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的香港，车流在弥敦道上汇成橘色的河。晁曦站在医院门口的梧桐树下，白大褂搭在臂弯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领口的吊坠——樱花与雏菊碰撞的轻响，混着晚风里的车鸣，成了此刻唯一的慰藉。
黑色SUV平稳地停在路边，车窗降下时，露出薛泠清隽的侧脸。她今天穿了件深灰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黑色短款夹克，177厘米的身高让驾驶座的空间显得有些局促，短发被风吹得微乱，耳后那颗小痣在路灯下若隐若现。
“上车。”薛泠的声音透过车窗传来，带着点刚跑完外勤的微哑，目光在她身上停顿半秒，“刚下手术？”
“嗯，一台主动脉夹层。”晁曦拉开车门坐进去，消毒水的味道混着薛泠身上淡淡的松木香气，意外地和谐。她把白大褂叠好放在腿上，视线落在中控屏上——正播放着物理科普视频，是她上次提过想看的内容。
“特意找的资源。”薛泠注意到她的目光，耳尖微红，转动方向盘汇入车流，“怕你觉得电影太枯燥。”
晁曦笑了笑：“不会，你选的肯定好。”
车穿过隧道时，橘黄色的灯光在薛泠脸上明明灭灭。她的侧脸比高中时更硬朗，下颌线收紧，唇峰清晰，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分明，虎口处的薄茧在真皮方向盘上留下细微的摩擦声。晁曦忽然想起高中时，薛泠总在物理课上转笔，金属笔杆在她指间灵活转动，阳光落在手背上，投下细碎的影。
“需要先去买点什么吗？”薛泠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影院的爆米花据说很甜。”
“不用，我不太爱吃甜的。”晁曦摇摇头，指尖轻轻敲着膝盖，“倒是你，带了物理笔记？”她瞥见副驾储物格里露出的笔记本边角，是熟悉的深灰色封面。
“嗯，”薛泠坦然承认，“想对照着电影里的公式，看看有没有误差。”
晁曦被她认真的样子逗笑：“薛警官现在看什么都像解案？”
“习惯了。”薛泠的嘴角勾起极浅的弧度，像冰面裂开细缝，“不过看电影的时候不会，专心陪你。”
这句话说得很轻，却让晁曦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转头看向窗外，霓虹灯在玻璃上投下流动的光斑，像把九年前那些未说出口的心事，都揉碎在了夜色里。
影院停车场的灯光惨白刺眼。薛泠停好车，忽然解开安全带，从后座拎出个帆布包：“我去趟便利店，买两瓶水。”她指了指不远处的24小时店，“你在这边等我？”
“好。”晁曦点头时，注意到她转身的瞬间，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弹出条消息预览，发件人备注是“逸”，内容只有“老地方等你”五个字。
薛泠的脚步很快，帆布包在身侧轻轻晃动，177厘米的身影穿过停车场的车流，很快消失在便利店门口的暖光里。
晁曦刚想拿出手机看时间，手腕忽然被人攥住。力道很大，带着金属腕表的冰凉，攥得她骨头生疼。
“晁曦，别来无恙。”
熟悉的嘲讽语气让晁曦的脊背瞬间绷紧。她猛地回头，撞进晁裴渊那双带着恶意的眼睛里。他比九年前更高挑，定制西装熨帖得没有褶皱，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针，落在她被攥住的手腕上。
“放开我。”晁曦用力挣了挣，对方的力道却更紧。
“急什么？”晁裴渊嗤笑一声，拖着她往停车场角落走，那里堆着废弃的广告牌，阴影浓重得像化不开的墨，“九年不见，脾气还是这么冲。爸说你在香港当医生，我还以为你转性了。”
晁曦的指尖攥得发白，白大褂的袖口被扯得变形：“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想找你，还不容易？”晁裴渊松开手，从口袋里掏出个烫金请柬，扔在她脚边，“梦娇下周生日，家里要办宴。爸让我来请你，算是给彭阿姨个面子。”
请柬上“晁梦娇”三个字烫得发亮，边缘还印着精致的缠枝纹。晁曦认得这种款式，是晁家办重要场合时才会用的规格，每次出现，都意味着一场精心编排的“家庭和睦”戏码。
“不去。”她弯腰捡起请柬，指尖捏得纸页发皱。
“不去？”晁裴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逼近一步，昂贵的古龙水气味混着烟草味压过来，“晁曦，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在香港躲着，就能忘了自己姓晁？彭家在天津的医疗器械生意，下个月就要和你这家医院合作，你说要是彭阿姨知道你这么不懂事...”
