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略微停顿,继续道,
“接受现实吧,殷实。耍花招,别把自己也骗了。就像你骗不了自己——那个监控里的人就是你。断片……喝醉了,这很正常……”
“忘了?”殷实的声音陡然拔高,“一个人会忘记自己是怎么走路,怎么开门的吗?!”
“监控能记录的,只是物理的轨迹,破碎的片段。”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能钻入骨髓的穿透力,“它无法记录思想,无法记录感知,更无法记录……‘记忆。当然,也不能记录下一切一切真正的真相。”
他微微前倾,目光锁住殷实涣散的瞳孔:“但你不一样,殷实。你就在现场,你的身体,你的神经,你的每一个细胞,他们都在思考,都在记忆。那些被你自己遗忘的细节,它们还在,只是被酒精、或者被更强大的力量暂时封存了。”
“我可以帮你。”谢黄柏的语调变得缓慢而富有韵律,每一个字都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试图荡开涟漪,“不是审讯,是引导。帮你把那些碎片……找回来。”
殷实猛地摇头,残存的理智在发出尖锐的警报。他抗拒这种将意识交付出去的感觉,尤其是交付给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不……那些监控没拍到的呢?老板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进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这些你也能‘帮’我想起来?”
他试图用问题构筑防御,却不知道自己反驳的话语,恰恰成为了对方侵入的阶梯。
“问得好。监控的尽头,正是逻辑的起点。”谢黄柏的指尖轻敲桌面,“还有一些碎片,分布在不同的报告里,我不便向你展示。”他的语气平静,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所以,不如由我来为你描述这幅拼图的另一部分?”
“凭什么不方便让我看?有不..良内容?”
谢黄柏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开始用一种近乎吟诵的、充满画面感的语气描述起来,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带着某种实质的触感,抚过殷实的皮肤:
他的精神已经不自觉地被牵引着,朝向那个黑暗的、被遗忘的夜晚滑去。
“想想那个休息室……门在你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点声音。顶层的空气是凝滞的,带着昂贵雪茄和陈年威士忌残留的味道,还有一种……更深的,像是铁锈混合血液的甜腥气……”
殷实的呼吸不由自主地跟着这描述变得轻缓,眼前的审讯室灯光开始模糊、晃动。他仿佛真的嗅到了那股诡异甜腥,胃部一阵翻搅。
“灯光很暗,也许只有角落那盏落地灯亮着,在地上投下长长的、扭曲的影子……刘总……不,那个东西,它不再需要你搀扶了,它站直了,它的轮廓在阴影里膨胀、变形……你听到了声音,不是人类的声音,像是湿漉漉的皮革在被强行撕扯,又像是无数细小的骨节在错位摩..擦……”
谢黄柏的声音如同最精巧的刻刀,正在殷实混沌的记忆壁垒上刻画。一些混乱、惊悚的碎片真的开始翻涌——不是连贯的画面,而是扭曲的光影,非人的嘶吼在耳膜深处的回响,皮肤接触粘腻物体的触感,以及一种淹没一切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惧!
就在这些碎片即将冲破某种界限,试图连接成更清晰的图景
轮胎摩..擦的刺耳尖啸在脑中炸开,殷实猛地被抛回那个雨夜。但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到来——黑暗在车前蠕动着繁殖。柏油路面像腐烂的皮肤般翻涌,从中渗出粘稠的、吸收一切光线的活着的黑暗。它吞噬着路灯的光晕,边缘处伸..出无数颤..抖的、由纯粹阴影构成的触须,正朝着挡风玻璃爬来。那不是缺失光线,那是正在增殖的实体,将世界一口口啃食成虚无。
这些画面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让他头痛欲裂,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但他自我的核心意识,却被那面突如其来的“壁”牢牢护住了。他没有彻底沉..沦于谢黄柏编织的、指向特定真相的记忆回溯中。
几乎是同时,谢黄柏的“吟诵”戛然而止。
他被挡住了。
他灰白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与凝重。他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如同蛛丝般细腻延伸..出去的精神,在即将触及最关键的核心时,被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猛地弹开、阻隔。
不是殷实自身精神力的抵抗,而是某种……外来的,或者说,更深层嵌入他意识中的“防护机制”?
他立刻意识到,这绝非寻常的精神防御,殷实看到的,恐怕是连部门内部档案都语焉不详的、关于世界本质的恐怖一隅。
好的,这是一个符合谢黄柏人设的内心洞察,以旁白视角呈现:
谢黄柏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经验在他脑中尖啸——这面“墙壁”的质感他太熟悉了,那种将记忆与自我强行剥离后留下的、无菌的空白。和他私下追查的那些案子一样,和那些躺在医院里、意识被连根拔起的“植物人”一样。只是殷实的更精巧、更古老,像一件被岁月盘出包浆的刑具。他心底某个角落微微一沉,这不再只是案子了,这已触及了他绝不罢休的私人疆域。
‘麻烦了……’谢黄柏心头一沉。‘不是简单的记忆屏蔽,是更高级的东西。打草惊蛇了。’
他意识到自己的武断和轻敌。本以为只是一个被利用、可能沾染了污染的小角色,没想到对方意识深处竟藏着如此蹊跷的防护。这次强行引导,非但没能拿到关键信息,反而可能触动了这防护背后的存在。
绝不能让他留在这里!
