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真相,整个世界在周屿眼中仿佛被重新校准了光线和色彩。
他再次看向沈牧年时,目光里那些不甘、委屈和灼热的探究,如同被一场冷雨浇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下来的、带着距离的观察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沈牧年依旧是那个沈牧年,冰冷,高效,言辞犀利,一个眼神就能让整个会议室噤若寒蝉。但此刻,周屿在他坚不可摧的表象下,看到的却是一个被困在无形牢笼里的灵魂。那些冷漠,那些疏离,那些近乎苛刻的严格要求,或许都是那场未知创伤在他身上留下的应激堡垒。
他的战场,从“挽回恋人”,无声地转移到了“治愈病人”。
这需要更多的耐心,更专业的策略,以及……更强大的内心。
周屿彻底收敛了所有可能被视为“越界”或“套近乎”的言行。他不再试图在非工作场合接近沈牧年,不再发送任何与工作无关的消息,甚至连眼神接触都控制在必要且专业的范围内。
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尤其是“晨曦地产”的项目。但这不再是为了证明自己,吸引注意,而是为了真正做好这件事,成为一个可靠、甚至是有价值的下属。他需要先在这个被沈牧年划定的“安全区”内站稳脚跟,取得最基本的信任。
他重新梳理了方案,将沈牧年上次指出的所有问题,甚至是那些近乎刁难的细节,都逐一进行了严谨的修正和验证。风险评估报告做得滴水不漏,结构节点重新计算优化,连带着将之前忽略的几个潜在隐患也一并排查解决。
当他把厚厚一沓、条理清晰、数据详尽的报告提交给陈姐,并附上所有技术验证文件时,陈姐眼中露出了毫不掩饰的惊讶和赞赏。
“周屿,你这……效率和质量都太高了。”陈姐翻看着报告,忍不住说道,“看来沈总上次的话,虽然重了点,但确实让你成长了。”
周屿只是微微笑了笑,没有解释。那不是因为斥责而成长,而是因为找到了必须坚持下去的理由。
这份报告最终被呈递到了沈牧年的办公桌上。
几天后,项目组再次开会。沈牧年依旧坐在主位,神情冷峻。但当陈姐汇报到上次被重点批评的几个环节时,沈牧年听着那严谨的数据和清晰的解决方案,敲击桌面的手指停顿了一下。
他的目光第一次,带着一种纯粹的、不含厌烦或审视的意味,落在了周屿身上。那目光很短,像鹰隼掠过水面,稍纵即逝,但周屿捕捉到了。
那里面,有一丝极淡的……认可。
没有言语上的表扬,但这细微的变化,却让周屿的心脏像是被温暖的泉水浸泡,瞬间充满了力量。他知道,自己走对了一步。
他像一個最耐心的猎手,亦或是一个试图接近受伤珍兽的守护者,小心翼翼地,不敢发出一点惊扰的声音,只是默默地、持续地提供着价值,证明着自己的无害与可靠。
他会提前准备好会议可能需要的所有资料,并且分门别类,标注清晰;
他会在讨论陷入僵局时,提出建设性的、基于充分调研的建议,但言辞谦逊,将功劳归于团队;
他甚至会注意到沈牧年开会时习惯喝某种特定温度的水,然后“恰好”在后勤人员疏忽时,不动声色地递上一杯符合他习惯的温水。
这些细节,他都做得自然而然,不留痕迹,仿佛只是他专业素养的一部分,而非任何形式的刻意讨好。
沈牧年依旧是冷的,但那种尖锐的、针对性的排斥感,似乎在慢慢减弱。他依然会驳回不够完美的方案,依然会提出严苛的要求,但至少,周屿能感觉到,他是在就事论事,而不再是将他这个人全盘否定。
这是一种缓慢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进展,但对周屿而言,却如同在漫漫长夜中看到了一丝微光。
他同时也在暗中搜集信息。他不敢直接询问沈牧年的过去,那太冒险。但他开始有意识地留意公司里待得最久的员工,旁敲侧击地了解大约一年前,公司或者沈牧年个人是否发生过什么重大变故。
然而,收获甚微。一年前的事情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幕布遮盖着,知情者讳莫如深,不知情者茫然无觉。沈牧年将那段过去守护(或者说埋葬)得极好。
这条路,注定漫长。
这天加班到深夜,办公室只剩下周屿一个人。他正在核对最后一批材料清单,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苏晚晴发来的信息。自从上次见面后,他们偶尔会联系,苏晚晴会以专业的角度,给他一些非常笼统的、关于如何与PTSD患者建立安全感的建议,但从不涉及沈牧年的具体**。
【他最近似乎对工作环境的细微变化,耐受性高了一些。你做得很好,保持节奏,避免任何情感上的施压。】
周屿看着这条信息,心里安定了几分。至少,他的方向是对的。
他关掉电脑,准备离开。走出办公室时,却发现总裁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沈牧年还没走。
周屿的脚步顿了顿。他几乎能想象出沈牧年独自坐在偌大办公室里,被文件和冷清包围的样子。记忆中的沈牧年,虽然也忙,但总会尽量准时回家,因为家里有他在等。而现在,这个时空的沈牧年,似乎只剩下工作,用无尽的忙碌来填满所有时间,或许,也是为了麻痹某些不愿触及的记忆?
一股强烈的心疼再次涌上心头。
他站在原地,犹豫了几秒,最终还是没有走过去。任何不合时宜的关心,都可能被解读为打扰和越界。
他只是默默地走到楼下,在24小时便利店买了一份温热的粥和几样清淡的点心,然后回到大楼,将东西轻轻放在了总裁办公室外的助理桌上,并留下一张便签纸,上面用打印体工整地写着:
【宵夜。打扰了。】
没有署名。
做完这一切,他如同一个悄无声息的影子,迅速离开了大楼。
他不需要沈牧年知道是谁做的,他甚至希望沈牧年不要知道。他只想让那个人,在疲惫的深夜里,能感受到一丝来自这个世界微不足道的、不带任何压力的暖意。
这就够了。
走在回出租屋的路上,夜风微凉,周屿的内心却异常平静。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对手是看不见的创伤和遗忘。他没有硝烟,没有呐喊,只有日复一日的坚守,和小心翼翼递出的、微不足道的温暖。
他知道,要融化一座被坚冰和荆棘封锁的堡垒,急不来。
但他有的是时间,和一颗历经十年光阴、依旧为他跳动的心。
第八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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