晁曦的呼吸骤然停滞。彭夏——晁裴渊的母亲，现在的晁家主母，最擅长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方式施压。当年她能进香港这家医院，确实借了晁家的关系，这成了晁裴渊永远的把柄。
“我的工作和你们无关。”她的声音冷得像冰，“九年前我就说过，我和晁家两清了。”
“两清？”晁裴渊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你身上流的还是晁家的血！只要我和爸一句话，你的主任医师职称评定，你的心脏介入手术权限，全都会被取消！”
剧痛从下巴传来，晁曦却死死盯着他，眼里没有丝毫屈服：“你试试。”
晁裴渊被她的眼神激怒，猛地松开手，晁曦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在废弃的广告牌上。“别逼我。”他的声音沉得像淬了毒，“下周梦娇的生日宴，你必须出现。还有，那个姓许的医生，还有你身边这个开警车的...”他拖长了语调，目光扫向便利店的方向，“最好离她们远点，不然……。”
晁曦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钝痛蔓延开来。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个——晁家的手段阴狠，许清沅和薛泠是无辜的，她不能让她们被卷进来。
“滚。”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却异常清晰。
晁裴渊嗤笑一声，整理了下被弄皱的西装袖口：“我会派人来接你。别耍花样，不然...”他没说完，转身走进阴影里，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停车场入口，只留下满地狼藉的请柬碎片。
晁曦靠在广告牌上，胸口剧烈起伏。下巴上的红痕火辣辣地疼，她抬手摸了摸，指尖沾着点破皮的血珠。风从停车场的缝隙灌进来，吹得她后颈发凉，像九年前那个被锁在阁楼的夜晚，绝望又无助。
“晁曦？”
熟悉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担忧。晁曦猛地回头，看见薛泠站在不远处，手里拎着两瓶冰美式，帆布包搭在肩上，177厘米的身影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挺拔。她的目光落在她的下巴上，眉头瞬间拧紧。
“怎么了？”薛泠快步走过来，伸手想碰她的下巴，又在半空中停住，“被什么东西划到了？”
晁曦慌忙别过脸，用手捂住下巴，指尖的颤抖却藏不住：“没什么，刚才不小心撞在柱子上了。”
薛泠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没再追问，只是把冰美式递给她：“还疼吗？我车里有创可贴。”
“不用，小伤。”晁曦接过冰美式，冰凉的触感让她稍微冷静些，“我们进去吧，电影快开场了。”
薛泠点点头，却在转身时，不动声色地挡在了她和停车场阴影之间。走进影院大厅时，晁曦感觉到薛泠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腕，像在无声地确认她是否安好。
灯光渐暗的影厅里，晁曦看着屏幕上跳动的物理公式，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晁裴渊的威胁像魔咒一样在脑海里回响，她偷偷瞥向身边的薛泠——她正专注地看着屏幕，手里的物理笔记摊开着，笔尖在空白处飞快地写着什么，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柔和了许多。
不能连累她。晁曦在心里默念。
电影放到一半时，薛泠忽然转过头，递来一颗薄荷糖：“看你没精神，提提神。”
糖纸撕开的声音在安静的影厅里格外清晰。晁曦接过糖放进嘴里，清凉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到喉咙，稍微压下了些翻涌的情绪。她看着薛泠转回去的侧脸，忽然觉得，九年前那个天台的约定，或许从未真正失效。
只是这一次，她不能再让任何人消失了。
散场时，薛泠去开车，晁曦站在影院门口等她。晚风吹起她的头发，下巴上的红痕在路灯下格外显眼。她摸了摸领口的吊坠，樱花与雏菊的碰撞声里，第一次染上了决心的重量。
无论晁裴渊想做什么，她都不会再退让了。为了自己，为了许清沅，也为了身边这个愿意陪她看物理纪录片的人。
薛泠的车很快停在面前，车窗降下时，她的目光又落在晁曦的下巴上：“去医院处理下？”
“不用，小伤。”晁曦笑了笑，拉开车门坐进去，“电影很好看，谢谢你。”
薛泠发动车子时，忽然轻声说：“要是有麻烦，可以告诉我。我是警察，保护市民是职责。”
晁曦看着她专注开车的侧脸，眼眶忽然热了。她没说话，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把下巴抵在膝盖上，看着窗外掠过的霓虹，心里悄悄做了个决定。
这一次，她不会再一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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