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衿站在一旁,将她的情态看在眼里,却不戳穿,只道:“尚寝局新送来几株绣毬,颜色粉嫩,长势也喜人,娘娘可要观赏观赏?”
“本宫没心思赏花。袖衿,你说,本宫入宫也小半年了……”
她将手放在肚子上,有些疑惑和郁闷。
袖衿宽慰她:“还不到半年,何况娘娘您还这么年轻,比二妃还要小几岁呢。”
是啊……还不到半年,自己以前从不会这么多愁善感,虞妆暖惊觉自己心态的转变,她竟然主动想要诞下她跟亓官霂焱的孩子了……
“您要是不放心,下午奴婢去太医署,找个太医来请平安脉就是了。”
待到下午,虞妆暖倦怠的躺在贵妃榻上打盹,宫人拿着缂丝团扇为她纳凉,梳月走进来接过扇子,对那宫人挥挥手示意她退下。娘娘向来有起床气,醒来只愿看见亲近的人在近侧。
偏就在这时,酒儿又咋咋呼呼地进来了,“娘娘!娘娘!”
榻上的人翻了个身子,艰难地睁开眼,眼中渐渐聚集怒气,梳月见状,拿扇子猛敲酒儿的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在宫里不要大呼小叫的,就是改不掉这臭毛病!”
酒儿委屈巴巴,“我知道错了。”
虞妆暖脸色稍霁,尽力压制脑中被强制吵醒的混沌感,揉着额头:“说吧,让本宫看看又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酒儿一脸郑重其事,“这次确实有些严重。”
虞妆暖心下一沉,酒儿虽然活泼闹腾了些,但也是知道轻重的,她如此认真恳切,必定事态严重。
梳月也忙追问她到底是何事。
“苏贵人的侍女和珍妃的侍女打起来了,闹得满宫皆知。”
虞妆暖秀眉微挑:“怎么回事?”
“苏贵人的侍女芊儿,去内侍省领冰块,赶上珍妃的侍女绿莹也在,两个人不知谁抢了谁的冰,起初只是口角之争,后来不知怎么竟打起来了,好多人都没拉住。”
梳月质疑:“就为了几块冰,还动起手来了?”
酒儿极为愤怒,“这还不是最可恶的,更可恶的是那芊儿口口声声提到皇后娘娘,言下之意一切都是娘娘默许,有未央宫给她主子撑腰,就算是珍妃她们也没放在眼里。珍妃咽不下这口气,当即要让太后主持公道,眼下已经去往长乐宫了。”
虞妆暖心里咯噔一下,珍妃要是恶人先告状,自己失了先机,这一局就很难扳回来了。
她当机立断,让二人赶快为她更衣。
赶往长乐宫的路上,主仆健步如飞。刚进永寿殿,就迎上正从殿里走出来的桂姑姑。
只见她行了一礼,神色如常道:“皇后娘娘,太后有请。”
虞妆暖心里作鼓,看样子这状珍妃已经告完了。她堪堪一笑,佯作平静走进殿内。
进去后,只见太后坐在主位,珍妃打扮的光鲜亮丽坐在下首,而芊儿跪在地上,身形狼狈,她心里又咯噔一声,明明是芊儿与绿莹起争执,却只有芊儿跪着,情况不妙。
因着一路疾行,她发鬓微乱,说话还有些喘息:“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着人给她赐座,语气还算和蔼,给她心里少许宽慰,“你着急赶来,看样子珍妃侍女和苏贵人侍女的事你已经听说了?”
虞妆暖垂首低声:“是,原本该由儿臣决断的事,如今还要母后操心,是儿臣的失职。”
坐在她对面的珍妃一开口就直戳她要害:“臣妾也是怕苏贵人与皇后娘娘关系亲密,若是由娘娘您决断,只怕让您为难,故而只能来叨扰太后了。”
这话说的真妙,还未开审就在太后心中留下自己可能会处置不公的印象,虞妆暖告诉自己不能失了风度,硬是咬着银牙挤出个微笑。
与珍妃多说无益,还不如直接向太后解释。
“儿臣惭愧,珍妃说儿臣与苏贵人关系亲密,确实不假,不过是因为苏贵人有孕,儿臣身为皇后,平日里才对她多加照拂,这一点儿臣自认为无可指摘,珍妃因此就怀疑儿臣会徇私包庇,儿臣觉得冤枉。至于今日之事,是非曲直,自由母后评断,还请母后也还儿臣一个公道。”
珍妃冷嘲:“还没安罪名呢,皇后娘娘就急着为自己讨公道了?”
虞妆暖又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随即反唇相讥:“若不是为了给本宫安罪名,珍妃你又为何火急火燎的往长乐宫跑呢?”
好不容易抓住皇后的小辫子,珍妃高兴还来不及,何必费功夫磨嘴皮子,她挑衅地看了皇后一眼,转而面向太后答话:“太后,事情的经过您也了解了,芊儿方才也承认,她确实说了有未央宫给她主子撑腰,她们谁也不怕这样的话,臣妾看这件事已经很明了了,还请您老人家公断。”
太后还未说话,虞妆暖先开了口,“且慢。”
珍妃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怎么,皇后娘娘是要为这贱婢求情么?”
虞妆暖不理会她,对着主位道:“母后,事端两头起,芊儿就算说了这话,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地说,既然是双方的婢女起了争执,为何只见芊儿跪伏请罪,另一方却能冷眼旁观。”
说完她毫不避讳地瞥了眼珍妃,“即便是民间断案,也要由双方各自陈述,再做评判,如今珍妃的侍女绿莹不见踪影,倒是珍妃坐在这对芊儿一个婢女问责,是否显得不公允呢?”
