难不成皇后可以?听闻陛下已经很久未去未央宫了呢。”
苏皖觉得与这蠢人说话无意义,抬抬袖示意抬轿的太监起驾。
穆衍凉挡在前头没有让路,看了看苏皖手边的食盒,“苏贵人这是要去哪呢?”
“乾坤宫。”苏皖言简意赅。
穆衍凉惊讶之情尽显:“乾坤宫不是嫔位以下妃子不能去么?”
“如你所言,本宫肚子里这块肉,金贵。”
感受到对方对自己的轻蔑,穆衍凉咬着银牙看向她离去的方向,“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贱婢!”
乾坤宫外,陈安笑脸迎人。
“呦,苏贵人,这大热的天儿,您怎么过来了。”
苏皖步上台阶,走到阴凉处,玉立浅笑,“溽暑难耐,来为陛下奉上一盏凉茶解渴,陈公公可否行个方便?”
伴驾几载,除了趁陛下醉酒爬龙床那次,苏皖其实极安分,哪怕怀有龙嗣以来,她也从未来过紫宸殿,如今她大着肚子,是后宫里顶要紧的人物,陈安自然不敢怠慢。
“瞧您说的,奴婢这就进去通传,还请贵人稍后。”
殿内寂静无声,上位者正在伏案批阅,陈安徐趋至前,轻声道:“陛下,苏贵人来了。”
亓官霂焱知道陈安进来也没理他,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来问:“什么?”
陈安只好又重复一遍:“苏贵人来了,正在殿外侯着呢。”
“朕没空。”说完继续埋头批折子。
陈安知道陛下理政时喜欢心无旁骛,没有立时退出去,他试探着问了一句:“天儿热,苏贵人又身子重,来一趟不容易,要不请她在偏殿歇息歇息再回去?”
这其实是句试探的话,意在提醒陛下如今苏贵人怀着龙嗣,与宫里其他嫔妃不同。
亓官霂焱仍专心案牍,只在思考间歇时问了一句:“几个月了?”
这是问怀孕几个月了,陈安连忙答:“七个月了。”
“让她进来吧。”
“喏。”
火伞高张,薄汗沁衣,苏皖扶着腰缓慢走进殿内,孕身七月的她脸蛋非但没有变得圆润,反而更显玉容娇怯,一身碧色长衫令人在灼热夏日看了身心舒爽。
她半蹲着沉重的身子行常礼,“陛下万福金安。”
亓官霂焱眼梢微抬,很快又沉下去,放下奏章,他吩咐宫人,“赐座。”
苏皖谢恩后落座,声音婉转柔媚,动人心扉:“天气炎热,臣妾怕陛下处理政务太过辛苦,特意泡了凉茶来给陛下解暑。”
宫人从食盒端出凉茶侍奉到亓官霂焱面前,他没有动,只道了句:“你有心了。”
那平淡的口吻,一点也没有将为人父的喜悦。
苏皖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也不郁不恼,反正送茶也不是她今日前来的真正目的。帝后失和,未央宫若就此失势,则她腹中龙嗣也少了倚仗,以她多年在宫中察言观色的本事,陛下对未央宫那位绝对不同。
她今日来,便是要探探陛下口风。
心中正思量着怎么起这个话头,只听陛下说:“你如今月份大了,没事就不要乱走动,动了胎气不好。”
苏皖一脸乖顺,“陛下说的是,只是臣妾在自己宫里实在是憋闷得很,太医也说平日里散散步无妨,臣妾知道陛下政务繁忙,本不想打扰,但看这酷暑炎炎,想着给陛下送一盏凉茶,也是个心意。”
语气稍顿,她又道:“原本臣妾离珍妃娘娘的寝宫也不远,来之前,还想着要不顺道去拜访一下……”
亓官霂焱一勾唇角,打断她的话:“珍妃那性子,你还是不要去打扰她的好,她看到你未必开心。”
苏皖垂下眼睫,掩饰自己眸中情绪,心道咱们这位陛下倒是心里跟明镜似的,虽不流连后宫,但妇人间那点事他看得一清二楚。
她鹂音轻曼,“臣妾倒是想打扰,只怕也没机会,眼下珍妃和静妃娘娘都病着,臣妾也不敢贸然拜访,万一扰了两位娘娘养病就不好了。”
亓官霂焱眉头一皱,“病了?”
“是呀,这几日去未央宫请安,都未见两位娘娘,想必是病的不轻呢。”
闻言亓官霂焱神色阴晦不明,不知思索着什么。
苏皖心中冷笑,果然二妃是佯装有恙,否则早该以此邀宠,何以乾坤宫连知情都不知。以陛下之聪达,只要她说出二妃同时生病这件事,陛下必能猜中这其中的弯弯绕。
中宫被欺辱,陛下多少该有些心疼吧?
