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盟……是的,他们从来就没有什么鹣鲽情深、私定终身,那不过是刻意给外人制造出来的假象罢了,起初是为了让朝中一些见风使舵的人看到裘家的选择,后来为的是在后宫能有一支与珍妃相抗衡的势力。
真相是那一年亓官霂焱进裘府,二人相遇,她看重这个男人的野心和抱负,直言愿意与他结盟,以裘家之力助他登上宝座,她成就他的雄心壮志,换他登基后裘家世代的荣华富贵。
从始至终,他们之间就是一场交易,只是为了体面,才披上感情的外衣。骄矜如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件事,这是独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裘盈盈永远记得,她被他迎入宫的那一晚,他眼中没有任何激动与急切,反而是对着案牍上堆成山的公文调侃:“自今日起,总算有人陪朕一起案牍劳形了。”
怎会有人对着心爱的女子却说出这些,所谓“女诸葛”的名头,只因他从来把她当臣子,而非一个纯粹的女人……哪怕是在床笫之事上,他都淡漠的像在完成一场任务,给皇室的开枝散叶一个交代。
想她裘盈盈天之骄女,竟也有这么憋屈的时候。
没有人知道她在与他结盟时心中所想——料你是天潢贵胄,也总有一日会主动倾心于我。
结果他没有倾心,她却把心弄丢了。
裘盈盈,何至于此。
她口中泛着苦意,纤长手指捏着茶杯却不饮,望着茶水中倒映出的灰白苍穹,她开口:“自然记得,那么敢问陛下,盟约是否还有效?”
亓官霂焱抬了抬下巴,眼神睥睨,“若是裘家还念着自己的职责,自然有效。”
这是在敲打裘家,裘盈盈毕竟身处后宫,不知近日军队上发生的事,还以为裘家已交了兵权退让至此,还要提心吊胆的过活,眼前人当真心狠手辣。
即便眼前的人是天子,她仍掩不住的傲慢,带着几分质问:“既然如此,陛下又为何要贬了胡蕴先的职?”
亓官霂焱眉头一皱,沉声警告她:“朕希望你以后能把你的耳目放在后宫里,最好只是你的平阳殿内。”
“陛下放心,臣妾得眼睛看的再清,耳朵听得再远,也够不到未央宫去。”
这一句使得他脸上阴云密布,眼底蕴着令人胆寒的杀意,语气却是平静到可怕:“你该感谢那个伍氏,若没有她背锅,朕早就把敢伤暖暖的人碎尸万段。”
“——当然,朕说的是洛氏,可惜她选择了自戕,死得有点太便宜了,不是么?”
亓官霂焱走后,裘盈盈终于忍不住,将茶盏双双掷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她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败在另一个女人手里。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扶着树干猛吐,远处的妡儿忙上前扶住她,
几日后的城门外。
今日于冲便准备启程赶赴边疆,背后传来急切地马蹄声,他勒马回头,看见淮安王只带了一个随从来给他送行。
二人曾在平津山剿匪时并肩作战,霂扬对于冲十分欣赏,于冲则对王爷很是信服。
挠挠头,于冲的笑中透着丝憨气,“想不到王爷您亲自来送我。”
霂扬大掌拍上他的肩,“那是,怎么说咱俩也有过命的交情。这几日,你可逛完了御京城?”
长期的军旅生活晒得于冲黑黢黢的,但是有一身结实的肌肉,他的声音浑厚响亮:“就这几天哪逛的完啊,不过也无所谓了,俺还是习惯边塞生活,虽然日子过得没有御京城里这么好,但是当兵嘛,你一天不让俺拿刀俺就难受。”
霂扬笑了笑。
于冲骑在马上,偏过身子凑近他小声道:“王爷,偷偷告诉你,俺不想在这待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里的人说话都奇奇怪怪的,明明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字,可连在一起俺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是军营好,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
他口中操着乡音,带点农户的淳朴,说得霂扬一愣,随即笑得更大声。
这几日于冲在京城也算露了脸,结识了不少官员,以他的直肠子与憨脑筋,适应不了这里的官场也算情有可原。
只是京中暗流涌动,边疆不日恐怕也会有大风浪,陛下提拔于冲,旁人不解其意,霂扬却能猜个三分,是以他难得对于冲严肃起来。
“你以后就是能独自领兵的云麾将军了,不能只会舞刀弄枪,也要多读书,明白么?”
