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那个梦过于逼真,这时听到哥哥的声音反而让宋安然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窗外是雷雨大作,狂风不止,她连下床去开门的胆量都没有了。
本想着不出声等哥哥自己走掉好了,谁料下一刻门自动打开,宋鹤知走进来。
单薄的身影在地上拖得很长很长,屋内没有灯,时不时划过的闪电除了扰乱视线起不到任何作用。
“哥哥。”她下意识地拥紧了被子,抬眼看去。
宋鹤知走到她的床边,坐下,柔软的床榻微微凹陷,他半张脸藏在阴影中,不知是不是因为从外面回来,宋安然觉得他阴冷得可怕。
“小妹,你有看见我的衣服吗?”
衣服!
宋安然如遭雷劈,难道哥哥这么快就发现他的衣服不见了?可是她拿的明明是他不常穿的衣服啊。
一时间各种纷纷扰扰的思绪划过脑中。
宋鹤知将这些表情全都收入眼眶。
他本来没有意识到有人进入过他的房间,但是当他整理桌上的文书时,发现那叠试验记录被人翻动过了,序号,被打乱了。
这个地方只有他和宋安然。
但是他知道,那些实验数据除了他自己,不会有人感兴趣。
她不是奔着这些数据来的。
她另有所求。
一番搜寻后,他果然发现自己的衣橱被动过了,两件挂起的衣服之间,空隙变大了。
她只是拿走他一件衣服。
这种东西对一个女子来说可没有用处。
那就说明,有不识好歹的东西闯进了他的领地。
而他,居然没有察觉到,想来对方的实力在他之上。
想到这里,俊美的脸庞更添一层阴霾。
“衣服?哥哥指的什么?我不知道啊。”宋安然决定装傻到底,她不知道里面的原因,但此时她能感受到宋鹤知身上那股强烈的排斥意味。
他不喜欢有别的家伙在这里。
如果他找到赫连迟,哥哥会对他下手的!
这判断毫无根据地出现在脑海中,连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房间中漂浮着她急促的呼吸,飘忽不定的眼神忽然看到宋鹤知额头上的一块黏黏糊糊的阴影,“哥哥,你的额头怎么了?受伤了吗?我给你拿药去。”
说着,她掀开被子踩到地上,柔软的羊绒毯子从四面八方裹上来围住脚丫,纯白如雪的睡裙层层叠叠地展开,她没有束缚的长发堆在胸前,恰好有一道闪电亮起,瓷样的皮肤衬着嫣红的唇瓣,美得令人眩目。
宋鹤知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在某人以取药为由走开前拽住了对方手腕。
宋安然一僵,哥哥冷冰冰的掌心如铁一般,纤长的睫毛颤动着。
“哥?”
“安然,告诉我,你为什么拿走我的衣服?”
“我没——”
轰隆,一道惊雷闪过。
安然张着嘴,黝黑的瞳孔逐渐变得涣散,一股无法违抗的强大力量从脑海深处翻涌上来,她逐渐失去意识,开始机械地重复今天发生的事情。
*
雨下的真大,拍打在深林叶间的声音大的让人耳聋,按照他们两个人的习惯,吃过饭之后肯定要打几局牌消遣消遣,但今夜雨大,石洞空疏,水声嘈杂,连对面说话都听不太清。
在不能语言交流的情况下打牌,还不如不打。
大刚生活很健康,早早地睡下了。
赫连迟是夜猫子,大睁着两眼瞪着石洞顶部,好像要用眼神给它烧两个窟窿来。
唉,没有工作的夜晚真是寂寞。
他将自己的掌心掌背来来回回地看了又看,透过指缝盯着石洞顶部的那块凸起时想到了安然小姐眉心的那个胎记。
心道明天要是能见到安然小姐,一定要开始套话,与魇魔拥有相近的标识的人,怎么想也不会普通吧。
倾盆大雨落到树梢,沿着叶脉滚下来,砸在地上发出沙沙沙沙规律协和的声响,常处于这样的环境中,人很容易被遮蔽五感。
但赫连迟在镇安阁,常年干的是刀尖舔血的差事,在各种环境中分辨出人声,那是基本功。
他隔着雨帘往外瞥了一眼,了然一笑,披着衣服起身。
此时,宋鹤知恰好走到洞前。
他披着湿漉漉的蓑衣,像走进自己家一样走进石洞,在燃烧的火堆前安然就坐,摘下蓑衣的时候,他的目光落在赫连迟的身上,他没有穿着他的衣服,但身后那床被子,的确是宋安然的。
呵。
真是大胆啊【小妹】。
“实在是失礼,没想到家妹竟然将公子如此随意地安置在这里。”宋鹤知恢复了惯常那副儒雅随和的模样,此前额头上蹭到的尸块也被清洗干净,如果坐在这里的不是赫连迟,估计没人能发现这个看起来斯文的公子不久前接触过尸体。
尸体啊,那种死亡的气息是挥之不去的,只要曾经见过,就永远不会忘记。
但令人诧异,这位公子身上既有那种腐朽的气息,也有安然小姐身上淡雅的气味。
难道他是仵作?