果然少顷,陛下问她:“皇后怎么说?”
“皇后娘娘能说什么,派人送些补品看望罢。”
她欲言又止,一边说一边观察陛下脸色,“其实皇后娘娘这几日烦心事也不少,人都憔悴许多,前几日在未央宫,刘嫔冲撞了娘娘,惹得娘娘极为不快……”
她故意掐头去尾,只提刘嫔这一件事,想先浅试一下陛下态度。不知是否错觉,在提到皇后憔悴时,她总觉得陛下眼神柔和了一瞬,隐藏着一丝担忧。
那神情转瞬即逝,很快陛下就恢复神色,面容威严,“诽议帝后,此乃大罪,皇后仁慈,不过轻惩治下,若是朕在,绝不轻易宽宥。”
“陛下说的是。”苏皖微微颔首,垂首间妖冶一笑。她猜得果然没错,陛下对中宫不同。
恍若无意,她又添了一把‘火’:“不知皇后娘娘是不是气坏了身子,这几日都恹恹的,晨昏定省也是早早就打发我们走了,本来珍妃、静妃娘娘就生病了,这样一来,后宫就更无趣了。”
这句话彻底勾起亓官霂焱的思绪,想到紫宸殿外那抹黯然离去的身影,宫道上与他倔强对峙的面容,他的心骤地一紧,那日的话好像说的有些重了,佳人在前,怎能说那些家国大义的道理呢,自己那天真是被她气糊涂了。
那日她淋了雨,不会真生病了吧?
明明知晓苏皖说这些话给自己听是有的放矢,可他还是忍不住的担心起来。
也不是没想过主动去未央宫看看她,可是每及闲暇,又犹豫了,好像去了就是认错一般,自己只是做了一个皇帝该做的事,错了么?
在坚决与心软之间摇摆着,他就这样煎熬了数日,直到苏皖的到来,他知道苏皖与皇后走动颇多,所以想从她嘴里听到些什么,如果皇后表现的有那么一丝悔意,他这些天的纠结也就释然了。
可真从苏皖嘴里听到她不好过,他的心又立刻揪起来,他只是想让她主动认个错,或者只是像苏皖这样,寻个由头来见他一面,只要她这样做了,他愿意向她解释过往种种,这很难么?
苏皖的声音将他思绪唤回:“陛下……?”
亓官霂焱心绪未平,转向她的眼神也多了份柔情,苏皖被这眼神吓到,她虽在陛下身边多年,却从没见他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自己一介奴婢出身,即使做了主子,依然被别人看不起,比她位份高的女人可以当面骂她下贱,地位不如她的下人也在背后骂她狐媚,她已经习惯在别人轻贱的眼光中活下去,甚至她觉得陛下也一直是如此看她的,所以她从不奢望得到他的真心。
可此刻他眼里的柔情,似梦似幻,竟叫她悸动,多了一分本不该有的妄想。
但很快,陛下眼中柔情尽褪,仿佛刚才只是透过她看向另一个人。
苏皖心中自嘲,妄想终归是妄想,与其奢求眼前男人的真心,倒不如求肚子里这小家伙往后能给自己带来更多荣华富贵,最好是能狠狠掌掴那些曾轻贱过自己的嘴脸!
之后陛下又与她闲话几句,多是关心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只是有些心不在焉,苏皖心知肚明,很识趣的主动告退了。
傍晚的时候,亓官霂焱批阅完奏章,思及苏皖的话,还是没忍住去了未央宫。
走进宫门,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宫人见了他想要出声行礼,被他抬手阻拦。
他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殿外。
酒儿的声音从殿中传来:“娘娘,咱们真要把这个送给公主做贺礼啊?”
“楚慈大婚,我这个当嫂嫂的也没什么能给她,我看这玉沙东珠她真心喜欢,便送她吧。”
久违的声音传入耳中,门外之人心弦一动。
酒儿仍不舍,“公主当时不过随口说一句,您还真放心上了,库房里那么多宝贝,咱们可以送点别的嘛,这珠子百年才得一颗呢!”
虞妆暖觉得好气又好笑,“小丫头片子,跟着我见了那么多世面,怎还是恁地小气!”
梳月低声劝道:“可这毕竟是御赐之物,娘娘要转赠他人,是否该跟陛下说一声?”
殿内之人沉默了,许久都没声音。
亓官霂焱踏入殿中,一眼便看见放在桌上的锦盒,里面拳头大的明珠熠熠生辉,映得还未点灯的寝殿半边亮。
见陛下光临,一干人等忙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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