军队里的人不是些混资历等封荫的世家子弟,就是些苦出身大字不识的傻丘八,想要于冲成长到能独当一面的那一天,就要将二者的长处结合起来。
于冲不解其意:“兵书啊,俺知道,三十六计嘛。”
霂扬摇头:“不够,要能读史论经,知礼明法,不然你怎么治理军队。”
于冲被吓到,按这要求,恐怕只有如今驻守在淮州的王大都督能符合标准,王爷未免对自己的期望太高,他此行去边疆,也不过是做曹将军的副将而已。
看他没明白自己的意思,霂扬不由有些着急,说话也露骨了些,“你小子听着,此去你的上司是曹行邺,他行军多年,在军中很有威望,凡事你要多向他学习,不过……不必跟他走的太近。”
于冲傻乎乎地问为啥,被霂扬给怼了回去。
临走前,霂扬又用力拍向他的肩膀,“‘明主之吏,猛将必发于卒伍’,好好干,别辜负陛下对你的期望。”
说完他驰马而去。于冲想起陛下昨日见他时给他说的话,若有所感地摸了摸脑袋。
定国公府内。
裘鸿山坐在书房里,年逾花甲的他捧书而读,面露祥和。
“……是以圣人居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而弗始也,为而弗志也,成功而弗居也……”
屋外有刀枪破风声,青年男子持一柄长枪习武,英姿勃发,招招狠厉,一个鹞子翻身,长枪过处,松针纷纷落地。
收势,进屋,门口垂下大片人影,青年面带愁云。
裘鸿山合上书看向儿子:“楠儿,有心事?”
“爹,我想从军,去前线。”
裘鸿山望着他不语。
裘筠楠像倒豆子般一股脑地:“前几年我就一直想去,你和娘不让,说要我先成家后立业,这几年全让我荒废了,一事无成还干了些丢人现眼的事,想来我自己都觉得荒唐。”
望着终于长大成人的继承人,裘鸿山既欣慰又无奈,自家夫人太骄纵这个儿子,甚至弄得他曾以为自己把这个儿子教废了,悔恨无比,如今听儿子说要去前线,自己又没有多高兴。
“你与公主刚成婚不久,应该多陪陪她。”
裘筠楠目露坚毅,“爹,我心意已决。”
“你去前线干什么?建功立业?封侯赐爵?”
裘筠楠气得一拍大腿:“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哪口气?”裘鸿山目光灼人,“你是不是以为为将者,就该手握权柄,众星捧月,居一人之下,号令三军?”
裘筠楠梗着脖子不服气,“难道不是?”
昔日的裘大将军已有老态,眼神也显得疲惫,望着儿子,他只能谆谆教诲:“楠儿,这世上手握权柄者,唯有一人,能号令三军者,也唯有一人。”
“明继死后,我一直在问自己一个问题,我与李槐争斗多年,到底争到了什么,其实我与他都不过是供人驱使的走卒罢了,他没赢,我也没输,如今我退下来,也算是急流勇退,能保全全家,留个身后名,对武将可谓是善终。”
今日风大,裘鸿山在战场上受的旧伤近日又犯了,夜里总是疼痛难忍,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激动地连连咳嗽,裘筠楠想上前替他顺顺气,被他抬手阻止。
裘筠楠仍不服气,“何为善终?陛下这么快就贬了胡蕴先,可有考虑过爹你的颜面?朝中趋炎附势之人何其多,爹你不是不知道,还有姐姐,她该怎么办?”
裘筠楠与姐姐自幼感情深厚,看不得她在宫中受半点委屈,就算为了姐姐,他也要接过父亲衣钵,继承父亲在军中的威望与人脉。
说到这,裘鸿山眼神变了变,他疼这个女儿甚至比儿子更多,倘若自己有一天撒手人寰,最放心不下的也是这个女儿,其实他一直觉得以盈盈的性格,是不适合入宫的。
“你姐姐心气太高,容不得任何人踩在她头上,她当时兵行险着刺杀那位,其实我心里是不赞同的。”
裘筠楠听到这坐不住了,永珍二十年姐姐执意入宫,他心里很不理解,以他们裘家的实力,将来做个皇后也是绰绰有余,要不是先皇承诺虞家在先,裘家非要个说法不可。
再尊贵的妃位,也是妾。
“我姐姐为自己争取有什么错?当初还不是他看重咱们家手握兵权,主动来招惹姐姐,若非如此,如今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定是谁呢,现在水到渠成了,便要过河拆桥?”
裘鸿山怕隔墙有耳,忙喝斥儿子。
到底是年轻气盛,裘筠楠仍有些不服气,只觉得自家父亲是人到暮年,心志也不如往常坚硬。
他大步离开书房,就见一亭亭玉立的佳人站在远处冲他招手,裘筠楠眼神闪躲了一下。
“该用膳了。”晋阳冲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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