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大宅的宴会厅灯火通明，水晶吊灯折射出炫目的光晕，映照着光可鉴人的长餐桌和精致的银质餐具。空气中弥漫着食物香气与昂贵香水混合的甜腻味道，却掩盖不住底下涌动的暗流。
林清晏坐在长桌末端，姿态优雅地用餐刀切割着盘中的牛排。他换上了一件浅蓝色衬衫，衬得肤色愈发白皙，脑后松散的低马尾让他看起来比白天更多了几分随性的艺术家气质。
“听说清晏昨天差点出事？”坐在主位右侧的二姑林振玲突然开口，保养得宜的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现在的治安真是越来越差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林清晏身上。他抬起头，露出一个略带腼腆的笑容：“让二姑担心了。只是车子突发故障，幸好有路人帮忙。”
“要我说，就是平时太不小心。”坐在他对面的表哥林清彦嗤笑一声，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成天往那些画廊剧院跑，能不出事吗？早点来公司熟悉业务才是正事。”
林清晏垂下眼帘，轻轻放下刀叉：“表哥说得对，我会注意的。”
“好了。”主位上的林振雄沉声打断，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意外而已，不必再提。清晏最近在筹备艺术基金会的新项目，这也是正事。”
这话看似维护，实则将林清晏牢牢钉在“不务正业”的标签上。餐桌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微妙，几个旁支亲戚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就在这时，管家快步走进来，俯身在林振雄耳边低语。林振雄眉头微皱，随即恢复如常：“让他送到书房。”
管家领命而去。片刻后，一个穿着深灰色西装的高大身影出现在宴会厅门口，手中捧着个精致的画筒。
是沈墨渊。
林清晏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看着那个男人站在璀璨灯光下，阴郁的气质与周围浮华的场景格格不入，却像块投入湖面的石头，在他心底漾开圈圈涟漪。
“这位是？”二姑好奇地打量。
沈墨渊稳步上前，将画筒恭敬地递给林振雄：“林董，您上月竞得的傅抱石画作已完成修复保养，吴经理让我务必亲自送来。”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举止得体，但那双过于深邃的眼睛在扫过餐桌时，准确无误地在林清晏身上停留了一瞬。那目光像带着实质的重量，让林清晏觉得后颈微微发烫。
“沈先生？”林清晏适时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转向父亲解释，“这位就是昨天帮了我的那位先生。”
林振雄面无表情地打开画筒检查，语气淡漠：“有劳了。王管家，带沈先生去偏厅用茶。”
逐客令下得毫不客气。沈墨渊却丝毫不显窘迫，微微欠身便要离开。
“父亲，”林清晏突然开口，声音轻柔却清晰，“沈先生帮了我这么大忙，连杯酒都不请人家喝吗？”
宴会厅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向来温顺的继承人，居然敢在家族宴会上提出如此不合时宜的要求。
林振雄的目光锐利如刀，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最终只是摆了摆手：“添个座位。”
当沈墨渊在林清晏身侧落座时，林清晏闻到了那股熟悉的、带着苔藓与冷冽烟草的气息。他垂下眼帘，指尖轻轻摩挲着酒杯边缘。
这场突如其来的“报恩”，究竟是谁设计了谁？
“沈先生在画廊工作？”二姑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沈墨渊，“听说你们最近在筹备一个当代艺术展？”
沈墨渊从容应对：“是。主要展出几位新锐艺术家的作品，其中一位还是林少爷发掘的。”
他将话题巧妙引向林清晏，语气自然得仿佛只是随口一提。林清晏配合地接过话头，谈论起艺术基金会的规划，言语间不时向沈墨渊投去咨询的目光。
在旁人看来，这俨然是一幅知恩图报、虚心请教的和谐画面。
但只有林清晏能感觉到，桌布之下，沈墨渊的手肘偶尔会不经意地擦过他的手臂。那触感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带着灼人的温度。有一次，当他倾身去拿盐瓶时，沈墨渊恰好抬手，指尖若有似无地掠过他垂在背后的发梢。
这些细微的接触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间漾开圈圈涟漪。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沈墨渊——这个男人在家族审视的目光中游刃有余，对艺术市场的见解让挑剔的二姑都频频点头，对红酒的品鉴更是显露出不凡的品味。
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画廊顾问。
宴会进行到一半，林清晏借口透气来到阳台。夜风微凉，他倚在栏杆上，望着远处城市的灯火。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林少爷似乎很擅长在这种场合周旋。”沈墨渊的声音在夜色中显得格外低沉。
林清晏没有回头，唇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弧度：“不及沈先生，登堂入室的本事令人佩服。”
他感觉到沈墨渊靠近的气息，那具高大的身影几乎要贴在他的后背。温热呼吸掠过他的耳廓：
“不及林少爷，借力打力的手段高明。”
这句话几乎贴着耳廓说出，林清晏能感受到对方胸膛传来的震动。他猛地转身，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中。
月光下，沈墨渊的脸庞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月色勾勒出冷硬的线条。那双总是带着审视的眼睛此刻正牢牢锁住他，里面翻涌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情绪。
太近了。
近到能数清对方的睫毛，近到能感受到彼此交错的呼吸。
林清晏下意识地后退，腰却抵在了冰冷的栏杆上。他仰头看着这个危险的男人，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
“沈先生这是要做什么？”他努力维持着镇定，声音却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墨渊的目光落在他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只是想提醒林少爷——”
他的话被阳台门推开的声音打断。林清彦站在门口，挑剔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父亲让你进去，说是要介绍张副总监给你认识。”
林清晏垂下眼眸，轻轻从沈墨渊身侧擦肩而过。在交汇的瞬间，他听见耳边传来压得极低的声音：
“小心张维。”
他脚步微顿，却没有回头，径直走进喧闹的宴会厅。
阳台上的沈墨渊望着那个消失在门后的身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仿佛还残留着方才不经意间掠过的发丝触感。
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掏出手机，在加密备忘录里添上一行：
【目标比预期敏锐。张维或成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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