珍妃稍显不耐,“绿莹伤的严重,本宫只好让人先送她回去养伤了。”
虞妆暖浅笑,语气不疾不徐,“绿莹与芊儿都是宫女,两人赤手空拳,相互殴打,绿莹竟能被打的连来都来不了,倒是不太符合晓坤殿一贯彪悍的作风啊。”
这话说得很不客气,珍妃紧接着脸色就变了,横眉冷对,“皇后娘娘就算有包庇之心,也不要如此明显吧。”
虞妆暖轻飘飘回她:“到底是谁在包庇下人,一目了然不是么?”
毕竟是在太后的地盘上,珍妃看了一眼太后,终究闭嘴没纠缠下去。
太后终于发话:“阿桂,你去把绿莹找来,她若是不能来,你抬也要把她抬到长乐宫来。”
桂姑姑即刻去办,不多时便带着绿莹回来了。
只见绿莹发钗散乱,衣衫凌乱,衿带松垮系在腰间,脖子上还有道明显的指甲划痕,不过看她行动起来并不迟缓,应该没有更严重的伤。
绿莹跪拜行礼,太后不怒自威:“绿莹,你将今日的事,完完整整的说一遍,若有半分虚言,哀家决不轻饶。”
“是。”绿莹立起上半身,偷偷往珍妃方向觑一眼,后者漫不经心地睇来一眼。
“奴婢上午发现晓坤殿的冰快用尽了,就去内侍省领,芊儿是后面才来的,可她却非要抢奴婢的冰,还说她们贵人如今是宫里最尊贵的主子,就算是珍妃娘娘也要让一让,若是怠慢了皇嗣,就拿晓坤殿所有人问罪,奴婢心里觉得不服,皇嗣固然重要,但宫里的礼仪尊卑还是要有的吧,于是便拒绝了她,谁知她直接动手打了奴婢,说奴婢不识抬举,还……还对珍妃娘娘不敬。”
绿莹目光闪烁,似乎芊儿说的话叫她难以启齿。
太后身旁的桂姑姑问:“她怎么说的?”
“她说……娘娘好几年未有孕事,怕是上次小产伤了身子,找多少太医看也没用……奴婢气不过,就还手了,她还说她们贵人优先用冰,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我们晓坤殿敢反抗,皇后娘娘定要治我们的罪,最好再撤几个月珍妃娘娘的名牌……奴婢听见事情涉及皇后娘娘,便不敢造次,回去禀明了珍妃娘娘。”
绿莹说完,又偷偷往珍妃的方向看了一眼,可她跪着,只能看见珍妃的一片衣角,太后听完她说的话,并没有即刻发话,她不由心中作鼓。
片刻后,太后身旁的桂姑姑道:“芊儿,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芊儿自始至终跪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令众人觉得奇怪。
桂姑姑又叫了一声“芊儿”,还是没有反应,桂姑姑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推了推她,芊儿便倒在地上,桂姑姑探了探鼻息,回道:“太后,估计是太过紧张,晕过去了。”
珍妃挑衅地看了虞妆暖一眼,“呵,说不定是做贼心虚,装晕呢。”
桂姑姑看看太后脸色,后者微蹙着眉坐在高位上,桂姑姑即知这是不耐烦了,当即对站在一旁的宫人挥挥手,“带下去,泼醒她。”
太后问:“内侍省的人呢?”
桂姑姑回道:“内侍少监吴常白和今日当值的一些人,在外候着呢。”
“传进来。”
“喏。”
虞妆暖心中诧异,她来时没有见到内侍省的人,原本还觉得太后怎么漏了这一茬,按说此事内侍省应该有人证,原来太后早有准备。
很快吴常白一干人等走进殿内。
吴常白约莫四十六七的年纪,头发半白,礼仪周全,带着众人行礼。
太后未免他的礼,只道:“说说吧,你今日在内侍省都见到了什么。”
吴常白操着尖细的嗓音:“喏。奴婢今日在内侍省当值,看见绿莹来领冰,奴婢心想珍妃娘娘的事怠慢不得,便亲自张罗分发,这时芊儿也来了,奴婢知道苏贵人也怠慢不得,就说请芊儿稍等,奴婢这就派人去冰窖取,谁知芊儿姑娘一刻也不愿等,说苏贵人肚子里的皇嗣万分娇贵,一刻也不能受热,让绿莹让一让她,绿莹不愿意,争执之下芊儿竟打了绿莹,还对珍妃娘娘语出不敬,二人扭打在一起,芊儿不肯罢休,又搬出皇后娘娘,说有中宫为雅斓轩撑腰,定要治珍妃娘娘的罪。奴等最后好说歹说才劝得二人离去。”
太后听他说完,面无表情地问他身后其他太监:“你们呢?”
跪在吴常白身侧,约二十出头的一人出声:“奴婢龚才,是内侍省典事,今日绿莹姑娘来的时候,先是奴婢接待,吴少监看见了就说他来接待,奴婢就到一边忙去了,接着芊儿姑娘来了,奴婢站得远,也不知双方说了什么,只见双方渐渐都红了眼,后来甚至打了起来。”
桂姑姑问:“你可看见是谁先动的手?”
龚才说得很是果断:“是芊儿姑娘先动的手,奴婢还听见芊儿姑娘很大声的说了一句‘一定找皇后娘娘治你们的罪’,当时我们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他身后几人闻言跟着附和,说自己确实听见了。
虞妆暖听完这几人的证词,深感形势不妙,忙去看太后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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