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冷柜发出轻微的嗡鸣，薛泠拿起两瓶冰美式时，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三下。屏幕上跳出的号码没有备注，可那串尾号为“73”的数字，像根生锈的针，猝不及防刺进记忆里——那是宋逸小时候总用来恶作剧的号码，九年前被她拉黑过，没想到换了新号又找了过来。
信息内容只有一行字：【老地方，有话跟你说。】
薛泠捏着冰美式的手指紧了紧，瓶身的冷凝水顺着指缝滴在收银台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她抬眼看向窗外，停车场角落那片废弃广告牌的阴影，在惨白的灯光下像个张开的嘴，和十二岁那年被锁过的柴房角落，重叠在了一起。
“再加包创可贴。”她对收银员说，指尖划过货架，选了最小号的无菌包装。
走出便利店时，晚风卷着机油味扑过来。薛泠把冰美式塞进帆布包，拉链拉到一半，露出里面的配枪轮廓。身影穿过停车场的车流，每一步都踩在记忆的碎片上——十二岁那年离开四川老家时，宋逸也是这样堵在村口的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块石头，骂她是“没人要的赔钱货”。
阴影里的宋逸比记忆中更高，却依旧带着那股没长开的痞气。银色夹克敞着怀，露出里面印着骷髅头的T恤，牛仔裤膝盖处的破洞是刻意剪的，脚上的限量版球鞋沾着泥点，一看就知道刚从哪个野场子里混出来。他看见薛泠，嗤笑一声，把指间的烟摁在锈迹斑斑的广告牌上。
“哟，这不是我那当警察的姐姐吗？”他的声音带着烟酒熏过的沙哑，目光在薛泠腰间的枪套上打转，“穿这身皮挺神气啊，忘了小时候在柴房哭着要妈妈的样子了？”
薛泠的脚步没停，直到离他两步远才站定。比宋逸高出半个头的身高让她不必抬头，就能看清他眼底没藏住的嫉妒——和十二岁那年，看着她被舅舅接走时的眼神，一模一样。
“说事。”她的声音很淡，像结了冰的湖面。
“爸让你回去。”宋逸踢了踢脚边的碎石，“下个月他六十大寿，苏家的人要来。你这个当女儿的，总得回来磕个头，别让爸在亲戚面前没面子。”
“没兴趣。”薛泠转身就要走。
“站住！”宋逸猛地上前一步，伸手想拽她的胳膊，却被薛泠侧身避开。他的手僵在半空，脸上闪过一丝恼羞成怒，“薛泠你别给脸不要脸！要不是爸当年心软，你和薛清早就饿死在四川乡下了！现在翅膀硬了，就不认祖宗了？”
薛泠的目光冷了下来，落在他因为激动而发红的脸上：“十二岁那年，是谁把我们的行李扔出柴房？是谁告诉爸，我们偷了外公的遗物？又是谁拿着石头砸我们坐的车？”她每问一句，宋逸的脸就白一分，“这些事，你要是忘了，我不介意帮你回忆。”
宋逸的拳头攥得发白，指节咔咔作响：“那是你们活该！爸养你们十二年，你们却胳膊肘往外拐，帮着外人对付家里！”
“外人？”薛泠嗤笑一声，“你是把我们从火坑里拉出来的舅舅？还是大姨？”她往前逼近一步，的身高带来的压迫感让宋逸下意识后退，“宋逸，别跟我提‘家’这个字，你不配。”
“你！”宋逸被戳到痛处，声音陡然拔高，“你以为现在靠着薛家就能嚣张了？苏家在福建的势力你知道吗？我跟苏家老三称兄道弟，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薛泠的目光落在他敞开的夹克领口，那里露出半截金链子，吊坠是个小小的骷髅头——和上个月缉毒队缴获的一批赃物上的吊坠，一模一样。“苏家老三？”她挑眉，语气带着点玩味，“是那个因为走私被我们队盯上的苏明哲？”
宋逸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拉了拉夹克：“你...你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薛泠从帆布包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是苏明哲的通缉令照片，“上周我们刚端了他在新界的仓库，现在正找他的同伙。你说要是把你这链子送去化验，会不会有新发现？”
宋逸的腿肚子突然发软，差点站不稳。他没想到薛泠连这些都知道，冷汗顺着额头流下来，浸湿了油腻的头发：“你...你别乱来！我可是宋家的儿子，爸不会放过你的！”
“宋家？”薛泠收起手机，语气里的寒意能冻死人，“你告诉宋白城，十二岁那年他把我们赶出家门的时候，我们就不是宋家的人了。至于苏家...”她顿了顿，目光像淬了冰，“让他们尽管来，我等着。”
说完，她转身就走，帆布包在身侧轻轻晃动，配枪的轮廓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回到SUV旁时，晁曦正站在车边，白大褂搭在臂弯里，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有些苍白。薛泠的目光落在她的下巴上，那里有块淡淡的红痕，像是被什么东西蹭到了，心猛地一紧。
