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成了秘境核心的“考验”,离开九绝塔的过程比预想中顺利。太衍仙宗一行人踏上返回宗门的云舟。
云舟穿云破雾,疾驰而行。
晏安独自坐在船舱一角,手中紧紧握着那个装有塑魂仙萝的玉盒,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低垂着眼睫,脸上看不出太多喜悦,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与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依旧穿着那身沾染了尘土与暗红血迹的弟子服,手臂上的淡金伤痕在衣袖下若隐若现,整个人像一尊精致却饱经风霜的瓷偶。
齐月坐在不远处,目光几次不经意地扫过晏安。自石林那惊心动魄的一役后,他发现自己很难再像从前那样,用纯粹旁观或略带怜悯的目光看待这个“仙尊道侣”。
回到宗门后,按照规矩,众人需向带队的烈阳长老复命。
大殿之上,烈阳长老听完了关于秘境之行的汇报,目光在晏安苍白的脸色和破损的衣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微蹙,语气却平淡无波:“此次任务完成尚可,你们各自回去休整吧。
晏安,你损耗过重,即日起可在霁月殿偏殿休养,不必参与日常修炼。”
“是,长老。”晏安微微躬身,声音依旧轻柔,仿佛只是经历了一场普通的历练。
那株“千辛万苦”得来的塑魂仙萝,被他郑重地交给玄明子长老,由宗门擅长丹道的木清松长老亲自查验,准备炼制成滋养神魂的丹药。
齐月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他看着晏安将那株用命换来的仙萝郑重交给长老,看着长老眼中对仙萝的重视远超对晏安伤势的关怀,看着晏安对此似乎毫无怨言,甚至甘之如饴……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闷感,压在他的心口。
他想起自己之前对晏安的印象,仅停留在宗门那些沸沸扬扬的八卦传闻——一个资质不错却耽于情爱、痴恋仙尊、甘于外门的不思进取之徒。
可此次秘境之行,他亲眼所见的晏安,分明是机敏、果决、坚韧,甚至对自己都狠得下心的人物!这与传闻中的形象截然不同!
还有他身上那些诡异的淡金色伤痕……那绝非常规伤势。
齐月心中疑窦丛生,他脚步一转,径直去寻了此次带队的烈阳长老。
烈阳长老刚向掌门汇报完秘境情况,见到齐月前来,有些意外:“齐师侄,有事?”
齐月行礼后,开门见山,语气依旧冷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锐利:“烈阳长老,弟子有一事不明,关于晏安师弟。”
“长老,”齐月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弟子有一事不明。关于晏安师弟……他身上的那些伤痕,可是与某种古老的契约有关?”
烈阳长老正为顺利回归且无人陨落而心情稍松,闻言,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看了齐月一眼,目光深沉:“你倒是观察入微。”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此事在宗门高层并非秘密,只是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未曾对外宣扬。”
晏安那孩子,与仙尊……确有一段凡尘因果。他们曾在凡间结为道侣,立下的是极为霸道的同心契。”
“同心契?”齐月瞳孔微缩,光是听这名字,就感到一股不祥的预感。
“嗯。”烈阳长老面色凝重,“此契一旦结成,命运相连,气息相引。更麻烦的是,此契有一特性—一方受伤可部分转移至另外一方身上。”
齐月的心猛地一沉!他虽沉迷剑道,不闻窗外事,但也隐约听过宗门关于晏安痴恋仙尊的传闻,只当是些无谓的情爱纠葛,甚至曾有些不屑。他万万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
烈阳长老继续道,语气中带着复杂的感慨与一丝理所当然的残酷:“仙尊道损魂伤,沉重无比。晏安身负此契,便自发地开始为仙尊分担伤痛。这也是为何他修为难进,身上总是带着那些诡异的金色伤痕……他此次拼死闯入九绝塔,寻找塑魂仙萝,恐怕也是为了能更强地承受这契约反噬,或者……试图修复仙尊的神魂,从根本上减轻双方的痛苦。”
原来如此!
一切都说得通了!
齐月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瞬间明白了许多事情!
晏安为何修为“难有寸进”?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日夜都在被动承受着仙尊那恐怖伤势的侵蚀反噬!
他为何能“习惯”受伤?因为那种深入骨髓神魂的疼痛,从未有一刻真正离开过他!
他为何拼了命也要去九绝塔寻找塑魂仙萝?不仅仅是为了仙尊,恐怕也是为了稍微缓解这契约带来的、对他自身神魂的持续损耗!
他那些看似“不顾自身”的举动,或许……早已是常态!
