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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来处

“冬季严寒,小心保暖——”

穗城迎来了一个极寒的冬天,往年穗城的民众都只需要穿一件薄薄的袄子便能度过深冬,可今年的天气却出气的冷,衣裳铺子里的厚袄子更是供不应求。

穗城的街巷上,只有一件穿着藏蓝色长袄的更夫手中提着锣,于这无人的街道上巡游。

若是上个月,可能街上还能见到一两个酒鬼亦或是乞丐,到了正月,这样的人便都消失了,缩在有遮蔽的屋子里猫冬。

偏偏就在此时,更夫对面迎面走过来一个人。

他身量中等,穿着一件黑袍,行色匆匆,走过更夫身边时没有一点儿酒气,像是急着去办什么事儿。

更夫打更已经三十余年,夜晚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实在太多,他也只是在这人走过时扭头看了一眼,又继续心无旁骛地办着自己这桩差了。

更夫走过这条街,按照既定的线路准备左拐时,困意上来,没忍住打了个哈欠。口中呼出的白气挡住了他的视线,当白气消散,他的眼睛重新落到青石砖上时,眼前的一幕令他再也无法冷静。

这条街正中央尸体横陈,死状惨烈,更夫一看便晕了过去。

翌日清晨,锦鲤街上死了十二人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穗城,一时间,全城戒严,城门只许进不许出。

一个样貌平平的年轻人自穗城西门而入,任谁不会想到,此人就是时章。

仙魔两族,还有实验室那群人都正在找他,于是他选择藏住灵力,扮作一个普通人重新进入了穗城。

今日进城之人很少,家在城外之人走到城门后大多选择了折返,因为他们都不清楚什么时候才能被重新放出城门,于是选择不再冒这个险。

时章一个人走在大街上,他像是早有目标,以最快的速度步行至城南较为偏僻的一条街。

这条街名叫柏盛街,从前还算辉煌,是很多达官富商的住宅,不过随着年岁变迁,这里的宅子逐渐老旧废弃,倒成了许多流浪汉和野猫野狗的居所。

时章去的柏盛街最大的那处宅子,宅子里的地锦已经疯狂蔓延到院墙外,落到了地面,缠住了锈迹斑斑的门环。

时章瞧了眼门头上将落不落的匾额,上面写着“钱府”两个字。

就是这儿了,咏苍告诉他的地方。

他翻墙而入,踩倒一片片杂草,最后,走到了府中央,一道水榭旁。

水榭下的湖水已经结冰,几束残荷落于冰面。

他盯着那残荷出神,咏苍已经悄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属下拜见神主。”咏苍跪地行礼。

时章收回落在残荷上的视线,回身问道:“人呢?”

“就在湖底,还请神主随我来。”

咏苍说着,冰面开始慢慢裂开一条缝,一条小径出现在二人视线之中。

时章如燕雀般轻轻飞起,落到小径入口。

他走在前,咏苍走在后,慢慢地朝湖底走去,逐渐消失在这荒芜的府宅。

走完这条小径,俨然变成了另外一番天地。

这里亮如白昼,头顶悬浮着一颗约有一个人双臂展开那么大的鲛珠。

这里空间尤其大,也不知道咏苍及其他所率的狼族是如何找到此地的。

他们将此地改造成了一个石牢,关着的,就是那群在云塔寺妄图抢夺他母亲神魂的人。

这里原本关着十七个人,如今还剩下十个,其余七个已经因刑讯而死,陈尸牢狱中。

他们已经死了好几天,尸体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就好像睡着了一般。

这十七个人来的每一天,都会有同伴去世,他们活在恐惧与煎熬内,久久不得解脱。时章的到来,更令他们如临大敌,这意味着他们的计划,或许已经被发现。

所有的石牢门都被打开,那七具尸体都被从牢内拖了出来。

时章坐在这里面的唯一一把凳子上,盯着这一张张死寂的面庞。

他想从中瞧出些什么来,却又什么也看不出。

时章让两个手下将其中一具尸体架到他面前,伤还未愈的右手抬起,悬于头顶,读取这个已经逝去之人的识海,想要获取他的记忆。

他畅通无阻地进入了此人识海,他的记忆里全是琐碎,买菜,做饭,偶尔在街上逛逛,喝喝酒……就像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人族一样。

他继续往识海深处去寻,一道熟悉的大门出现在眼前,这大门与简从宛的识海里泛着同样的冷光,由一种他全然不曾知晓的物质构成。

他心跳开始加快,明明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却还是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手,碰到了那大门。

麻木,刺痛!

他感受到了熟悉的疼痛,这人与阿宛来自同一个地方!

