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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幻境

离开那片危机四伏的石柱迷宫后,晏安一行人更加谨慎。齐月的剑气愈发凛冽,仿佛在用绝对的冰冷驱散一切潜在的威胁。晏安则依旧维持着那副“虚弱”但坚韧的模样。

随着不断深入,他们遭遇的妖兽愈发强大,环境也越发诡异。终于,在历经数次苦战,突破重重阻碍后,他们抵达了通往第九层的入口——一座笼罩在迷蒙光晕中的巨大石门。门前石碑古拙,刻着警示:“八层幻心,九层塑魂。欲念沉沦,道心方渡。”

“幻境层……”李师弟看着石碑,脸色有些发白,“听说这一层最能蛊惑人心,稍有不慎便会沉溺其中,耗尽心神而死。”

齐月神色凝重,清冷的目光扫过小队众人,最后落在晏安苍白却平静的脸上:“第八层是幻境关,各自小心。幻象惑心,莫要迷失。”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但提醒之意明显。

晏安微微颔首,低声道:“多谢齐师兄提醒。”他心中并无多少畏惧,反而有些好奇。幻境?对于他这样一个时刻戴着面具、内心与表演截然相反的人而言,幻境又能奈他何?他甚至可以利用这次机会,进一步巩固自己的人设。

踏上星光阶梯,周遭景象瞬间模糊、扭曲。再次清晰时,晏安发现自己已不在阴森的古塔,而是置身于一片江南水乡。

杏花烟雨,小桥流水,青石板路湿漉漉地反射着天光。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花香。

“安安,发什么呆?雨停了,伞,还需否?”

一个温和带着笑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晏安身体猛地一僵,缓缓回头。

只见一人撑着一把油纸伞,立于蒙蒙细雨中,眉眼温柔,气质清雅,正是……云蘅仙尊,或者说,是他在凡间化身为“云衍”时的模样。那双望着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深情与宠溺,是他从未在真正的仙尊眼中看到过的温度。

幻境,开始了。它精准地捕捉并放大了他平日里“表演”出的、对凡间那段“过往”的深深眷恋。

“云衍……”晏安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是演技,也是几分被这逼真幻象勾起的、对那沉睡本体的复杂心绪。

“走吧,回家。你昨日念叨的梅花糕,我让厨房新做了,尝尝可还合口味?”‘云衍’自然地伸出手,牵起他,掌心温暖干燥。

晏安任由他牵着,走在熟悉的青石路上。幻境无比真实,街坊邻居的招呼声,孩童的嬉闹声,甚至空气中飘浮的糕点甜香,都栩栩如生。‘云衍’陪在他身边,与他分享着生活的点滴,为他挡去一切风雨,目光始终追随着他,仿佛他是他世界的中心。

这一切,正是他对外宣称的、无比怀念的“过去”。

若他真是个沉溺旧情的痴儿,此刻定然已沦陷在这温柔编织的网中。

但晏安内心一片清明。他甚至饶有兴致地“配合”着幻境的演出,脸上露出符合人设的、幸福又带着一丝隐忧怕梦醒的表情,与‘云衍’互动,说着那些他早已编撰好的、关于凡间生活的“甜蜜细节”。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合理”的、打破幻境的机会。这个机会,必须足够震撼,足够凸显他的“深情”与“挣扎”。

与此同时,在另一片幻境空间中。

齐月面对的,是无数柄悬浮于空的绝世名剑,剑意冲霄,每一柄都仿佛在呼唤他,承诺着他剑道的极致。这是对他纯粹剑心的考验。

然而,齐月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如同万古不化的寒冰。他的道,在于手中霜华,在于心中一念,外物万千,皆是虚妄。几乎没有任何迟疑,他并指如剑,向前一划!

“破!”

剑心通明,幻象如同镜花水月,瞬间破碎消散。他是小队中第一个挣脱幻境的人。

就在他回归第八层真实空间的瞬间,或许是幻境力量交织的偶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尚未完全消散的、属于晏安的那片幻境碎片——

细雨朦胧的江南小巷,那个清极艳极的青年,正被一个气质清雅、眉眼温柔的男子牵着手,两人相视而笑,画面温馨得刺眼。而那个男子的容貌……齐月瞳孔骤缩!虽然气质截然不同,一个温柔,一个清冷,但那五官轮廓,分明与宗门禁地中沉睡的云蘅仙尊,有七八分相似!

那就是……仙尊在凡间的模样?那就是……晏安念念不忘的过往?

画面一闪而逝,幻境彻底破碎。齐月站在原地,心中却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一直听闻晏安与仙尊的凡间旧事,但直到此刻,亲眼见到那幻境中真实流露出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温情与依赖,他才直观地感受到,那究竟是怎样的曾经。仙尊……竟也曾有过那样温柔的神情?而晏安……

他看向刚刚从幻境中脱离,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眼神还残留着一丝恍惚与剧烈痛楚的晏安,心中那丝莫名的涟漪,再次扩散开来。是为了打破这美好的幻象,所以才会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吗?

小分队的其他人在齐月的唤醒下也陆续挣脱幻境,皆是心有余悸,显然在幻境中经历了不小的诱惑与挣扎。

晏安“艰难”地平复着呼吸,对着看向他的齐月,露出一个极其勉强而破碎的微笑,低声道:“……差一点,就舍不得醒了。” 话语中的未尽之意,让齐月握剑的手又紧了几分。

齐月的心,被这一幕狠狠撞击了一下。他原本以为,晏安对仙尊的深情,或许夹杂着对权势、地位的依赖,或是修仙者漫长的生命中一种偏执的寄托。但此刻,透过这由心而生的幻境,他看到的,只是一份纯粹到极致的、不掺任何杂质的爱恋。那份爱,存在于凡尘的烟火气中,存在于点点滴滴的呵护里。

原来……仙尊在凡间,竟是这样的。原来……晏安的深情,根植于此。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齐月心中蔓延。是震撼,是动容,或许……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极淡的羡慕?羡慕那份他曾不屑一顾的、炽热而纯粹的情感。

其他人看到晏安通红的眼睛,问道:“晏师弟,你还好吗?”