“所以……所以宗门就眼睁睁看着,一个筑基弟子,日夜承受这等痛苦?甚至……甚至默认乃至鼓励他,继续用这种方式,‘分担’仙尊的伤势?”
齐月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日的冷静,带上了一丝压抑的颤抖。他想起玄明子长老对晏安的“宽容”与“怜惜”,那背后,是否也隐藏着对这“契约功效”的默认与利用?
这根本不是什么情深不寿的佳话,这是利用!**裸的利用!
一个筑基弟子,日复一日地承受着来自仙尊那等存在的恐怖伤痛反噬!而那些宗门长老,明知如此,却似乎……默许甚至依赖于这种牺牲?!因为他们需要仙尊活着,而晏安的存在,恰好成了维系仙尊生机的一道脆弱保险!
一股冰冷的怒意和难以言喻的心疼,如同岩浆般在齐月胸中翻涌!他为晏安感到不值!为这份被“深情”外衣包裹的、**裸的利用感到愤怒!
“宗门……就任由他如此……”齐月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寒意。
烈阳长老眉头一皱,看向齐月的目光带上了几分威严:“齐月,注意你的言辞!仙尊安危,关系整个修仙界存亡!晏安与仙尊有契相连,此为天数,亦是他的责任与……荣耀。宗门自然会尽力保全他,提供资源助他修复,但契约之力,非我等所能解除。一切,都是为了仙尊,为了大局!”
“荣耀?”齐月几乎要冷笑出声,那一次次伤痕浮现、吐血昏迷的景象在他眼前闪过,“用一个筑基弟子的命,去换一个渺茫的希望?让他不断受伤,愈合,再受伤,直到某一天彻底被这契约拖垮,神魂俱灭?!这就是宗门所谓的‘荣耀’?!”
他无法理解!在他纯粹的剑道世界里,力量当用于守护,而非如此**裸的、建立在牺牲一人之上的利用!
“齐月!”烈阳长老脸色沉了下来,周身散发出金丹后期的威压,“休得胡言!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仙尊若陨,魔道必将猖獗,苍生罹难!孰轻孰重,你难道分不清吗?!此事到此为止,莫要再妄加议论!做好你分内之事!”
强大的威压让齐月呼吸一窒,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他紧紧攥住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齐月!莫要以为你天赋异禀,便可妄议宗门决策,质疑长老!此事关乎仙尊,关乎大局,岂容你在此置喙!念你此次秘境有功,罚你面壁思过三日,立刻执行!”
庞大的威压下,齐月挺拔的身躯微微晃动了一下,但他依旧倔强地站着,紧握着拳,指节泛白。他看着烈阳长老,眼神充满了不甘与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明白了。在宗门高层眼中,与仙尊的安危相比,晏安个人的痛苦与牺牲,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代价,甚至是“理所应当”。
威压如山,他最终低下头,声音像是从齿缝中挤出:“……弟子,领罚。”
纵然是天才剑修,在宗门大局、在仙尊存亡面前,他的不满与心疼,又算得了什么?他甚至连为晏安说一句公道话的资格都没有。
他看着烈阳长老拂袖而去的背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无力。他救不了晏安,改变不了这看似“合理”却无比残酷的现状。
他想起晏安在月光下孤单的身影,想起他谈及仙尊时那深入骨髓的眷恋,想起他面对危险时的狠厉与果决,想起他捧着塑魂仙萝时那纯粹的笑容……
那样一个鲜活、强大又脆弱、背负着沉重枷锁的灵魂,却被困在这样的命运里,被所谓的“荣光”与“责任”绑架,不断消耗着自己。
这不公平。
三个字,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冰冷的怒气在他胸中翻腾,却又无处发泄。他御剑直奔霁月殿方向,却在靠近那片区域时,硬生生停住了脚步。
他有什么立场去质问晏安?又有什么能力去改变现状?
他在殿外徘徊良久,最终,只是远远地、透过层叠的殿宇,望了一眼那偏殿的方向。他仿佛能看到,那个清瘦的身影,或许正如同往日一样,守在冰玉榻前,低声诉说着无人回应的爱语,同时默默承受着那无休无止的、源自契约的伤痛。
齐月紧紧攥住了拳头,指节泛白。他想起在秘境第七层,晏安碎裂的那串青木生生链,想起他承诺过的要帮他修复。
他转身,毫不犹豫地朝着宗门的万法阁飞去。他要去查阅所有关于修复高阶木属性法器的典籍,去寻找可能的方法。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可以为那个人做的事情。
哪怕只能修复一点点,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补偿。
而偏殿之内,晏安刚刚结束一轮“疏导”,感受着系统将新汲取的、来自仙尊核心区域的一丝更精纯的魂伤余韵转化为澎湃的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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