“怎么站在这里？”她拉开车门，尽量让语气听起来自然，“不是让你在车里等我吗？”
“车里有点闷。”晁曦笑了笑，坐进副驾，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你去了很久。”
“遇到个老同学，聊了几句。”薛泠发动车子，把创可贴从帆布包里拿出来递给她，“下巴怎么了？蹭到了？”
晁曦接过创可贴时，指尖微微一颤：“嗯，刚才不小心撞在柱子上了。”
薛泠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没再追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伤口，就像她没说刚才遇到了宋逸。有些事，没必要让无关的人跟着担心。
车驶入影院地下车库时，晁曦忽然轻声说：“刚才好像看到有人跟你吵架。”
“没有，只是声音大了点。”薛泠目视前方，语气平静，“老同学见面，难免激动。”
晁曦没再说话，只是低头认真地贴着创可贴。灯光下，她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轻轻颤动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电影开场后，薛泠把物理笔记摊在腿上，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宋逸的话像根刺，扎在记忆深处——十二岁那年被锁在柴房的夜晚，宋逸隔着门缝扔进死老鼠的尖叫；离开老家时，他举着石头砸向车窗的狠劲；还有这些年断断续续听到的消息，说他靠着苏家的势力在福建混得风生水起，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只会耍横的毛孩子了。
苏家的走私案刚摸到关键线索，宋逸这时候跳出来，绝不是单纯为了宋建国的寿宴。
“你不舒服吗？”晁曦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点担忧，“脸色不太好。”
薛泠转过头，撞进她带着关切的眼睛里。屏幕的光映在晁曦的瞳孔里，像落了片碎星，瞬间驱散了些心头的阴霾。“没事。”她摇摇头，往旁边挪了挪，肩膀轻轻靠上晁曦的肩，“可能有点累。”
晁曦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放松下来，任由她靠着。黑暗中，两人的呼吸渐渐同步，像高中时在图书馆刷题的无数个午后，安静又安心。
电影放到物理学家在黑板上推导公式时，薛泠忽然觉得，那些复杂的符号其实很简单——就像人与人的关系，一旦有了羁绊，无论相隔多少年，无论经历多少事，总会沿着既定的轨迹，重新靠近。
散场时，外面下起了小雨。薛泠撑开伞，习惯性地把大半都倾向晁曦那边。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为这个重逢的夜晚，奏响温柔的背景音。
“上去吧。”她把晁曦送到公寓楼下，“有事给我打电话，24小时开机。”
晁曦点点头，转身走进楼道前，忽然回头对她笑了笑：“你的物理笔记，下次借我看看？”
“好。”薛泠的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随时可以。”
看着晁曦的身影消失在楼道拐角，薛泠才转身回车里。她拿出手机给薛清发消息：【宋逸找来了，可能和苏家有关，最近注意点。】
薛清的消息很快回过来：【知道了，我让队里查下苏家的动向。你那边没事吧？】
【没事。】薛泠回复，发动车子汇入雨夜的车流。
雨刷器来回摆动着，模糊了窗外的霓虹。薛泠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就像十二岁那年攥着薛清的手，一步步走出四川老家的泥路时一样。
她知道，平静的日子可能要被打破了。但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躲在柴房里哭的小女孩了。她有枪，有 badge（徽章），有并肩作战的队友，还有...一个值得守护的人。
车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却洗不掉薛泠眼底的坚定。有些债，欠了十二年，也该讨回来了。无论是宋逸，还是苏家，谁也别想再破坏她现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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