在不熟悉的情况下随意猜测很没礼貌,他便不再深究。
抱拳道:“在下赫连迟,道盟镇安阁巡捕,日前追查凶犯路过宝地,不慎为妖物重伤,幸得令妹安然小姐慷慨搭救,这才幸免于难。大难不死,已是承恩深厚,哪里还敢再有怨言,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终究是她无礼,”宋鹤知声音疏朗,却并没有回礼的意思,赫连迟笑容淡了些,放下手听他接着说,“此处阴湿终究非久居之所,若是公子不弃,不妨与在下归家安置。”
宋鹤知纵然不简单,但他这话正中赫连迟的下怀,他留下本就为了调查宋安然,能离她越近自然是越好。
“好好好!那便十分感谢宋公子了!不过此时雨大,行路艰难,不如暂时在此安歇一夜,明早再行,我这石板床也宽敞,宋公子要不嫌弃,可来将就将就?”
“……无妨,我静坐即可。”
*
翌日,宋安然在床上醒来,脑袋生疼,她茫然地坐在床上,手脚都微微陷入松软的被子中,暖洋洋的,但觉得心里好像空了一块。
她好像忘记了一些事情。
但被忘记的是什么?
她毫无头绪。
昨夜下了半夜雨,清晨才放晴,太阳出来一照,湿漉漉的风带着野草的清香一起涌进房间。
她抓抓头发,随意踩着鞋子下楼。
既没有梳头发,也没有换衣服,领口敞开至胸前的睡裙下,嫩白的皮肤中透着粉红,显得可爱至极。
若是放在世俗中,宋安然这般在自家兄长面前走来走去,那是犯了大忌讳的。
但是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道理。
这座小小的屋子里从来只有她和哥哥。
而她所知道的一切知识,都来源于宋鹤知。
既然对方从未提出,她便从不知道。
她习惯了安安静静只有两个人的生活,因此当看到小院子里多了一个不速之客,这个不速之客还是她认识的人时,她整个人愣住了。
素衣长衫的少年趴在桌面上,指尖戳着一枚小小的玉珠玩弄,只用一条素色布带系在脑后的马尾微微卷曲,整个人如同不设防的小羊羔。
赫连迟本来是在专心致志玩自己的,顺带等等那位进去许久都还没出来的宋公子,忽然风中送来熟悉的气息,他抬起头,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宋安然。
“嗨!安然小姐!”
玉珠被抛起,在空中转了一圈落入少年掌心。
他看起来高兴极了,眉眼弯弯。
那一刻的宋安然险些魂飞天外,脚底像生了根站在原地,一股惊悚的寒意从脚底板窜到天灵盖,她几度张口才找到自己的声音:“赫连公子?你,你怎么在这里?”