晏安对着他们微微摇头,示意无妨,声音还带着一丝哭过的沙哑:“幻境惑心,无事便好。我们……快去第九层吧。”他似乎不愿多谈幻境中所见。

齐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率先走向幻境深处那真正的出口。

第九层的空间,远比下面任何一层都要广阔和……奢华。

仿佛置身于星海之中,无数光团如同繁星般悬浮在空中,每一个光团内部,都包裹着一件散发着强大灵力波动的宝物。有霞光万道的仙剑,有符文流转的古镜,有香气扑鼻的仙丹,有材质不明的神金……琳琅满目,宝光冲天,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白昼。浩瀚的灵气几乎凝成实质,呼吸一口都让人觉得修为隐隐增长。

这里是九绝塔真正的藏宝核心!

“天啊……这么多宝物!”李师弟眼睛都直了,呼吸急促。

其他弟子也掩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撼与贪婪。

就连心性冷清如齐月,目光扫过几件明显是顶尖剑器或剑道秘典的光团时,眼神也微微波动了一下。

塔内规则在他们踏入此层时,便清晰地印入脑海:第九层,每人仅可取一件宝物,触之即得,不可更改,不可多取,违者将被塔内规则驱逐。

选择,成了最大的难题。每一件都堪称稀世奇珍,放弃任何一件都让人心痛。

其他弟子立刻陷入了艰难的抉择,在各个光团间来回穿梭,比较,犹豫不决。

齐月站在原地,闭目感应了片刻,最终走向一个散发着极致寒意的光团,里面是一枚名为“冰魄剑心”的晶体,对于淬炼剑意、提升霜华剑品质有莫大好处。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触碰了那个光团。光团融入他体内,选择完成。他脸色平静,并无太多欣喜,仿佛只是做了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然后,他和其他两人一样,将目光投向了从进入第九层开始,就未曾移动过脚步的晏安。

晏安静静地站在入口附近,对那些足以让外界大能都疯狂的宝物光团,视若无睹。他的目光,如同穿透了这无尽的宝光星海,执着地寻找着唯一的目标。

终于,他的目光定格在星海深处,一个并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悬浮着一个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晕的光团,光团之中,一株形态优雅、通体如玉、叶片如同魂魄般微微摇曳的奇异植物,正静静流转。

塑魂仙萝!

晏安的脸上,瞬间焕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那是一种超越了所有贪婪、**的、纯粹到极致的喜悦与坚定。他甚至忽略了周围所有的宝物,径直朝着那株塑魂仙萝走去。

他的步伐平稳而迅速,穿过那些诱惑的光团,如同穿过无物的虚空。

在其他弟子甚至齐月略带惊讶和不解的注视下,晏安走到了塑魂仙萝面前。他伸出手,指尖没有丝毫颤抖,轻轻触碰了那个乳白色的光团。

光团融入他掌心,那株温润如玉的塑魂仙萝,出现在他手中,散发着安抚神魂的柔和力量。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仙萝,脸上露出了进入九绝塔以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发自内心的、带着巨大慰藉和满足的浅浅笑容。那笑容,冲淡了他眉宇间常年萦绕的悲伤,竟有种动人心魄的澄澈与美丽。

“晏师兄……你……你就只选这个?”赵明忍不住开口,语气充满了难以置信。在他看来,这里有太多比一株灵植更珍贵、更能直接提升实力的宝物。

晏安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齐月那双带着探究的清冷眸子上,他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塑魂仙萝,声音温和而坚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执着:

“世间珍宝万千,于我何加焉?”他顿了顿,目光仿佛再次穿越空间,看到了那沉睡的人,“我入此塔,历尽艰险,只为它而来。唯有此物,或可滋养他受损的神魂,减轻他万分之一的痛苦。除此之外,纵有神器仙丹在前,亦不及他眉宇间一丝舒展。”

他的话语很轻,却重若千钧,狠狠地砸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看着晏安那捧着仙萝如同捧着举世无双珍宝的模样,再看看周围那些依旧光华璀璨的宝物,忽然觉得那些东西,在晏安这番话语面前,竟显得有些……俗气与黯淡。

齐月静静地注视着晏安,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几乎化为信仰的深情与专注,看着他因为找到了所求之物而焕发的、纯粹如赤子般的光彩。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为何晏安能如此轻易地挣脱那看似美好的凡间幻境——因为真实的他,所有的执念与渴望,从来都不是沉溺于过去的温情,而是指向那个确定的、需要他去拯救的未来。他的道,他的所有**,都系于一人之身。

这种极致到近乎偏执的纯粹,让齐月那颗冰封的剑心,再次受到了无声的冲击。他第一次觉得,原来“情”之一字,若至纯至性,竟也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晏安小心翼翼地将塑魂仙萝收入一个特制的玉盒中,贴上封灵符箓,仿佛完成了某种神圣的仪式。

他转过身,面对众人,脸上又恢复了那种带着淡淡疲惫的平静,轻声道:“我们该回去了。”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不仅拿到了“合理”的目标物,更在齐月等人心中,将“情深不寿、初心不改”的形象,烙印得无比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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