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这表情，晋阳便了然于胸，“看来是真的了。我此次从皇陵回来的路上，曾在庆云寺借住过两天，恰巧听到僧人在私底下议论，说自从皇后入宫后，淮安王很久没来过寺里，连衡阳居士也很少来了。”
难怪宫宴上晋阳刻意提起衡阳……
稳住心神，虞妆暖开口：“我与他二人，确是旧识。”
不待她娓娓道来，晋阳便迫不及待地问：“那你与我四哥……”
虞妆暖斩钉截铁：“我与他，绝无半分逾矩之事发生。晋阳，你一定要信我，我……”
她生怕晋阳不信自己，还想再解释清楚，晋阳却打断了她，“嫂嫂不必多言，先前与嫂嫂并不熟识，所以我多有猜忌，现在我相信以嫂嫂的品性，绝不会做出对不起我皇兄的事。”
自然不会……她跟霂扬的事早翻篇了，可就算晋阳相信自己，别人不一定信吧……她心里惴惴不安起来。
晋阳洞穿她心事，与她解释：“此事我并未告诉皇兄，只是嫂嫂要小心了，后宫妃嫔本就对你从小未养在深闺，而是寄养在寺庙一事颇有微词，若是再得知此事，她们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虞妆暖点头叫她放心。
衡阳虽然看着不靠谱，但实则事事为自己考虑，早在几年前就教过她应对此事的说辞。衡阳与苦般大师是熟识，常去寺庙说得通，至于亓官霂扬，是因仰慕衡阳居士，所以才追随去寺庙，此事倒也不怕被做文章。
夕幕临近，二人惜别。由于公主府尚未建成，所以大婚后晋阳与裘筠楠暂住裘府，此一别，只怕以后见面的机会会少很多。
晋阳满怀关切：“皇宫险象环生，我在这里见过太多阴暗见不得光的事，望你千万珍重。”
“你亦是。你皇兄与大将军已有隔阂，嫁入裘家，要好好爱护自己。”
裘鸿山交出兵权，裘家虽看似退出权利漩涡的中心，但百年世家根基深厚，谁也不知会不会再起风波。
翌日晨省，二妃依然缺席。
既然她们完全不顾及自己这个皇后的颜面，那虞妆暖也就没有必要心软。
人一到齐，她率先开口：“珍妃与静妃病得也够久了，却还是不见起色，既然如此，本宫只好撤下她们的名牌，往后一个月，她们就安心养病吧。”
为让皇帝挑选侍寝的妃子，内侍省特制涂金方牌，上刻每个嫔妃的姓氏、位份及宫殿，每晚由内侍省的人摆在皇帝面前，供皇帝挑选。中宫乃国朝之母，皇后之尊，不必制名牌，也有撤下其他妃嫔名牌的权力，当然，要事出有因，以避善妒之嫌。
虞妆暖入宫数月，这是第一次行使这项权力。
如她所料，有人坐不住了，洛婕妤是头一个。
“臣妾听闻，静妃娘娘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撤一个月的名牌，是否就不必了。”
虞妆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淡定地喝口茶，没搭她的话。
被晾在一边，洛玉筱面上有些窘色。
莫娴善解人意地替她“解围”：“已经病了好几日，怎会突然就好了，侍寝一事事关重大，皇后娘娘也是关心静妃娘娘身体，还是让娘娘安心养病吧。”
静妃一直称病，不来未央宫请安，若是一牵扯侍寝就突然病愈，难免被人怀疑之前是装病，因此洛玉筱也不好再说什么。
刘潇儿倒是想说什么，但想起上次挨的巴掌仍心有余悸，她朝穆衍凉使了个眼神，后者会意。
“静妃娘娘好没好臣妾不知，不过珍妃娘娘确实已经大好了。”
总有人看不清形势笨到被人当枪使，虞妆暖连个眼神也懒得给她，独自欣赏着茶杯里焕如积雪的沫悖。
苏皖美目流转，掩唇一笑，说话却是傻子都能听出来的挖苦，“珍妃娘娘的病好的可真是时候，一说不能侍寝，这病立马就好了，一说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就称病好几日不能来，这病生的这么随心所欲的么？”
上次在仪鸾宫前被苏皖呛过之后，穆衍凉一直怀恨在心，当即呵斥道：“苏贵人，珍妃娘娘岂是你能置喙的！”
苏皖照常没把她放在眼里，迅速回击：“臣妾怎敢置喙珍妃娘娘，明明是穆才人你居心叵测，试图挑拨皇后娘娘与珍妃娘娘的关系。”
穆衍凉没想到被她倒打一耙，“你胡说！”