“你哥哥邀请我来的啊。”赫连迟倒是实诚,见宋安然犹如石化般,不由得好笑,点点桌子看向她的身后,“干嘛做出这副表情——宋公子,令妹貌似很忧心啊。”
“这都是我不好,近来事务繁忙,疏于照料,竟让小妹对为兄生出这许多曲解来。”宋鹤知慢慢走来,骨节分明的大掌搭在宋安然毛茸茸的蓬松头发上。
他的身量很高,安然只到他的肩头,在男人成熟颀长身姿的衬映下,少女越发显得苗条单薄。
宋鹤知垂着眼,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厚厚的一层阴影,近乎病态的苍白食指勾起妹妹脸侧碎发绕到耳后,露出尖尖的粉色耳廓。
他轻笑了一声转向赫连迟,道:“我素来喜静,不喜欢被打扰,家妹想来也是顾虑到我,所以才不敢将赫连兄接到家中——”
“只是小妹,人命关天,个人喜好又算得了什么?更何况赫连兄乃人中龙凤,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
说阿猫阿狗的时候,他隐晦地望着赫连迟,但对方没什么反应,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似乎没有反应过来阿猫阿狗的弦外之音。
但是他怎么可能没听出来呢?
只不过听不听得明白对他没有影响,他留在这里只为了搞明白安然小姐额头上的印记是怎么回事。
其他无关事项不值得他多费心思。
更何况,宋鹤知主动邀请他来家里居住,虽说大概率没安好心,但实际上帮了他一把,他还得谢谢他呢,既然如此,宋鹤知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比起这个,赫连迟现在更好奇这两兄妹平时相处的方式,成人的哥哥对妹妹做这么亲昵的动作,不大合适吧?
宋安然却仿若未觉,只是在听到宋鹤知的话之后松了一口气,差点以为自己又好心办了坏事——之前她在后山见到一只受伤的流浪猫,带回家救治,却被哥哥直接扔了出去,那时哥哥说不喜欢有别的东西在家里,让她以后不要再带别的活物回家。
所以在救下赫连迟的第一时间,她的想法是将他藏起来,就像后来她又偷偷藏起那只流浪猫一样。
但是现在看来,她好像把哥哥想的太坏了——哥哥怎么可能罔顾人命呢?
三人在院中的小桌前坐下,今天的早餐有油煎鲜肉饺、清炒小椰菜,以及煮的软烂的小米南瓜粥,在轻飘飘的晨风中,早餐显得和谐而美好。
吃的差不多,宋鹤知放下筷子,“赫连兄,寒舍简陋,房屋狭小,阁下在此养伤期间只能委屈与我暂时同住一屋,实在是万分抱歉。”
“不不不,宋公子与宋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二位不嫌我叨扰已是万幸,岂有我嫌弃之理?”
“那便好。”
宋鹤知起身的时候顺带帮安然把落在脖子旁的头发别到身后。
安然恰好吃了一只饺子,说不出话,见哥哥帮自己整理头发,乖乖地扬起脸,抿着唇笑了一个。
她生得实在是好看至极,一笑便更加光彩熠熠,连这所简陋的小屋子也增色不少,宋鹤知心下微动,抬手以指尖蹭过少女的鼻尖,叮嘱道:“照顾好赫连公子,等我回来。”
说罢轻抬胳膊,召唤出一柄银色宝剑——赫连迟一眼认出此乃七大名剑之一的“重清”——
宋公子非富即贵啊。
“对了,”宋鹤知踩在浮空的剑上,垂眸望向赫连迟,系发丝带迎风飘扬,“赫连公子在此随意便可,只是不要上二楼去——”
二楼?
赫连迟跟着宋鹤知将目光移到二楼上,那里的阳台上种满了状若罗裙的垂仙花,淡青蔷白相互交错,煞是好看,一枚金铃夹杂在枝叶中叮铃作响。
下面的木门紧闭,看起来像是很久没人打开了。
宋鹤知不说便罢,说了反倒勾起他心底的好奇。
又听宋鹤知的声音缓缓响起,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那里是只属于我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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