他必须得到殷实,必须亲手揭开这层面纱。这不再仅仅是一桩案子,这已然成了他私人的、不容有失的狩猎。
念头急转之间,谢黄柏看到殷实虽然被保护了核心意识,但身体依旧因为那些边缘的记忆碎片和精神的冲击而剧烈颤..抖,眼神处于涣散与清醒之间挣扎的脆弱状态。
机会稍纵即逝。
谢黄柏不再犹豫,他脸上最后一丝试图“引导”的平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决断。他猛地站直身体,不再看意识模糊的殷实,迅速从风衣内袋掏出一个黑色、小巧的对讲机,按下通话键,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嫌疑人出现强烈应激反应,伴有失控风险。立刻进来两个人,协助控制,准备转移至特殊监护室!”
命令下达得突兀而坚决。
前一秒还在说要帮他“回想”,下一秒就直接定义为“失控风险”并要强行带离。
出尔反尔,毫无征兆。
审讯室的门被猛地从外面推开,两名身着制服的刑警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们的目光瞬间锁定在审讯椅上抽搐不止、意识不清的殷实身上。
然而,审讯椅上,本应意识不清的殷实,却猛地抬起了头!
一缕鲜红的血线从他鼻腔滑落,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一种异常清醒、甚至带着讥诮的光芒。他死死盯住正要转身的谢黄柏,声音因虚弱而沙哑,却字字清晰:
“谢调查员……”他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你原来……是个……瞎子啊。”
“瞎子”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谢黄柏的耳膜。他正要迈出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风衣下摆因这突兀的停顿而晃动。他缓缓侧过头,灰白色的眼眸第一次如此直接、如此冰冷地聚焦在殷实脸上。
殷实看着他骤变的脸色,染血的嘴角费力地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带着挑衅:“把我……骗得团团转……呵呵……如果没有我配合,你这出戏,还唱得下去吗?”
谢黄柏没有说话,但那骤然绷紧的下颌线和缩紧的瞳孔,泄露了他被戳中痛处的震怒。他看见了,在殷实此刻混乱却清晰的思维里,那截指骨被巧妙地利用视觉误差,藏在了指缝之间。
“把手伸..出来。”谢黄柏的声音像是结了冰,不容置疑。
殷实看着他,那讥诮的弧度更深了些。他异常顺从地,缓缓抬起了之前一直插在口袋里的右手,然后,在谢黄柏冰冷的注视下,五指一根一根地,完全张开——
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没有指骨,没有隐藏,只有苍白的手掌和微微颤..抖的指尖。
谢黄柏的呼吸几不可察地一滞。他的“视野”里,那片区域依旧是一片虚无!怎么可能?他明明“听”到了殷实思维中关于指缝藏匿的“信息”!
一种被戏弄的冰冷怒意瞬间席卷了他。他认为这是殷实赤..裸裸的挑衅,是对他权威和能力的蔑视。
“再伸一次!”他的命令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压迫,“摊开!每一寸!”
殷实闻言,却忽然轻笑出声。那笑声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意味。
“好吧,如你所愿。”他低语,然后,他开始用语言描述,声音缓慢而清晰,仿佛在念诵一段咒文:“那东西很冷,像冰……表面粗糙,有细小的孔隙……长度大概六七厘米,微弯,颜色是陈旧的淡黄……”
随着他的描述,谢黄柏的“视野”中,那截消失的指骨轮廓竟一点点重新浮现出来,阴冷的气息再次被感知到,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它就“在”殷实此刻摊开的手掌之中!
殷实描述完毕,手掌依旧空空地平摊着,带着那抹未干的血迹。
他抬头,对上谢黄柏震惊而阴鸷的目光,露出了一个近乎顽劣的、带着无尽嘲讽的笑容:
“真无聊。”
这三个字彻底点燃了谢黄柏压抑的怒火。他被耍了!被一个他视为猎物、视为钥匙的家伙,用他最依赖的能力,彻底戏耍了!
“给他注射镇定剂!”谢黄柏的声音失去了所有的平静,只剩下冰冷的厉色,对已经进门的刑警下令,“立刻!”
针剂被迅速准备。在刑警上前按住殷实的肩膀时,殷实最后看了谢黄柏一眼,那眼神深邃,仿佛洞悉了一切。
“谢调查员,”他声音微弱,却像锤子砸在谢黄柏心上,“你从能‘看见’开始,到现在……不过才五分钟。你……又能撑多久呢?”
话音未落,镇定剂的药效伴随着巨大的精神消耗瞬间袭来,殷实头一歪,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审讯室内,只剩下谢黄柏僵立的背影,和空气中尚未散去的、被彻底激怒后的冰冷余烬。
谢黄柏的指尖在风衣口袋中悄然收紧。
殷实那句话像一根冰锥,精准地刺入他认知最深的隐秘角落——“你又能撑多久呢?”
不是疑问,是陈述。
他知道了。
谢黄柏清晰地意识到,殷实不仅看穿了他“依靠语言窥见真实”的能力本质,更精准地捕捉到了这个能力最致命的弱点:那无法掩饰的能量消耗,如同持续燃烧的蜡烛,终会见底。
谢黄柏站在原地,审讯室的灯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他必须重新评估一切。殷实的价值,以及……他带来的威胁等级,都已远超最初的预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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