时章退出了此人的识海,又再度探入其余六个已死之人的识海中。

他们识海中的琐碎记忆时章无暇去看,他径直往识海的最深处走去,同样的大门,触碰上后是同样的痛感。

时章笑了,笑得在场所有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咏苍冷汗涔涔,他的修为,并不能足以支撑他进入他人的识海,所以他并不知晓这些人的识海里有些什么。

待到时章收回表情,咏苍才战战兢兢上前问:“神主,请问您是发现了什么吗?”

时章不语,眼睛盯上了处于东边牢狱中的一个中年样貌的男子。

他让人把这个人拖出来,压到自己面前。

“你,来自哪儿?”他什么都不关心,他只想知道,这些简从宛的同类人,究竟来自何处。

这个人不说话,时章也不恼,悠悠哉哉地问:“你叫赵明辉?”这是时章从识海里读取到的。

赵明辉听到时章说自己的名字,瞳孔微弱地放大了一下。

时章继续攻心,指了指被随意丢也在旁侧的尸体:“他们死了,你也想像他们一样吗?”

赵明辉僵硬地扭过头,他比谁都清楚,他们死在这异世,就是真的死了,不会再像简从宛那样又任何重活的机会。

他们作为实验室的研究员,被送到了117号世界,他们在这个世界形成一个组织运作,所有的目的都是为了找寻这个世界的资源。

而这个世界最大的资源,就握在眼前人的手中。

他是神族,是这个世界的主宰,他拥有前所未有的力量,于是,他们锁定了目标,时章这个羽翼暂未完全丰满的神主。

简从宛前十一次任务失败死亡无事,是因为她的神魂寄在了由他们这些研究员精心挑选的寄宿体之上,身体消亡,简从宛的神魂依旧存在,所以她不会死。

可是每一个寄宿体都很珍贵,他们这样一些研究员是绝对舍不得用的。所以他们存在于这个世界,皆是用的本体,只要本体消亡,也正式意味着他们的死亡。

而赵明辉这几位同事,已经身死,他们再也回不到现世,回不到自己的故乡。

赵明辉瞧着与自己朝夕相处的同伴,眼眶逐渐湿润。

“怎么?没什么想说的吗?”时章往后靠在了椅背上,双手交叉搭在膝上,等着这人开口。

赵明辉被压跪在地上,抬头看向时章,明明是那么一张年轻的面庞,却有着如此的威压,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可是,他不能说,如果他说了,那么一切都会功亏一篑,他们在117号世界的所有研究员,都会被眼前这位杀个精光。

神爱世人,可眼前的这位神,被背叛、被利用,于是他的心不再偏向世人,更不可能怜悯他们这样一些入侵者。

赵明辉低下了头,答案不言而喻,他不说。

“上刑。”时章冷冷道,立马有人将赵明辉拖走。

赵明辉被悬于那颗鲛珠之上,他的惨叫声传遍了整个石牢。

时章靠在鲛珠照不到的地方,阴影之下,他怀抱双手观察着牢里还活着的每一个人。

他们,会成为下一个突破口吗?

后背好像又有些裂开了,时章低头,从腰间的宝囊里拿出临走时木连拿给他的药,原本一天要吃三次的,今日这都快近傍晚了,竟然才想起来。

他吃完药,将药瓶放回宝囊里,手指抽离的一瞬摸到了一个冰凉的硬物。

他将把这东西拿起,在无人看见的地方漾出了甜蜜的笑。

这是在不周山时简从宛为了让他能下山特意做的木偶,这木偶简从宛一模一样,只可惜,终究是死物,没有半分她的神韵。

时章的手指触碰上了木偶的眉眼处,思念起还在翠山的简从宛。

“阿宛……”他太想她了,以至于夜夜难以入眠。

可是他不能带着她一起,她如今被某种东西控制着,无法说出真相,更有可能暴露他的行踪,令他好不容易捕捉到的点点线索消失。

赵明辉的惨叫声仍然在持续,他受的是淬骨之刑。

这刑罚不伤皮肉,却让身体里的每一根骨头都剧痛无比,之前那七个人,就是受此刑时活生生痛死的。

时章从阴影之下走出来,示意施刑的人停下。

赵明辉终于得以喘息,疼痛的汗珠大滴大滴往下砸。

时章施法将赵明辉放了下来,蹲在他身边,说:“你这个年纪,应当是有妻儿了吧?”

一句话,彻底唤醒了赵明辉的理智。

“如果死在这儿,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们了呀?”

时章轻嗤一声,手搭上赵明辉的脖颈,咔嚓一声,脖颈断裂,赵明辉,就这么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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