“难道不是么？珍妃娘娘若是痊愈了，理应来向皇后娘娘请安，既然没来，怕不是对皇后娘娘心怀不敬吧？臣妾自然不敢认为是珍妃娘娘对中宫心怀不敬，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穆才人你造谣生事，挑拨两位娘娘的关系。”
苏皖巧舌如簧，这次依然将穆衍凉呛得哑口无言。
而穆衍凉愣了半晌，最终只好讪讪道：“是我记错了，珍妃娘娘的病还没好，尚需调养数日。”
苏皖不似莫娴那般见好就收，定要“痛打落水狗”，眼梢满是讥嘲之意，“那就更可笑了，穆才人眼巴巴地往仪鸾宫跑，怎么连珍妃娘娘的病好没好都不清楚，这拍马屁也要拍对地方啊。”
众人听到这话都笑了，连刘潇儿都没忍住，用帕子掩住了嘴。穆衍凉被当众嘲讽，登时脸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虞妆暖在一旁重新审视起苏皖，如今的她可是与在太液池边判若两人啊……
众人离去后，莫娴与苏皖不约而同地留下来。
天气虽炎热，可冰鉴里的冰也没少过，苏皖却不时拿帕拭汗，虞妆暖看在眼里，“酒儿，再添些冰来。”
酒儿躬身在她耳边回答，“娘娘，已经比平日多很多了。”
晨省时殿里人多，冰量都是平常的好几倍，但虞妆暖知道孕妇畏热，总不好因一点冰委屈了苏皖，便吩咐酒儿只管去拿。
苏皖知道这是为了她自己，忙道：“娘娘不必如此，臣妾忍一会也就过去了。”
虞妆暖半开玩笑地回她：“那怎么行，你如今是阖宫里最娇贵的人了，便是本宫也得多上点心，否则岂不落个怠慢皇嗣的罪名。”
苏皖一改方才对阵穆衍凉的轻慢，态度恭恭谨谨，“臣妾多谢娘娘体恤，若非娘娘照拂，臣妾一介蒲柳之姿，又怎能在后宫有了安身之所。”
出身如苏皖，如今也能说出“蒲柳之姿”这样书面的词来自谦了，皇宫果然熬炼人啊……虞妆暖看着她胸前的丰腴，又看看她嫩白如雪的脸蛋，只觉得她实在是自谦过头了。
莫娴今日仿佛有心事，一直沉默到现在才开口：“娘娘，不知二妃此次称病告假，可有呈上太医署的脉案？”
按规矩，嫔妃晨昏定省若要告假，应向中宫呈上太医署诊断的脉案以为依据。
虞妆暖摇头，“并没有。”
“那说明她们都没有把中宫威仪放在眼里，娘娘撤她们一个月的名牌，是否有些轻了。”
亓官霂焱近日尤其忙，一个月也才踏足后宫几次，撤她们一个月名牌确实不痛不痒，虞妆暖心里清楚这点，但她却有她的考量，自己根基尚浅，若做的太过火，惹得她们反扑，只怕自己没有招架之力。
且她前几日才罚了刘嫔，再重罚二妃，就怕亓官霂焱和太后以为她独断专权。
苏皖当真修成了人精，猜出了虞妆暖的顾虑，宽她的心：“娘娘可是担心陛下那边？其实上次您处罚了刘嫔，陛下还觉得您处置的好呢。”
莫娴问：“苏贵人如何得知？”
二人今日留下实则各有心思，苏皖上次去紫宸殿，自以为暗中助了皇后一把，便想着来邀功，如今莫娴问起，正中她下怀，她连忙添油加醋地讲了一番。可惜亓官霂焱有意袒护虞妆暖，暗中阻止了那日二人不欢而散的消息扩散，加上苏皖为了保胎出来走动的少，便更不知虞妆暖将亓官霂焱赶出未央宫的事，如今才拿来邀功。
她不知，更不能遂她愿的是，莫娴今日留下恰恰是为此事。
待苏皖的话说完，虞妆暖沉吟不语，莫娴的反应却很大。
“苏贵人此举恐有不妥，让旁人看在眼里，还以为皇后娘娘在借人邀宠，有失中宫风范。”
她语气颇显凌厉，与一贯的温和不同。
想象中的邀功请赏没来，反而被如此质疑，苏皖很不服气，况且皇后都没说话，莫娴有什么资格插嘴？
是以她回得也不算客气，“臣妾也是关心皇后娘娘，不过在陛下面前提上一句，又有何妨？再说臣妾在陛下心中有多少斤两，臣妾还是知道的，陛下来看娘娘，完全是出于对娘娘的情分，莫小媛借人邀宠一说，苏皖不敢托大。”
“苏贵人一个人在陛下心中当然不够分量，但加上皇嗣就很难说了，若是娘娘落人口实，被说成是借皇嗣邀宠，反而于娘娘名节不利。”
莫娴话语犀利，不给苏皖留半分情面，竟叫苏皖难得露出窘态，无法分说下去，因为她自己心里清楚，若非身怀龙嗣，陛下当日根本不会见她。
虞妆暖还是第一次见到莫娴这怒目相视的样子，竟有些怵她，忙出来打圆场，
二人皆愤懑不平，最后各自离去。
只是莫娴的话却有些刺痛虞妆暖，子嗣啊……对后宫中的女人真是太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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